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章 哥哥,我想吃糖葫芦
‘哥哥,晨曦会写名字了’‘哥哥,这是晨曦编的环佩,好看吗?’
‘哥哥,晨曦想学骑马’‘哥哥,晨曦可以练剑吗?’
‘哥哥我们去种棵树吧’‘哥哥我们去看杂耍好吗?’‘哥哥,晨曦会做豆糕了’‘哥哥…’
那个小小的婴孩,从她出生的那一刻开始,便成为了扶苏心中最深的牵挂。
甚至于说,是他唯一的牵挂。因为母亲在生晨曦时血崩薨逝,而父亲……
始皇父亲是高高在上的君主,先君臣后父子。他懂。所以更明白这份亲情的温暖,很难在父亲那里获得。
蒙氏兄弟确实是他最好的知己好友,但这不一样。是的,不一样。男人的友谊即便再不舍也不会像对幼小的妹妹那样牵肠挂肚。
无论他走到哪里,那只小小的手总能拽住他的心。
去巡查、去边疆、上战场、赴上郡,他的心里无时不在想着这个妹妹。
看到有趣的他会想着买下来,回到咸阳时便第一时间送到她手里;看到好吃的,他就算赶不回也会派人给送到咸阳宫去。
晨曦喜欢雪天,每次下雪,总喜欢拉着扶苏两人在雪地里留下一大一小两行足迹;
晨曦喜欢吃果子,所以他经常去市集里买最早上市的第一批鲜果来给她尝鲜;
晨曦说要练剑,他托了蒙恬专门找人雕了小木剑;
晨曦想学骑马,他在上郡时特地乔装打扮去匈奴的集市买了好看的幼马,他还给那匹小马驹脖子上坠了只铜铃…
但是,木剑和马最终都没有机会回到咸阳,也无法送到小主人面前了。
一切美好,戛然而止。
生在帝王家,本就亲情寡薄。但扶苏很庆幸,有这样一个时时刻刻心心念念着自己的妹妹。
小晨曦不惹尘埃得像只粉嫩剔透的瓷娃娃,那时的他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会不会把妹妹宠溺过了。
他只想着要将自己能得到的最好的东西给她,一辈子护着她。外面的世界他宁愿她永远都看不到。因为那里有血腥有屠戮,有尸骨如山还有血流成河。
然而,他却不知道这世间最可怕的其实是诡计阴谋,是人心叵测,是昏馈麻木,是不辨是非。
最终,他的晨曦还是看到了他最不愿让她看到的。
还是,以这种方式!
赢氏六子十女加家眷无数,被囚于高墙黑门之下,旗子飘落,巨石轰然碾压。血流成河、尸骨如山…
…………
扶苏浑身颤抖如狂风中的落叶,用力咬合着的下顎青筋暴起,眼中泪水汹涌堆起。擦不干抹不尽的不止是泪水,还有两千年前高墙之下的一地殷红。
十岁的晨曦倒下了,生命在这个数字上画上了句号。她没有哭泣,也没有挣扎,没有哀嚎,也没有求饶。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慌乱无措的人堆里,木然地看着,然后抬头望向天空,笑着说了一句话后,拿起藏在衣袖里的发簪,决绝地结束了自己短暂的一生。
南院的歪脖子树上,挂着白与飞点缀的星星灯,此时便真的如暗里的星光般,散发着柔和的光亮。
没有人说话,都沉默着。或别过脸去不忍目睹,或垂下眼帘讷讷无言。
素儿和子夜相视一眼,发现彼此的眼中也都蕴着一层雾气。蒙毅牙咬着咯吱响,这声响在一片寂静中,显得尤为突兀。
岚飘飘心下叹了一气,她也不知为何他非要看这一幕。明知对方的结局不太好,何必去看呢?一定要让自己的心疼才肯罢休么?
她当然不明白,扶苏一定要看的。他要看那个昏馈的弟弟到底下诏处死了多少人,他要看赵高的手段到底有多残忍,他要看他的晨曦在最后一刻是否哭着喊自己这个愚蠢的哥哥怎么不去救她…
他的心,很痛很痛,痛到令他神昏魂馈,大脑内嗡鸣作响,只觉得两眼似要迸裂而出。他木然地转头,看向椅子上的女孩。
林染,林染,你真的是我的晨曦啊!
胸中一阵炸开般的疼痛感袭来,不禁整个人抽动了一下。
桑夏轻轻地将他的手抱于怀中,仰头看向他,她的脸上泪痕未干又被新流下的泪水覆盖。他转头看向她,她对他缓缓点头。
找到了不是吗?找到了就好,我们会在你身边的。一直都在。一直都在。
扶苏明白她的心意,艰难地闭了闭眼。等他再睁开双眼时,长长的缓缓地吐出胸中郁气。
“她最后说了句什么?你,能听见吗?”扶苏声音有些涩哑,看着岚飘飘轻轻问道。
岚飘飘点点头“她说:哥哥,我想吃糖葫芦。”
“呵…哈哈哈…”
扶苏笑了,双肩抖动着笑了。
但这笑声却是极其苦涩,更有着难言的悲怆。
笑着笑着,泪水再次淹没了双眼,他看着定格在晨曦苍白面容的画面,下唇抽动着,随后闭上眼紧皱眉头无力地仰头深吸一气。
岚飘飘轻催符咒“洞悉,合灵,收。”
画面消失,星光也消失,九颗灵珠纷纷回到林染颅内。
众人这才长出一气。那样的景象只要摆在眼前,便像是有凝结空气的能力一般,没人说话连呼吸都不敢发出声响。
林染缓缓睁开双眼,看着一院子人都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看。
她知道肯定是有什么事发生了,下意识疑惑地看向白与飞“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她,大家心底或多或少都能感受到扶苏心中的苦涩与悲凉。
没等白与飞开口,扶苏已经迈步来到她面前,林染犹疑地刚站起来就被扶苏一把紧紧抱住。这个拥抱来得太突然了,她甚至还没站稳,更别说有什么心理准备。
她惊愕地睁大眼看看白与飞又看看桑夏。然而,很快她就感觉到这个怀抱很熟悉,很温暖。有种令她很安心的感觉,甚至比小飞的怀抱更让她心安。
林染皱了皱眉,正觉得自己这样想似乎是件很不对的事情,拥抱着她的双手轻轻松开了。
扶苏微低着头看向她,她能分辨出他脸上还有些残存的泪痕。
他哭了?她的心里一抽,顿时觉得胸口有些闷痛感。
“染儿”扶苏的声音仍是哑哑的“以后...以后你就叫我哥哥吧。”
林染仍是一头雾水一脸疑惑,但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岚,你和归吾许久未见,聚聚吧。我,我先下山了。明日见。”顾不上跟所有人一一致意,扶苏牵着桑夏急急朝南院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他转头朝白与飞射去一道目光。
而此时白与飞刚好走到林染身边,他突然感受到一股寒意袭来。打眼看去,院门处已经没人了。
白与飞茫然地歪着脑袋想了想,不禁摇摇头。
有事吗?没事呀?为毛觉得有点寒寒的嘞?
元慎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自己的傻儿子,再看看染儿,心说娶这个儿媳妇的难度真他喵的爆表了。
小飞他娘那一关还没过呢,现在又冒出来个更难缠的。
儿子啊,真不知道你这是好运还是霉运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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