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结契

　　“我？”颜欢指着自己，有点难以置信：“我——”

　　我什么都不会，能帮你什么呢？

　　颜欢支吾了半晌，终于想到了一个折中的问法，斟酌着语句，小心翼翼的说：“我能为你做什么呢？”

　　殷絮冷眼看着她：“你怕了？”

　　“没有没有，”颜欢连连摆手：“我并没有把你……没有把你当成敌人。”

　　这是实话，自打见到殷絮她就有种莫名的亲近之感，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介意殷絮的冷漠和疏离，因为她在心里笃信了她不是坏人，所以她才会比任何人都更早的信任殷絮，即便她是自小认知里‘人人得而诛之’的妖怪，所以她并不介意跟殷絮说实话：“我很想救救老婆婆，她是个好人。”

　　殷絮抱起手臂，露出白皙的臂膀，纱袖在身后飘荡恍若谪仙，她望着颜欢，一丝玩笑之意也无：“如果，我希望用你的命去换她的命呢？”

　　颜欢怔了一下，她似乎震惊极了，没有想到殷絮会提这样的要求，微微蹙了蹙眉：“这就是你说的代价吗？一命换一命的话……你容我好好考虑一下。”

　　殷絮见她把这个筹码如此当真，嗤地笑了起来，似乎在笑她愚蠢：“你们萍水相逢，实在犯不着为她做到这一步，人寿有穷，她已垂垂老矣，而你还这么年轻，人生还有无限可能，天地浩大，不必太为一个无关之人的生死介怀。”

　　“话说的不错，可我也并没有见过浩大天地，我这辈子活到现在，相熟的满打满算也就这么几个人了，谁打心里对我好，谁对我是假的，我虽愚钝，却都能明白的。”颜欢想到这个，觉得有些黯然：“虽然我和老婆婆认识的时间这么短，但她对我的疼爱是真心的。再说秦言是我的朋友，我不能让他失去母亲，而我本就孑然一身，活多久也没差吧。”可是她还是颇为遗憾的望着殷絮：“真的不能换个代价吗？你也不一定非要杀死我吧。”

　　殷絮嘁地一声笑将起来，可是很快又把笑容隐去了，她看着颜欢，似乎在打量她的深浅：“我要你的命做什么，你这样三脚猫功夫，没有内丹，又不会助我成仙。”

　　颜欢诶？了一声：“就是说你改变主意了，不要我的命？”

　　殷絮看见她陡然喜悦的脸，有点哭笑不得：“所以说在你心里，妖孽动辄杀伐，没有一个好东西？”

　　“不不，”颜欢长舒了一口气：“我也想到你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可是这个问题如果非要面对的话，我的确是要好好想想。”

　　“我并不在意这个答案，所以你心里的抉择不必告诉我。”殷絮望着她，神情比先前松快了许多：“我有一件事要问，待你回答了我的问题，我便要提出那个代价了。”

　　颜欢仔细凝神：“你说。”

　　不想殷絮的烟波微微下移，盯着她手腕上的红玉镯：“这个镯子你从何得来？”

　　“这个？”颜欢抬起手腕轻抚着她的镯子：“打从我出生起就在身边带着了，师祖婆婆说，当年我被一个小木盆载着飘到了山脚下的水边，这镯子就在我襁褓中。天灏门各位长老都觉得它灵力内敛，是颇为难得的法宝。可因天灏门是剑宗，本也不擅长剑术阵法之外的门道，我留在天灏门之后，它一度被师祖婆婆保存起来。想着应该是我亲人留给我的唯一信物，在我大一点之后，师祖婆婆就把它交到我手上了，说来也惭愧，我剑术阵法之术都很稀松，偏和这个镯子惺惺相惜，所以师父和师祖婆婆商议之后，就把它作为我的法器了。”

　　“怪不得你身为天灏门弟子却不佩剑，原来是学得不好。”殷絮若有所思，发出一声轻笑：“我原以为修仙门派什么都知道，却也是术业有专攻，我问你，你说的这些句句属实吗？”

　　“当然，”颜欢保证：“关乎身世，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了你，没有必要扯谎。”

　　“很好。”殷絮发出一声浅叹，微微闭上了眼睛，她似乎在平整自己的心绪，须臾之后，她笑了起来：“我不相信人类，也从不和人类做交易，因为我不是可以被轻易驱遣的妖物，动辄便被人类压着一头，更何况你是修仙派，可是……又不一样。”

　　她睁开眼睛望着颜欢，面上笑意浅浅：“第一次见你时觉得你很聪明，毕竟以天灏门弟子自居，想也和那些迂腐之人一样，是为着你们所谓的道义斩妖。却未想你涉世未深，口中的那些是非立场全凭别人灌输给你，而你自己连个最基本的判断都没有。”她似乎忍俊不禁，笑着摇摇头：“或许时日久了你会明白，你并不适合天灏门，那是他们的立场，不是你的，而我，期待着那样的情况发生，我想要看你如何抉择你所谓的是非善恶。”

　　颜欢消化着她这一串子话：“可我还是不明——”

　　“跟我结契，让我待在你身边一段时间，”殷絮断然开口，语气仍然有些冷淡：“在这期间，我会尽我全力保你安全，在此期间，我们当要祸福与共。但是什么时候为止，全凭我说了算，在契约失效之前，你需要答应我一个条件，这个条件我没想好，往后会告诉你。想让我帮忙铲除五色狐，这便是你要付出的代价。”

　　“结……结契？”颜欢有点茫然。

　　殷絮扬了扬嘴角：“对，只待你点头，我们之间就算缔结了契约，有言灵在侧，不得反悔。”

　　颜欢傻兮兮的仓惶望了望四周，突然明白了殷絮的意思，言灵是不存在的，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用门中的话说，只是一种灵力场，只是话一出口便要践诺到底，否则就要遭受天谴。

　　“可是这样说的话怎么说都是我赚了。”颜欢认真想了想这些话：“那个条件只要不违背道义，不违背良心，我当然可以答应你。”

　　“你确定要答应的这么早吗？”殷絮发出一声冷嘲：“风雨同路并不那么容易，你是人，还是个所谓的名门正派。而我是妖，我要随你一起，你便也摆脱不了那些所谓的立场纠缠，与我同路，在你的那些师父师叔要将我斩于剑下的时候，你当要维护我。”

　　“我明白，可是我想师父不会介意，更何况眼下救老婆婆要紧。”颜欢背过手，认真思量着殷絮方才说的话：“可是既然要一起走那就是朋友了，不管我们之间有没有契约，遇到麻烦我当然都会竭力保全你。”

　　“是么？”殷絮扬了扬眉：“那么我也保证，我要提的那个条件，不会违背良心道义。”

　　颜欢绽开笑容：“好，我答应你，你跟在我身边一段时间，我们祸福与共，你可以在你想离开的时候走，在你离开的时候，我会答应你一个不违背良心和道义的条件。我还有一点要补充，那就是我们同路期间，也都不许做违背良心道义的事情。”

　　殷絮嗤笑一声：“你到底还是不信我。也难怪，你并不懂许多妖物的心。”她墨黑的瞳眸望着颜欢，面上的神色和缓不少：“我答应你。如此，我们便上路吧。”

　　“等解决了五色狐，我和师父就要到梵城去了，如果我们一起的话……花林海怎么办？”

　　“这个你不必担心，自有姻柳替我掌管。”殷絮先迈出一步向前，此时，天色已经泛起蒙蒙微光，这些有灵性的草木似乎感知到了即将破晓的天空，变得黯淡了下来，颜欢跟在殷絮后面去和秦言汇合，听她的声音传进耳中：“所以，你是真的一点也不了解血玲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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