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第 146 章
姜琰的裙子上被抓皱一块, 碧澄澄的裙角凹进去一块,要多显眼有多显眼。
偏偏那老人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与执着,死命地要往姜琰脚下去, 哪怕被小厮们拉着,他依旧不住挣扎,焦急地看向姜琰。
见众人拦他, 他急迫地扭头看看众人, 又指向姜琰,口中发出喑哑的“啊啊”声。
姜琰听到这鹅叫似的声音眉头越皱越紧, 下颌线因为牙关紧咬而越发明显。
姜莞捏捏姜琰的手指,又问管事:“他怎么了?”
薛管事同样感到奇怪:“本来还好好的,突然就从房里跑出来。”
老人看众人不明白他的意思, 不住地冲着姜琰“啊啊”叫,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事情与姜琰有关。
姜琰突然开口:“你找我有事?”
老人浑浊的眼睛一亮, 点起头来, 兴奋地“啊啊”。
“突然找我,因为我刚刚做了什么与你有关?”姜琰审视着老人问。
老人再度点头,皴裂的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似乎很高兴有人能明白他的意思。
姜琰看到这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别过眼去, 心中只有厌恶。他问姜莞:“我刚刚做什么了?”
姜莞:“你把我头发解开了!”
姜琰心中郁气淡了些,笑起来:“肯定不是因为这个。”说是这么说, 他还是看向老人一眼。
老人焦急地摇头否定。
“我还……我还干嘛了?”姜琰想不起来。
姜莞帮他一起想:“你还唱了难听的歌。”
她随口一说,却不成想老人因她这句话又剧烈地反应起来,不住“啊啊”着表示赞同。
众人瞬间明白:“是歌!”
姜琰啧了一声,神情古怪,重新哼了一遍刚刚哼过的歌。
老人听到他哼歌越发激动,口中满是“啊啊”。
姜琰收声不唱:“这歌和你孙女有关系?”
老人自然又是百般点头, 两眼笑出褶子来,看上去开心极了。
姜琰怪可怜他的,怕是他知道自己从哪里学来的这歌后便不想笑,只想哭了。
姜莞却道:“或许是巧合,万一别人也会唱呢?”
老人坚定摇头,这下倒很显然,这歌大约只有他孙女会唱。
姜莞看向姜琰,哪怕不问也对这歌的来历差不多心中有数。但还是需要一个答案,所以她开口问:“你从哪里学的?”
姜琰丢下三个字:“暖玉楼。”
薛管事等人的脸色一下子变了,那里可不是什么好去处。才十岁的女孩,算起来去年也不过九岁,怎么就被带到那种地方去了?
老人眉开眼笑,露出这么多天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真诚笑容,感激地灼灼望着姜琰。他显然不知道暖玉楼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只知道终于有了孙女的下落,这对他来说实在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众人都不知道该用什么目光看他,只觉得他可怜极了,却默契地都没同他说明暖玉楼是做什么的。
人们只觉得这样一个可怜的老人哪里还能经受得住这样大的打击,便让他再高兴几日吧。
姜琰专注地望着那张老红薯般的脸,脸上浮现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他自觉已经十分好心,没直接在老人面前揭破暖玉楼是娼馆妓院。
姜莞向薛管事交代查探暖玉楼之事,带着姜琰离开。
那老人欣喜地目送姜琰离开,是发自内心地将他当作大恩人了。
姜琰出了院子,终于将憋了许久的冷笑笑出来:“真蠢。”
姜莞倒很平静,松开他的手:“怎么蠢了?”
姜琰尖酸刻薄:“京城招丫鬟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天上掉馅饼的事,也不想想这种好事怎么就会轮到他们头上?他们配么?活该被骗!”
姜莞伸手掐他:“都是被骗的人的错,骗人的没错是吧?”
姜琰腰间一痛,再度嬉皮笑脸:“怎么会呢?骗人的最该死。但是他们这么蠢,也不配做人。人为什么是人不是动物,因为人比动物聪明。而这么蠢的人,我看说他们是动物更加合适。”
“错了。”姜莞瞥他一眼,“人和动物最大的区别在于人会掌控自己。”
姜琰挑眉。
“譬如说管住自己的嘴,不要奚落别人。”姜莞阴阳怪气他。
姜琰乐了:“你说的没错。”他也觉得自己不是人!
零零九在姜莞脑海中叹息:“太惨了,真是太惨了。好不容易找到孙女,却又是在暖玉楼。为什么已经够惨的人只会惨上加惨?”
姜莞:“听说过一句话么?”
零零九一愣:“什么话?”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零零九沉默下来,事实的确如此,它只见过过得差劲的人越来越差劲。这能怪他们不努力吗?作为被压迫者活着就已经很难了,努力也是在泥沼中努力挣扎,但大多都只有被泥潭吞没这个结局。
姜莞不和姜琰客气,直接问:“暖玉楼中为何会有年纪尚幼的女孩子。”
“女儿,因为有需求啊。”姜琰似笑非笑,“有人需要,所以暖玉楼才会供给。”
姜莞:“我觉得好恶心。”
姜琰收了笑容,摸她披散下来的头发:“是挺恶心的,世界不就这样儿?有人的地方就会藏污纳垢。”
他说着说着又跑题了:“所以人都死了才对这世界最好!”他说得一本正经,看上去他的确打心眼儿里就是这么想的。
姜琰看姜莞凝眸沉思,笑嘻嘻的:“想做什么就去做,你姓姜,祁国还是姜家的江山,不必畏首畏尾。”这话不无暗示之嫌,但更像看热闹不嫌事大。
暖玉楼的背景让人不容小觑,秦郎君之死就像一粒石子投入一片幽深的湖中,除了一开始有过一丝涟漪,很快湖面再度变得平静,暖玉楼重新开张。
“秦郎君死状凄惨,一看就不是暖玉楼推出的那个已死的小姑娘能做到的。”薛管事一顿,拿出决定性证据,“而且咱们走了门路得来的消息说,那个小姑娘死的比秦郎君还要早,而且不是自缢,是被人活活扼死的。”
姜莞托腮,轻启朱唇:“如此蹊跷,秦家人不曾去闹么?”
薛管事答:“秦家人自然不依,但闹了一日不到就被劝走了。”
“谁劝的?”姜莞问。
“说是暖玉楼中的管事。”
“秦家在朝中也有三品,这么轻而易举地被人劝走,暖玉楼背后的人是谁呢?”姜莞似是问人,也像是在反问自己。
薛管事正色:“虽说传闻不能尽信,但是空穴不来风。”
姜莞微笑:“是说钱大人么?”薛管事为她搜罗京中消息时便有一条传闻,说钱大人是暖玉楼背后的东家。
薛管事轻轻颔首。
“有可能。”姜莞淡淡的,并未肯定下来。
“暖玉楼背后之人若真是是钱大人,咱们倒是不便动手。强龙不压地头蛇,在京城中与权臣对上,若事成倒罢了,只怕一个不慎事情不成,又暴露了您多年的谋划。”薛管事分析利弊。
一个郡主拥有太大的势力这件事并不是一件值得瞩目的事。
“暖玉楼中布置的人手如何?可查清那些女孩子是否真在暖玉楼中,被关押在何处?”姜莞并未直接回答,反倒问起话来。
“暖玉楼管束甚严,咱们的人进暖玉楼没多久,在其中只能做些杂活收集消息,很难触及楼中内幕。但楼中确实有挂羊头卖狗肉之事,许多人在暖玉楼中开了厢房却并不叫人进去陪伴,单独进房。”薛管事道,“初步推测暖玉楼中有秘道,那些年纪甚小的女孩应当就是从秘道被送入房中,从而完成这种见不得人的交易。”
姜莞拍板:“既然如此,我去暖玉楼走一遭。”
薛管事大惊失色:“郡主千金之躯,怎能踏足那种地方?”
“想去。”姜莞只这么说。
薛管事立刻妥协:“好的,我这就去为您安排。”
“啥?”姜琰将梳子丢在梳妆台上,义正言辞,“我不许你去那种地方!”
姜莞闲闲抬眸扫他一眼,不必多言,一个眼神就将自己变意思表达分明。
你算老几?
姜琰十分严肃:“你不能去!”
“为什么?”姜莞开尊口问。
“不许去!”姜琰态度坚决,“你一个小女郎,去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像什么话。我去为你找那些女孩被关在哪,你不能去。”
姜莞慢悠悠说了俩字:“想去。”
姜琰盯着她发顶的旋儿看了好一会儿,咬牙切齿:“我跟你一起!”这是他最后的让步,他绝不可能让姜莞自己一人去暖玉楼。
他梳起男子头更加熟练,然而姜莞一张脸怎么看都是女子,梳个男人头反而不伦不类,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是女扮男装。
姜莞摸摸头上束发的冠,笑得直打跌:“你这是什么东西?好丑,快给我解开。”
姜琰臭着一张脸道:“你不是要去暖玉楼?”他看着她眉眼清丽,也觉得这男子头简直是在冒犯她,直接将簪子一抽,让她头发落下。
“去暖玉楼就去嘛,你干嘛要把我打扮成这样。我才不要当男人,谁要当男人啊,你别恶心我!”姜莞张牙舞爪,显然对女扮男装这件事十分抵触。
姜琰终于听明白了:“你要穿女装去暖玉楼?”他说完自己都笑了。
“不可以吗?”姜莞理直气壮。
姜琰笑了:“可以,怎么不可以!太可以了!”
他本来是很抵触姜莞去暖玉楼的,然而这时候一听她要穿女装去,他的态度顿时大变,由不赞成一下子变得十分赞成。
天大地大,看热闹的心最大。
姜琰也想知道暖玉楼看到女子上门会有什么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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