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 72 章
相里怀瑾醒来后再见姜莞时已经出了那几个破村子, 快要到陈留。再看到她时他心中着实百感交集。
她依旧很是欠揍的样子,觉得他十分没用。
他明明杀了土龙好不好。不是他骄傲,世上能独身杀土龙的人屈指可数, 他算一个。
可他看着她鬼精灵似的得意模样,以及凶神恶煞的嫌弃人模样, 他就觉得她说得也蛮有道理。
她做什么都很可爱, 她说什么都对。
当他意识到自己产生这个想法的时候他也意识到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他好像要完蛋了。
他不该有这种情绪,但人只能控制行为而不能控制感情。融合了小瑾的记忆后,他看到她就觉得开心,大概是病了。
无论以人还是狗的视角看, 她都是很好很好的一个人。
为了尽快恢复,他近乎自虐地进行锻炼, 成果显著, 他很快就能下床,甚至行走。
在自虐的康复训练中他在夜里遇到她, 他明明知道她是刻意让他多加训练好让他痛苦, 可她连骗人做不好的事的时候都还挺可爱的, 让人一不小心就心甘情愿了。
她脸上沾了汤汁像是猫的胡子,他逗着她去擦汤汁,只觉得她找不到汤汁位置时的懵懂样子像一只真正的猫。
然而她却找得烦了, 反将一军将他的眼睛当镜子来照。
他同样看到了她眼里的他, 虽然路走得不大好, 模样倒很好, 也算是有一技之长。
他命硬,所以伤势没好也不影响行动。他知道她并不是个安安分分的人,所以他更不想看到别的男人带她飞来飞去。
至少他还在这里的时候他不想。
他想或许他只是如今在她身边时如此, 等他离开,隔得远了,一切就慢慢淡了。
后来他无数次为自己这种想法而感到愚蠢。磐石无转移,感情就像磐石,永远不会以时空变幻而转移,反而变得愈加深刻。
他去找她时正看到她弯弓搭箭,英姿飒飒。即使箭尖正对着他,他也觉得,哦,还蛮酷的。
因此她的箭向他飞来时,他动都未动。当然,他从她的姿势已经判断出她的箭绝不会落下他身上。
有句讲句很土的话,虽然她没有射中他的人,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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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里怀瑾觉得自己的性格又受了做狗时候的很大影响,过去他向来很是深沉内敛,绝不会胡思乱想些奇怪的东西。
但做狗是他自己选的,他连找个替罪羊怪罪都找不到。
他带她飞来飞去,她依旧爱用手指轻轻勾住他腰带,对他并不放心。他哪怕做回了人也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惹她生气,是他的错。
他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是从人类的角度看,常常看她看得太过入神,但她每次都有自己的事要做,倒也没注意到他。
陪她做了许多事,知道许多,他同样觉得陈留中的女子可怜,但究竟是隐藏的既得利益者,男人实在很难和女人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他同情她们,但中间又像隔了一层打不破的隔膜。
他在外看着是觉得陈留这样的行为可恶,但他并未遭受过真被圈禁的苦难,哪怕做狗时,他也依旧能与外界沟通,有人来救他。
但这些女人是与外界隔绝了的,也没有人救她们。她们出生于荒芜,在荒芜中死去,一辈子受人推着过去,没有一日是为自己活着的。
所以他在观察她们的苦难时不可避免地做到无法感受,这就像人看到了可怜的动物。人们会觉得动物可怜,但人能体会到动物的感觉么?
体会不到的。
他知道姜莞会救她们,但和一座城为敌的代价太大。
祁国还不如晋国,两个国家比好不行,比烂倒是很可以。晋国奸臣弄权,祁国疯皇帝当道,大哥不笑二哥,因而两国之间虽然是有摩擦,但总闹不大。毕竟说不定哪一日他们自己国家就玩完了。
如陈留这样的老城,在自己的利益遭到真正侵犯时,姜莞这个郡主的身份是没多大用处的。她的护卫虽然都是精兵良将,但与一座城的所有人对抗未免显得太过杯水车薪,而且她若私自起兵将陈留占领,那就是造反。
纵然祁国如今已经烂透了,姜莞若是第一个造反,便会成为众矢之的,一个靶子。
他想不到她会用什么方法来解决此事,正因为想不到,他反而更加觉得事情严重。
虽然和姜莞相识并不久,大部分时间他还在当狗,他却很清楚她的脾气。
她决定的,谁也无法阻止。
他心头更沉,全然不知她要做什么,只有她在问他愿不愿意同她成亲时他才有罕见地放松。
他也知道她是故意问的,但耳朵不受控制地红起来,接着就被她狠狠骂了。
他又好气又好笑,明明是她问的问题,她什么都看不出来么?未必。她明明是知晓他的心意,才会故意恶劣地发问。
可他的心意究竟是什么?
陈十娘成婚后姜莞肉眼可见地不开心起来,连门也不爱出了。他知道是和陈留有关,却无能为力,只好在她房外日夜为她守着,以期这样能为她分担一些。
他都觉得自己这么做矫情过分,但人在没办法的时候什么都愿意试试,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也成了这种人。
他终于等到她出门,见着她既可怜又可爱的样子,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很难受。
她肯捉弄他跳上跳下,他便顺从地上蹿下跳逗她开心,终于获得坐在她身旁的机会。她要借酒浇愁,他头一次没有顺从她,不愿她多饮。
见她掉眼泪,他的心像是被什么给捏住,一下子无比心慌。
别哭啊,姜莞。
她落泪,他便跟着她一起伤心。
无论他平常如何逃避,他在这一刻都不得不承认,他大约,也不是大约,他的确对她心生爱慕。
虽然她把他当狗看。
她说:“这世上有许多东西就像月亮一样让人向往,叫人粉身碎骨去追逐也心甘情愿。有时候你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抓得到月亮,但是你还是会去捉它,并可以为之付出一切代价。”
他知道她的月亮是什么。
或许世人都以为她娇纵任性刁蛮无理,他却知道那些只不过是她性格中的一部分,在她的恶劣性格之下,是再不过金子一样的一颗心。
她救世间不平,真正地为民请命。
这时候的“民”大多数时候是不包括女人的,她是真正的为民请命。
她说她要拥抱月亮,他便知道她究竟想要什么。一路上他与她一起经历许多,她的月亮是最皎洁、最难摘的月亮。
他会帮她。
她又问了他同样的问题,他也是相同的答案。无论何时他都会保护她,哪怕豁出性命。
陈留城被火光点燃,他顺利将陈十娘带走。他带她出城,二人甚至并肩作战,他实在感到很开心。
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她要他做诱饵离开,那些一直压在他心中的不安开始蠢蠢欲动。
她笑着向他保证不会有事,甚至拿出了那个本来是他的礼物的藤哨。
他便为她做诱饵去引开追兵,目送她的背影离去。
他日后无数个梦境中反复出现这一次分别,他被困在这里无法脱身。
他细想便能察觉她话中漏洞,但当时的他完全被她骗过,待反应过来后他拼命赶路,在山间听到她的哨声。
他想她当时一定很害怕,她是想要他救她的。
他晚了一步,只看到她穿着陈十娘的孝服从断崖上一跃而下,他连个衣角也没有摸到。
将她逼入断崖下的一群人终于面面厮觑感到害怕,他却想姜莞被逼下断崖那一刻该有多怕呢?
她拼命吹那个哨子,当时又有多怕。
相里怀瑾杀过许多人,也不差这些人。他用姜莞的那把华而很实的刀送这些人亲自上路,还不忘留两个活口给薛管事做证人,陈留城中的所有相关之人都该为她陪葬。
他将陈十娘送回去,便再也不回去了。
他并没有直接去什么大城联系部下,而是独自去断崖下寻她。
只有染血的白色碎布,以及零星骨头。
他早该想到这是她为了陈留人部下的必死之局,一个郡主的牺牲总会让陈留中一切得到解决。
她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所以才那样伤心。
她去追寻她的月亮了,如她所说,即便是粉身碎骨。
可他如果多想一想没做诱饵而是陪她一起,她是不是就不会死?
可她不死,陈留中事永远不会被昭告天下,所以对姜莞来说这从头到尾都是个必死之局。
姜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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