146 第146章 夺生(18)
江心村的幸存者并不好查,由于当年闹得沸沸扬扬的吃猫吃狗“丑闻”,以及大批救援队员在泥石流中遇难,幸存者们成了“不配”活着的人。
为了最大程度降低他们可能因此受到的伤害,相关工作人员将他们分散在安江市的各个村镇,如果想要改名,也都尽量满足,这就导致他们的户籍信息在系统里不再一目了然。
柳至秦花了些工夫,将除了赵樱、刘珊、刀呈以外的幸存者全部落实,她们是——
樊渝,女,35岁,渝快动物健康中心合伙人,未婚。
蔡曼,女,28岁,家住柯凤村,务农,已婚,育有一儿一女。
白若娟,女,30岁,家住道龙镇,家庭妇女,已婚,育有一子。
常怜,女,29岁,彩虹花海个体户,未婚。
刘有男,女,27岁,长风印刷职员,未婚。
聂俊,女,31岁,家庭妇女,育有一女。
花崇看着名单,“当年的9名幸存者,全是女性?”
“对。”市局的部分办公室里放着简易健身器械,柳至秦正在做引体向上,声音听着比平时紧一些。
花崇看了他一眼,不太明显地皱了皱眉。柳至秦一直都有健身的习惯,他们当警察的,必须保持身体的强健和体力的充足,但柳至秦最近健身的频率和强度都增加了。
是因为顾允醉的出现。
将来是否有一场恶战,现在谁也说不清楚。他们能做的就是时刻做好准备。
花崇将视线转回名单,柳至秦做完一组,从器械上下来。引体向上是很耗费体力的项目,他脖子上渗出些汗珠,走到桌边拿水。
“江心村的男性本来就很少,能出去的都出去了。”柳至秦灌了小半瓶,“除了蔡曼和白若娟,其他人都在安江市,各有各的工作。”
“刘有男、常怜、樊渝都未婚。”花崇说:“一个职员,一个个体户,一个合伙人。”
柳至秦点头,“这一系列的案子里,已婚者的作案概率远小于未婚者,她们有家庭的牵绊,我重点调查的也是那三名未婚者。你猜我查到一条什么线索?”
花崇抬起头,“和汪杰有关?”
“嗯。”柳至秦拿起毛巾擦汗,“彩虹花海离博物馆只有3公里,是安江市最大的植物市场,常怜在那里有一个门面,主要卖多肉植物。”
花崇立即想到一条线索,“汪杰的家中就有不少多肉植物!”
“汪杰偶尔会开车去彩虹花海,他应该不算种花种草的狂热爱好者,但他喜欢看,也喜欢买。”柳至秦又道:“在他的支付记录中可看到,他去过彩虹花海的8家店铺,其中就包括常怜的小店银色月光。”
花崇沉声道:“所以汪杰和江心村的交集,不仅仅是他曾经讽刺过江心村,他还和江心村的幸存者有过接触。”
“在汪杰遇害之前,常怜去过博物馆4次,现在进博物馆需要用身份证预约,她留下了4次记录。”柳至秦说:“她很可能是去看汪杰。”
花崇走了几步,“说得通了,3名被害人都曾经与江心村的幸存者接触过,他们的言行触及幸存者们的底线。”
柳至秦摇头,“我觉得这不是幸存者的底线。”
花崇先愣了下,旋即点头,“幸存者中的某几人,已经因为共同的心结和怨恨,形成了一个犯罪组织,‘幸存者’不再是她们的核心标签,‘犯罪者’才是。”
柳至秦将毛巾搭在肩头,坐下来,在键盘上敲了几下,显示屏上立即出现一个相貌普通的女人,她穿着略显臃肿的厚运动套装,系一条沾着泥土的围裙,脚踩筒靴,正在从面包车里搬盆栽。
“这就是常怜。”柳至秦说:“按照我们之前的推断,凶手是对筷子有某种执念的人,筷子象征餐食,餐食又象征活路生路,所以凶手的心结其实是活路生路。对江心村的幸存者来说,她们9人虽然活下来了,但其他亲人、朋友的生路却被当时那些辱骂、曲解他们的人断绝了。离开江心村多年,幸存者里有人走出来,有了家庭和事业,但有的人即便有了事业,还是没能走出来,她们想复仇,但无法向伤害过她们的人复仇。”
须臾,柳至秦接着道,“她们的复仇具有很大的随机性——从身边看得见听得见的恶行着手,至于看不见听不见的,则暂时放下。刘珊‘看见’了况明,她就在阿姊街工作,清楚况明为了赶走残疾人快递员做过的事,况明说的‘现在社会福利这么好,谁还能饿死’强烈地刺激到了她。”
花崇说:“那黄霞就是被刀呈‘看见’了。黄霞为公司制定辞退工人的计划,这件事虽然不是在斜阳路发生,但黄霞是个喜欢和人聊天的人,一盘瓜子一壶茶水,她也许亲自跟刀呈说过辞退的事。”
柳至秦道:“但这里我还是有点没理顺。你记得白忠国的话吗?黄霞其实很清楚辞退工人是件有违人性的事,她喜欢和人聊天,有强烈的倾诉欲,但也不至于将这件事拿出来说。”
“我估计这件事只是被她不小心带出来了。”花崇道:“她和白忠国感情不睦,喜欢掰扯家长里短,和任何人都能骂自己的丈夫几句,说到激动处,正好就把产生矛盾的经过说出来了。”
柳至秦想了想,“有道理。在刀呈听来,黄霞的话非常刺耳,比如‘辞退就辞退,有手有脚难道还能穷死’。”
花崇再次看向名单,沉默。
柳至秦等了会儿,“怎么?”
“刘珊、刀呈,我们都已经接触过了,她俩不像是策划能力很强的人。”花崇双手抵着下巴,“常怜是个个体户,也许具备策划能力,但她们上面可能还有一个人,正是这个人影响了她们,将多年来潜藏在她们心中的怨恨激发了出来。”
柳至秦靠在桌上,“赵樱倒是有这种能力。”
花崇说:“这个名叫樊渝的合伙人值得注意。她是一名宠物医生,对医学具备一定了解,做到合伙人这个地步,相应的财力、个人能力理应不缺。而且你想过没,她为什么要当宠物医生?”
柳至秦立即反应过来,“外界抨击江心村吃猫狗,对她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她在补偿,但可能不仅仅是补偿。”花崇整了下衣服,“你继续查她们之间的联系,我估计通讯记录会有收获。我去见见常怜。”
彩虹花海下午生意不太好,不少店铺都关门了,银色月光在一条冷清的支路上,几个店铺的老板在路边摆了张桌子打麻将。
常怜没打,站在一旁看。
“常姐,也来摸一把?”牌桌上有个40多岁的女人说。
他们做生意的,彼此称呼都是什么姐、什么老板,跟年龄没什么关系。常怜笑着摇头,“你们打,我就看看。”
“嗐,你都看几年了,也没见你打会啊。”
“就是,光看不过瘾啊,还是要自己打。”
常怜说:“我打不好,怕输钱。”
大家哄笑,“你这姑娘,怕输钱怎么能随便说呢?”
“就是,而且打牌这事吧,也不是打得好就能赚钱,还得看运气。你运气好了,闭着眼睛瞎打也能赢一套房。”
常怜说:“一套房太夸张了。”
有人清一色,牌桌上的话题马上变成了刚才那一把牌局上,麻将洗得哗啦啦的,上家抱怨下家酸,骂骂咧咧又开始新一把。
常怜听他们吵了会儿,余光瞥见听见支路口的车。
那车不像进货送货的车,应该是客人来了。
他们这条支路还开着的店里,就她没打麻将,这生意该她做。她马上笑盈盈地迎上去,“买花儿啊?”
花崇下车,后面跟着海梓和一名当地刑警。
常怜一看他们的衣着,脸色忽然变了,嘴角颤了下,“你们……”
那名当地刑警出示证件,花崇道:“常女士,我想跟你了解几个情况,哪里说话方便?”
牌桌那边热闹,有人看见常怜将“客人”往店里带,喊道:“常姐,你生意来啦!”
“嗯,嗯。”常怜敷衍地应着,“你们打啊,我一会儿再来看。”
花崇跟在常怜身后,来到店铺门口时,打量了一番店内店外的布置。
门面不大,没怎么装修,放花的铁架子生锈了,角落里放着一堆死掉的多肉。
在洛城时,他和柳至秦侦查过一起和花店老板有关的案子,那案子的被害人被称作“卖花西施”,店铺装点得非常别致,看得出花了很多功夫。
而常怜的店铺是那种最普通的植物店,走量,花花草草卖得也不贵。
“你们有什么事吗?”常怜忐忑地问。
花崇转向她,“你开这个花店有多长时间了?”
常怜几乎是下意识地抓了下围裙,“有3年了。”
花崇说:“那就是一到安江市就开了花店。”
常怜脸色渐白,“你们知道我是3年前来安江?你们到底想问什么?”
“3年前你生活在雾康镇,这我确实知道。”花崇又道:“我还知道,你的家乡其实不是雾康镇,而是江心村,你的本名叫常勇林。”
常怜瞪大双眼,她的黑眼仁很小,这么一瞪眼,就显得眼白极多,有些惊悚。
花崇说:“你和从江心村出来的其他人还有联系吗?”
常怜怔住了,好一会儿才摇头,“早就没联系了,我们出来之后就没有联系过。”
“是吗?”花崇说:“和刀呈、刘珊也没有联系过?”
常怜仍是摇头。
花崇在她面前走了两步,“和樊渝,也没有联系过?”
听到樊渝这个名字时,常怜下巴绷了一下,“没,没联系。”
“我已经和刀呈、刘珊接触过了。”花崇说:“我问过她们同一个问题,她们说,没有联系过——和你的回答一样。”
常怜看着一旁的云竹。
花崇接着说:“但后来我查到,她们私底下见过面。虽然不知道她们为什么要隐瞒这件事,但既然隐瞒了,也许就是因为有不愿意让警方知道的秘密。”
常怜猛地侧过脸,面露讥讽以及愤怒,“我们江心村的人做错了什么吗?当年你们那么逼我们,现在还要来查我们!我们本本分分地生活,你们凭什么来查我们?江心村死的人还不够多吗?”
她这段话说得又急又颤,把海梓震了下,花崇平静道:“如果真是本本分分地生活,我当然不会来查你。前不久,博物馆一位名叫汪杰的讲解员被杀害,他曾经在你这里买过多肉植物。”
常怜表情非常僵硬,“这,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店里来来往往那么多客人,他们死了我就要被查吗?”
“你去过博物馆4次。”花崇又道:“且每次都是在汪杰上班的时候。”
常怜咽了口唾沫,“博物馆安静,不要钱,我去坐坐都不行?”
花崇转换话题,“我想看看你这里的监控记录。”
常怜显然不乐意,“监控有什么好看的?”
海梓道:“请配合调查。”
常怜没办法,只得点开视频,“只有最近一周的,其他时间都没了。”
花崇说:“其实我更想看看10月31号的监控记录。”
常怜眼神更加躲闪。
“如果没有了,那我只能多问几个问题。”花崇说:“10月31号,你在哪里?”
常怜说:“这么久了,我哪里记得?”
花崇说:“要不你翻翻工作记录,看当天你有没到店里来?”
“我怎么可能不到店里来?”常怜说:“这是我的店,我天天都守着。”
这时,打麻将的一位老板放了炮,下来休息,本想回自己店铺,结果听见银色月光这边动静不小,就走了过来,正好听见10月31号这个日期,大着嗓门道:“常姐,10月底你不是叫我帮你看店吗?那几天我们在你这打麻将呢!”
常怜的脸颊一下子变得煞白。
花崇睨着她,“看店?”
那位老板还在吆喝,“反正就10月底那几天,你不在,我们还喝了你酿的青梅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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