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顾之恒得知这消息的时候, 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过于心慈,不适合做什么决定,有些事立场不同, 他不能强求世子与他能做出相同的选择, 但世子此次亲自回来,也足以说明世子并非全无仁心。
或许周瑾也猜到宁安城被困,已经十分难熬, 这才拼命将消息送了过来,当那面雄鹰旌旗出现的时候, 对宁安所有人来说,无疑是极为震撼的。
隋愿知道周瑾回来后, 心里第一反应是为裴宁高兴。
她忽然想起之前有关粮食的猜想,“顾之恒,若是我跟裴姐姐没给你们送粮食, 你们该怎么办?”
顾之恒听她只是假设,便也没有隐瞒。
“幸好你送的及时, 若是再晚一些,世子就要去抢了,庭山还跟我说, 世子吩咐他回西边三州收集粮草,哎, 那时候青黄不接,若真的去了, 定是生灵涂炭。”
隋愿闻言心中不由一寒,也没觉得多震惊。
上辈子周瑾在那亚能杀那么多将士, 做出这种事, 好像也不意外。
她连忙安慰自己, 自己也算是做了大好事,救活无数人,为自己积德了,希望菩萨保佑,他们一家人能早日安安稳稳的团聚。
顾之恒已经身穿甲胄,领兵待发,如今有了援兵,便不需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他在战场向来所向披靡,直接冲杀进去,把包围圈撕开一个大口子与周瑾带来的人会合。
一场厮杀后,银甲已经被鲜血染红,他有些激动,大步走到周瑾面前,“世子,我们等到您了。”
周瑾将他扶起,脸上也带了丝笑意,“行了,你们都在,这是我家,我岂能不来?”
他也庆幸,自己能有顾之恒这员大将,有勇有谋,早已能当大任。
朝廷在宁安下了很大的本钱,只可惜注定又一次无功而返,他们也自知已经失去最大的优势,只能选择后退,还掉了不少粮草。
不过这场战役也足足持续了一个多月,周瑾和顾之恒再次一起并肩,两人之间又重新恢复了从前的状态。
背靠背厮杀,那些意见不同的摩擦似乎都在战场厮杀中消弭无形,两人之间,惺惺相惜。
顾之恒将军中整顿了一番,该回转的回转,该修整的修整,如今敌军北上,赵智和顾庭山一行人必定有危,他必须再次整装出发。
他看着周瑾,欲言又止,终于鼓足了勇气开口。
“世子,世子妃这次真是立了大功,若不是她,这宁安真不一定能守到我回来,满城百姓都十分感激她,阿愿在我耳边整日念叨……”
周瑾闻言淡笑起来,“知道你跟你妻子感情好。”
他深深看向顾之恒,温声道:“她的事儿我都知道,我自会和她说的,你不必多言。”
顾之恒只能退下,又想起那个许清清,暗暗叹了口气。
他还要回去跟隋愿告别,此次北上,是真的不知道归期几何,定然是不破不还,她肯定又要哭了。
隋愿早早就等在家门口,痴痴看着天空,云卷云舒,时而乌云密布,时而彩霞漫天。
这是她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在做的事,顾之恒回来的次数很少。
自从亲眼目睹战争的残酷之后,每每顾之恒出战,她就总是担忧顾之恒会出事,甚至会做噩梦。
一想到顾之恒守着的就是他们的家,那种从未有过的饱胀心绪盈满全身,有种莫名的感动在心间萦绕。
顾青青一过来就看到隋愿在发呆,抱着女儿上前,“嫂子,我哥回来了么?”
隋愿摇摇头,又安慰她:“放心,王韬不会有事的,这次世子回来,说王韬已经北上了。”
顾青青抱着蛮蛮,眼中露出一丝担忧,“哎,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这人仰马翻的日子……”
隋愿闻言有些黯然,只恨自己力量不够大,不过这种事,她也压根阻止不了。
之前战争离她们还有些远,除了稍稍多加的赋税,还有时不时传来的各种消息,其他的都没什么大影响,可如今敌人堵在了门口,这种影响就十分明显了。
人们精神紧绷,与从前完全不同,再加上城中吃喝不够,城外战火连天,越发加剧了内心的恐惧。
“就快了……”她喃喃道:“就快停止了。”
也就在这几年了,很快周瑾就会登上宝座,大周会再次进入新的进程。
胡同口有马声嘶鸣传来,听得多了,就能分辨是哪一匹马,顾明静最擅长这个。
隋愿连忙提起裙摆往胡同口跑,“是顾之恒回来了,顾之恒。”
顾之恒看到隋愿过来,心内十分不舍,“阿愿。”
他下了马,一把抱起冲向他的妻子,柔声道:“我得走了,阿愿。”
隋愿心头一酸,其实也猜到了,可亲耳听到,还是让人心里难受。
“现在就要走么?孩子们都还不知道,你先进去,家里饭菜都好了,吃完再走……”
顾之恒轻轻拭去她颊边的泪,满眼怜惜,“不了,孩子们待会儿会哭的,我怕我舍不得走。”
“城外将士们还在等,这次北上,我也不知道要多久,但我答应过你,我一定会回来的。”
隋愿眼泪大颗往下落,情不自禁捂着嘴,以防自己哭的太大声,好半晌才平静下来。
“好,我们在家等你。”
顾青青这才走上来,从丫头手中接过包裹,哽咽着道:“哥,帮我带些东西给王韬,我和蛮蛮在家等他,蛮蛮还等他回来取名字呢。”
顾之恒接过蛮蛮,亲亲小丫头白嫩的小脸,笑了笑,“好,别担心,我一定不会让他有事的。”
他心有不舍,可还有更需要他的地方,他得去。
……
已近新年,岁暮天寒。
人是这世上最坚韧的存在。
一切的伤痛都在这个时候慢慢回温,宁安经过战火,不管是街头巷尾,还是酒楼店铺,好似哪里不一样了。
一大早,天光还未彻底亮起来,远山处能看到一点太阳的边沿。
周瑾看着百姓自发地站在两边,方才还热闹的街道变得寂静无声,显得一边摔倒的小孩哭声格外刺耳。
摊贩们的叫卖声也慢慢没了,一切都好像不太应该,却又很合理。
人们脸上慢慢洋溢起一丝笑意,眼中闪过臣服和感激。
周瑾看到人们一波接一波地跪下,这种感觉十足震撼,又令人心潮澎湃。
“世子万岁”
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句,接下来声音慢慢此起彼伏的响起,汇聚成一句强有力又振聋发聩的号子,这是战场上都比不上的响亮。
“世子万岁”
“世子万岁”
周瑾只是挥了挥手,百姓都开始欢呼起来,宁安的生机,似乎变的越发旺盛。
面对这一切,他心内忽然有些羞愧,若不是顾之恒,宁安定然不复存在;若不是当时看到裴宁的信件,他或许压根不会回转。
若真如此,那他失去的会是什么?
周瑾一时都不太敢想,王韬说得对,若是拿顾之恒做对照,有时候真叫人惭愧。
到了王府,他看到裴宁立在王府门前,脸上带笑,温婉端庄,并未穿的很隆重,一身寻常的袄裙,仿佛他只是游子出门,此刻正学成而归。
她总是比他知道的,要更出色一些。
一边的周珏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双眼含着激动,旁边妇人怀里抱着个粉衣小女婴,应该就是女儿了。
裴宁看着面前骑着高头大马、一身铠甲,越发英勇的男人,心中波澜微起。
她早就知道他不一样,却没料到,竟然会到如今这地步,将来或许会更上一层,到那时,她又有什么呢?
心中不由微微叹气,或许母妃说的对,她要看开些,她也已经学着,再再再看开些了。
“阿宁。”周瑾连忙下马扶住行礼的裴宁,声调轻柔,“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往后也不必。”
裴宁微微一笑,没有推脱,稳稳站好,“您终于回来了。”
她招手让周珏过来,“快见过爹爹。”
周珏拉着小鱼的奶娘,十分克制地走到周瑾面前,语调间的变化还是泄露了他激动的心情。
“珏儿见过爹爹。”
周瑾拍拍他的肩,“好孩子,很不错。”
他凝目看着奶娘怀里的女儿,转而握住裴宁的手,两人并肩朝王府走去。
“多亏你了,这宁安,是你守下来的。”
“您言重了。”裴宁听出他的庆幸之意,笑着摇头:“我也只是凑巧罢了,是许多人的努力,百姓一样对我帮助颇多,您别抹杀了他们的功劳。”
周瑾觉得她好像哪里不一样了,抬眼深深看了她一眼。
他知道,这很多事都离不开裴宁往日的作为,若不是她这般得人心,他哪有如今。
“我……”周瑾微微摇头,紧紧手指,朝裴宁笑了笑,“我们先回去吧。”
裴宁看着周瑾进了卧房,便拍拍周珏的肩,“好了,你也上过城墙,看到打仗不容易,爹爹现在一定很累,需要休息,还有祖母那也要去看望,你先去帮娘照看好小鱼好不好?”
周珏十分懂事,“娘,我知道,我会照看好妹妹的。”
裴宁看着儿子离去,深吸一口气,迈步进了卧房中。
周瑾并未去湢室,他站在桌前,正看着面前的一幅字,是《金刚经》的抄写,字迹工整,笔锋圆润,显示出执笔人心情宁静,性子柔和。
纸张上墨迹未干,想必才落完笔不久,大概执笔人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他察觉到一些东西,这让他有些落寞,从前他回来,裴宁每每都十分妥帖隆重,这次完全不同。
周瑾不笨,甚至心思细腻敏感,复杂的环境造就他更加复杂的性格。
男女之事他都清楚,从前觉得她太过规矩,不会明白这些东西,面对她的示好,他总是猜忌多疑,而后拒绝。
直到今天,他忽然发现,已经不知如何开口。
他自认不是好女色之人,寻求的,也是心中某一个点的共鸣,虽然以他的身份说这话有些可笑,可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年少时的一切都在慢慢远去,他并不是执着,只是总觉得,没再遇到另一个让他愿意放在心里的人。
这阵子他偶尔也会想,若他娶的不是裴宁,后果会如何?
裴宁看他眉目拧起,以为还有什么难事,便轻轻帮他宽下外裳,“母妃在上院等你,她现在身体很不好,恐怕……”
她没有说完,恐怕,很难熬过这个冬天了。
周瑾连忙收起心中一切旖旎和乱绪,点了点头:“我去看看母妃。”
裴宁正准备转身,忽然手被攥住了,转头好奇地看着周瑾,眼神询问出了何事。
周瑾有些话想说,却不知从何开口。
他多年来习惯了沉默,十岁起便知道自己将来的妻子会从何而来,并且默默接受了命运的安排,以免给大家带来灾难。
若是再年轻十岁,他可能更好说出心里话,将那些自己纠结、但并不复杂的过往,全都一股脑说出来,也免得大家明明都走到了一起,却总是若即若离。
可如今夫妻多年,已过而立,再来说这些弱冠少年人之间的情爱纠葛,显得有些可笑和幼稚。
裴宁皱眉,有些诧异他的动作,微微挣了挣,发觉他握得很紧,看他面色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她心头一动,微微笑了笑,声音很是轻柔。
“先去看看母妃吧,她已经盼望了你很久,有什么话若是现在不方便开口,我们晚上再谈,好吗?”
周瑾觉得她真是温柔得体,连语调都像是能安抚人心。
他心内松了口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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