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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 第119章 神眼(35)


仓库里大概率没有人,即便有人,花崇和柳至秦也不至于解决不了,危险在于,欧树如果真与易茗的案子有关,仓库里面藏着某种秘密,那么卷帘门上也许设置有爆炸装置。

        不开则已,一开便用爆炸毁灭痕迹。

        孟奇友迅速带着队员赶来,还带上了排爆验爆装置,谨慎起见,将消防也一并通知了。

        花崇特警出身,排爆那是本职,拿着检验杆亲自排查一番,果然在卷帘门内侧右上位置发现了一个接触式炸弹。

        孟奇友顿时紧张起来。

        凤兰市虽时有小案子发生,但和爆炸相关的案子从来没有过。

        在很多人眼中,一旦涉及炸弹,第一联想到的就是恐怖袭击。凤兰市有特警,也有排爆专家,但没有经历过实战,演习中的经验再丰富,和实战也不是同一回事。

        整个市局如临大敌,特警马上出动。

        花崇本来没打算亲自排爆,但和赶来的特警交流之后发现,在场排爆经验最丰富的竟然是自己。

        当年在莎城,哪天没有爆炸都是稀罕事。稀奇古怪的自制炸弹,他哪样没见过。

        最近一次排爆是年初在西南边境,穷凶极恶的歹徒设置了三枚连环炸弹,必须同时拆除,一枚失败,则三枚全部爆炸,当时赶去的全是刑警,只有他与冬邺市局的萧遇安、明恕有能力拆除。炸弹的内部结构本身并不复杂,麻烦的是时间非常紧迫,且有同时拆除这一限定条件,不过三人最终还是有惊无险地解决了。

        “我去吧。”花崇道:“你们退后。”

        柳至秦立马道:“不行。”

        花崇检查时就有分寸,那炸弹当量不小,但结构简单,以他的水平,轻而易举就能拆除。

        “什么行不行的,我去最保险。”花崇做决定时毫不拖泥带水,让孟奇友组织队员们退后,挑了几件装备,抬眼对柳至秦说:“你要不放心,那你就站我边儿上看着。”

        柳至秦神色凝重。

        “瞪我干嘛,你队长就是这么有把握。”花崇笑了笑,“我敢让你在我边儿上站着,你敢自己上,然后让我在边儿上站着吗?”

        这问题对柳至秦来说只有一个答案:不敢。

        他也接受过拆弹训练,但那只是一般训练,若非迫不得已,他不至于揽下拆弹的活儿。花崇就不同,人家那是这一行里的精英。

        “放心吧,说没问题就没问题。”花崇往柳至秦肩上拍了下,“虽然我敢让你站我边儿上,但是我更希望你和孟队他们待一块儿。”

        拆弹必然有风险,即便是最简单的炸弹,经验最丰富的排爆专家,还是有几率出事。花崇倒不认为自己会交待在这里,但他想把柳至秦支远点。

        喜欢的人,不可以承担一丝一毫风险。

        可对柳至秦来说,喜欢的人,一丝一毫的风险也要一起扛。

        见支不走柳至秦,花崇叹了口气,只能将人带上。

        仓库只有卷帘门这一个出入口,其下有人贴着地面进出的痕迹,说明里面的人是将卷帘门拉下,留出一个极限身位,然后设置好炸弹。

        花崇打开卷帘门,后背贴着地面挪了进去。

        仓库里不通风,腐烂的臭气更加显著。视线适应了晦暗后,他借着不算明朗的光线观察,仓库不算大,堆着很多箱子,立着几个架子,看上去像画板,臭气似乎是从左边角落里传出。

        不过当务之急,是先搞定炸弹。

        花崇抬起头,看见卷帘门上方那个被线裹得乱七八糟的盒子。刚才他推开卷帘门的高度还有富余,不至于接触到炸弹的触发系统。

        花崇又看向两边,炸弹位置很高,设置时必然借助了A字梯、凳子之类的东西。右边的墙边果然靠着一架A字梯。

        花崇将梯子拿过来,爬上去时看见卷帘门下有光扫来扫去。

        那是柳至秦在外面不断走动。

        他开始专注地对付炸弹。

        花崇进入仓库后,柳至秦整个心就是悬着的。他毫不怀疑花崇的能力,并且既然花崇敢让他跟来,那就是有十成把握。

        可他仍是免不了担心。

        那是炸弹,轻易就能夺去生命的炸弹。

        理性一点想的话,炸弹必须得由人去拆除,现在换其他任何人,爆炸的风险都更高,而且会高数倍。花崇的本事是在莎城磨出来的,能去莎城的都是精英,背负着伤痛回来的更是精英,那些经验是演习中学不来的。

        但花崇是他的恋人。只这一点,他就不希望花崇冒任何险。

        然而他们是警察。

        心一直提着,直到听见里面传来双脚重重踩在地面上的声音。他几乎能够分毫不差地想象出花崇的动作——炸弹被成功拆除,绷着的劲松了,不肯好好下A字梯,直接从上面跳了下来。

        “完成。”花崇说,“门可以开了。”

        生锈的卷帘门发出“哗啦”巨响,花崇拿着炸弹出来时,冲柳至秦扬了下眉。马上有当地特警将炸弹接过去,进行下一步处理。

        孟奇友一脸的汗,声音都有点抖,“你们特别行动队的本事我今天算是见识了,你们每个人都能顶我们一支队伍啊!就是,就是那个吧,花队,你刚才进去我这心就放不下来,万一那个,我怎么跟上面交代?”

        花崇笑了下,也没解释拆弹只是他的个人技能,接过矿泉水喝了口,“里面腐臭重,让痕检先进去吧。”

        卷帘门彻底打开,日光灌入仓库,照亮了其中的触目惊心。

        左边靠里的角落,墙上和地上有大片黑褐色,那是血液干涸之后的颜色,箱子、木料堆得横七竖八,画架倒在地上,雪白的纸染着浓黑的血。

        一把锯子被丢在画架间,锯齿上挂着一条条细碎的絮状物。

        再往里,两条腐烂的腿露了出来,上半部分被箱子挡住。

        海梓小心翼翼地挪开箱子,下意识猛吸了一口气。

        那是一个被从腰部锯断的女性下半身。

        “易茗。”花崇戴着手套,弯腰拿起锯子,那些絮状物就是锯断身体时留下来的人体组织,虽然还没有做DNA检验,但这种情况,基本已经可以判断,下半身属于易茗。

        几个当地的年轻警察大概是没有见过这种分尸现场,也没有闻过这么浓烈的尸臭,转身就跑到仓库外面,吐了。

        海梓正在提取现场痕迹,柳至秦沉默地观察,片刻道:“我之前的判断好像错了。”

        花崇问:“哪一个?”

        凤兰市这一系列案子错综复杂,他们数次讨论推演,下过多个判断,也推翻过多个判断,他一时难以确定,柳至秦说的是哪一个。

        “凶手和分尸者不是同一个人。”柳至秦走到墙边,凝视着那些血迹,“我不是说过一种可能吗?易茗被杀死之后,凶手离开,而另一个人出现,带走了尸体,将尸体制作成半截神的样子。第一起案子,凶手也没有分尸。凶手不同,甚至可能互不相识,但分尸者是同一个人。这就把两起案子联系起来了。”

        花崇听明白了,“但现在这个现场,杀害易茗和分尸的很可能是同一个人。”

        柳至秦点头,“易茗死于头部重击,地上和这片墙上的喷溅血迹证明,她就是在这里遇害。死后分尸流出的血无法形成这种血迹。”

        海梓指着面前的地面,“这一块是分尸的地方,血迹不同。”

        柳至秦道:“凶手在这仓库里重击易茗,将她杀死后用锯子将她分尸,一气呵成。”

        花崇蹙眉思索,“那将易茗放在星月巷的也是他吗?”

        柳至秦说:“他?欧树?”

        欧树这个名字是忽然闯入警方的视野,而这究竟是不是本名,还很难说。即便没有这桩命案,欧树的行为也处处透露着古怪。他是个没有名气的画家,将自己的作品放在美术机构寄卖,却不留下电话号码,只写了收信地址,而这仓库显然不是他的家。

        别的画家会经常去机构看看,自己的画有没有被买走,顺便经营一下自己在圈子里的人脉。他却鲜少出现,以至于庄奖对他根本没有印象。

        藏在这个名字背后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花崇说:“这里既是命案现场,也是分尸现场,但凶手没有清理过,现场必然留有足迹、指纹等重要痕迹。他认为警方找不到这里来,而找来了更好。”

        柳至秦看向卷帘门,炸弹已经不在那里了,“他自以为聪明,在那种地方设置炸弹,警察找到了这里,一旦打开门,就会引起爆炸,现场的一切痕迹都将不复存在。”

        花崇心中涌起一股沉重的情绪,“追查的警察也会丧命。”

        “这人太狠了。”海梓愤愤的,“这必须得是个反社会分子。”

        裴情将半截尸体带回市局,DNA检验结果还没有出来,但是上下半截尸体能够拼合在一起,抛开腐烂的影响,锯齿的痕迹也基本能合上。

        海梓采集到了一组足迹,但没有指纹,可见凶手还是有一定的反侦察意识,作案时戴着手套。仓库里没有发现烟头、水杯、纸巾等容易检出DNA信息的东西。足迹就成了关键线索。

        海梓对足迹做了个建模,确定凶手身高在1米74到1米77,偏瘦,走路习惯性前倾。

        仓库内发现的木料的确来自“野生”工艺店,但徐经理说,那一批货是直接供应给美术中心,欧树绝不是从他们这儿拿货。

        “从我这儿拿的,从我这儿拿的。”庄奖哆哆嗦嗦,一听自己的寄卖画家可能是凶手,心马上凉了半截。他最担心的就是寄卖画家出事,影响他的风评,起初连哪些画家抄袭,都不愿意告诉警方,现在更大的事爆出来了,他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木料我都放在这里,他们谁如果需要,那就来拿,我这不收钱,画如果卖出去了,就直接在钱里面扣。”庄奖带着花崇来到一楼的小仓库,里面堆着不少木料,还有画册、纸、其他画具,寄卖画家和美术班的学生都可以过来拿。

        花崇注意到门口有监控,让庄奖调监控,庄奖却说不出进进出出的谁是欧树。

        当初接待欧树的是前台小宁,小宁倒是对欧树有印象,“他啊,奇奇怪怪的,戴着个渔夫帽还有口罩,脸都快遮住了,穿的衣服也很宽大,是肥是瘦都看不出来。不过艺术家嘛,都是这样的,我们这儿还有比他更奇怪的呢。”

        小宁顿了下,又道:“不过他死活不愿意留电话号码,这太奇怪了。我说你留个邮箱也可以呀,你什么都不留,我们把画卖出去了,怎么通知你呢?他就给我写了个邮箱,是那种真的邮箱,邮局寄信的,我都服了。要不是他长得帅,我都不想让他来寄卖了,神经病吗不是。”

        花崇说:“你连他的脸都没看到,为什么认为他长得帅?”

        小宁卡了下,“我就是……”

        花崇说:“你看到他的脸了?”

        “没有没有!”小宁连忙摆手,“不是说了吗,他每次来都是渔夫帽加口罩,我哪儿看得到他的脸啊!就是他说话的声音很好听,低沉性感,我是声优控啦,听到声音就会联想脸,他这种声音就没有丑的。而且我不是看到他眼睛了吗,他眼睛就不难看。”

        美术机构的监控一共拍到了欧树两次,但角度问题,一次是背面,一次是侧面,由于渔夫帽和口罩的遮挡,都没有拍到正脸。

        柳至秦起初认为欧树并不是真名,然而在系统中一查,发现凤兰市名叫欧树的共有8人。这得派人去挨个核实。

        8人里有3人是女性,根据仓库里的足迹,以及小宁的描述,都可以排除。5名男性中1人才9岁,排除,2人年龄在50岁以上,排除。

        最终进入警方视野的只有2人,分别是32岁的医生欧树,他在一所私人医院彩超室工作;29岁的快递员欧树,他今年刚在凤兰市落户。

        “都不对。”花崇将资料丢在桌上,捏了捏眉心,“不符合侧写,这两人的生活都有奔头,保险起见,给他们做一个足迹比对。”

        足迹比对结果马上就出了,他们的确不是嫌疑人。

        “那欧树这个名字就是化名。”柳至秦手里握着一支笔,在记事本上敲了几下,“足迹、影像、作案工具都有了,案发现场也找到了,欧树这人虽然神秘,但这案子不至于破不了。我再去仓库一趟。”

        花崇点头,“孟队他们已经安排了排查,仓库不仅是欧树杀害易茗的地方,还是他的一个据点,那儿有不少他的画。他为什么选择那样一个废弃的仓库?这里面一定有些东西。还有一点,是我觉得不大能理解的地方。”

        柳至秦侧过脸,“嗯?”

        “欧树其实完全可以将易茗的下半身处理掉,仓库附近本来就在城乡结合部,再远就是郊区了,埋尸不算困难。”花崇说:“他连炸弹都能够设置,那么必然有充足的时间去清除掉仓库里的痕迹。他为什么不这么做?”

        柳至秦想了会儿,“因为炸掉仓库,也是他的其中一种诉求。”

        花崇说:“为什么?”

        柳至秦站起来,双手撑在花崇肩上,半晌道:“我也不知道。”

        花崇半抬起头,拿额角撞了他一下,“憋半天就给我来一句你也不知道。”

        “动机我现在确实摸不清楚。”柳至秦说:“犯罪者有一万种理由作案,我只能判断,他除了想杀死易茗,还想把仓库毁掉。当然,他毁掉仓库的愿望并不迫切,他认为警察根本找不到仓库上来,万一找来了,那就炸掉好了。炸掉……”

        柳至秦停下里,又说:“他其实舍不得。你看他是不是有这样一种情绪在里面——既想要毁掉仓库,内心却舍不得,他无法做出决定,所以将决定权交给别人。”

        花崇说:“仓库对他来说是一个特殊的地方。比如……保留着他的过去?炸掉仓库,等于从过去走了出来?等于从头再来?”

        柳至秦拿起外套,“关键就在仓库了,我现在就过去。”

        仓库附近居民很少,这一带的定位十分尴尬。别墅本来是面向中高收入群体,但是这里的别墅修得实在是不行,中高收入群体不愿意在这边生活,即便买了房,也不过来住。而低收入群体住不起别墅。别墅外则是大面积未拆的筒子楼,住着老人,以及最底层的打工者。

        和事发地相似的仓库其实有不少,那是当年别墅修建时开发商刻意给业主留的,但现在全都无人管理,有的甚至被荒草、爬山虎淹没。

        队员们挨家挨户走访,住在筒子楼的人都说不出仓库的情况,顶多只说晚上偶尔看见仓库里有灯光。

        都是艰难讨生活的人,对别人的事没那么多好奇心。

        别墅远看像一栋栋鬼楼,但是其中的几栋,其实还住着人。

        刘帐是最早在这买别墅的人,当初还是富人,后来经商失败,几处不错的房产都被抵押完了,只剩下这一栋。

        这些年他一直住在这里,活得像个隐居者。

        柳至秦提到欧树这个名字时,他愣了半天,然后说:“欧树不是早就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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