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8
第八章
姜抒以翻找蓝牙耳机的动作顿住。
她从没想过一个人居然可以无耻成这样。
借着一期节目三番两次威胁她,行为各种得寸进尺。
偏偏她为了生计还必须忍气吞声。
姜抒以觉得她肯定是什么不为人知的忍者后代,不然怎么可能那么能忍?
要是换了别人早就抬脚把他踹下车了。
alex也愣住了,估计是没有想到会是一个陌生男人接的电话,静默片刻,他不大确定地问:“你是……?”
这回姜抒以反应极快,不等周嘉蘅说话,她甩下一句“我待会跟你解释”后迅速挂断了电话。
逼仄狭小的空间再次回归于平静。
空气中有什么与方才格外不同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浮动。
这种变化令她觉得燥热又烦闷,尤其是当她意识到,在与周嘉蘅重逢的这几天,她就跟中了邪一样,每天不倒点楣可能都不能叫做“活着”。
姜抒以想狠狠地骂他一顿,可又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不得不狠狠将话咽回了肚子里。
半晌,她才憋出一句话。
“我今晚又不用加班,为什么没空?”
“那你现在需要加班了。”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下巴朝前方轻抬了下,“去air。”
姜抒以:“?”
这人是不是有那个大病?
他加班就加班,为什么要带上她?
周嘉蘅仿佛窥知到了她内心的想法,嗓音冷冽:“采访稿有地方需要修改。”
他们节目组的惯例,每期节目后都会为特邀嘉宾拍一小段采访。
姜抒以:“……”
距离节目录制开始就剩下一天时间,如果这时候出岔子——无论这个岔子是真是假,整组的付出都会付之一炬。
到时候,不需要房悦芊出口赶人,她都回无颜再待在这个组里。
思及此,姜抒以不得已,只好发动车子,往air科技开去。
-
出乎姜抒以意料的是,周嘉蘅并不算是在故意为难她,而是她拟定的这份采访稿中,的确是出现了一些纰漏。
周嘉蘅的原话是,他很忙,没有时间给她邮件批改。
因此,他将她扔在这,口头上给了几句意见后,就没再多给她眼神过。
姜抒以偷偷往办公桌那儿瞄了眼——
“忙”这个字倒是真的,从刚刚开始,这人的眼睛就没有从电脑上剥离下来过。
她有些无语,故意弄出点了声响,想看看这尊石像到底是不是活的,顺便提醒他一下,现在已经快过八点了。
结果这位石像兄弟只是淡淡看她一眼,接着又投入到工作中。
姜抒以:“……”
行,改就改。
她愤愤拿起手提电脑,一头扎进了工作中。
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下敲打键盘的声音。
所幸,周嘉蘅提出来的问题并不算难改,她静下心后,大概一个小时就能修完。
姜抒以转了转僵硬的脖子,而后端起电脑到他身边去。
周嘉蘅还没回过头,就有一股若有似无的甜焦木香飘至鼻尖,味道很淡,又不至于让人忽视。
紧接着有人靠近,越过他将笔记本放在他面前,而后就着这个俯身的姿势,侧过头问他。
“周总,您看这样行吗?”
周嘉蘅没说话,将目光投向电脑屏幕。
那上面有大半的篇幅都被调整过,他通篇往下浏览,没多久就看完了。
姜抒以见他鼠标拉到最底下,估摸着应该是看完了,于是又开口问了一遍:“您觉得怎么样?”
又问了一遍,身旁的人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她终于克制不住,压着滔天的火气看向他:“周嘉蘅,你不会是聋了吧?”
这都多少天了,明里暗里为难她就算了,这回是怎么着?没法在她工作上挑刺,又要绞尽脑汁想办法接着让她不好过?
忍不下去了,今天她不教教他怎么做人她就不姓姜!
只是“问候”他的话才说了个开头,姜抒以就发现了不对劲。
男人俊朗的脸此时苍白无比,薄唇血色流失,紧紧抿着,似是在隐忍着什么。
感受到她的目光,他低低嗯了一声,单手撑着桌面起身:“你可以走了。”
周围写字楼都熄了灯,无边夜幕昏昏沉沉,空中零星挂着的星星逐渐被乌云卷去。
他经过窗边,高大的身形遮住仅剩的不知哪来的光亮,又将那丁点儿碎影从黑暗中解放。
姜抒以凝着他略显沉重的步伐,迟疑片刻,问:“你……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没再回过头,周嘉蘅嗓音带着惯有的不耐,“你还不走?是打算在这看门?”
还有怼她的闲心,看来是没什么大事。
姜抒以悄悄翻了个白眼,然而却在收起电脑的间隙,瞄见他僵直的背影和被白炽灯照得有些透明的侧脸。
“……”
她叹口气,将笔记本往包里一放,站他身后轻戳了下他的后背。
“要去医院吗?”
周嘉蘅下意识转过身,恰好对上她的目光。
只一眼,他就知道,姜抒以什么都知道了。
他们之间,太过熟悉了。
有时候只需要一个很微小的表情或者动作,就能怼彼此的想法十分了然。
就算是分别六年,最基本的本能还是刻在脑子里的。
“不需要,吃药就行。”
他垂头,在剧烈疼痛的影响下,声音仍旧与平日里无二。
“药在右边第二个抽屉里。”
姜抒以闻言,几步过去拉开抽屉翻找了一番,只发现了一个空的药瓶,里面本该装着胃药。
也就是说,他是因为没按时吃晚饭所以犯病了。
意识到这个,姜抒以不由得气笑了。
他这人到底是有多欠?
宁愿让自己犯胃病都要把她拉过来改稿?
他到底是在图什么?
算了,怎么说他现在也是个病人。
她总不能去跟一个病人计较。
“你是有多忙?”于是姜抒以拿出药瓶在他面前晃了晃,颇为无奈道,“连药吃完了都不记得?”
话一出口,语气中的惯意连她自己都愣了下。
不过是刹那,她直起身,顺手将空药瓶放回去,若无其事地说:“走吧,我载你去医院开药。”
“不用了。”
大概是因为被拆穿了,周嘉蘅干脆连装都懒得装了,一手摁住胃所在的地方,嗓音沙哑又虚弱。
“我家有药,你送我回去吧。”
-
离开收工后荒凉一片的写字楼,深灰色的小车穿梭在熙攘的商业街里。
晚上九点多,商业街酒吧的活动还没开始,不少人已经拿着便利店里买的酒,站在各种吧前喝酒热身。
趁着前方红灯,姜抒以偏过头,目光落在合着眼休息的周嘉蘅身上。
他一上车就闭了眼,大抵是痛得太厉害了,那只手一直捂在胃部没拿下来过。
她不免有些感慨。
那时候隔三岔五生病的人是她,周嘉蘅身体素质向来很好,几乎从没见他请过假,现在居然饱受胃病折磨。
趁着他闭眼,姜抒以毫不掩饰地打量他。
她总觉得上天是有偏爱的,而像周嘉蘅这种人,就是上天偏爱的产物。
他拥有天生的好皮囊,出色的头脑,和幸福富裕的家庭,除去性格太差了点,可以说他的一切都很完美。
只可惜——
姜抒以冷漠地收回视线。
这么完美的人,偏偏是个瞎子。
绿灯亮起,她油门一踩,将车拐进了一个高级住宅区。
周嘉蘅住的这个楼盘叫朗德堡,南湖市新起且是目前最顶级的楼盘,里面住着的人非富即贵,全是南湖市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并且出于对住户隐私,尽量降低记者私生等蹲守滋扰的风险,如果没有裙带关系,娱乐圈的人就算再有钱也没法在这里置办房产。
姜抒以在周嘉蘅家门口停了车,正准备熄火,车子中间屏幕突然显示alex来电。
她看了眼还没睁眼的男人,拿起蓝牙耳机下了车。
接起电话,alex的语气多少是有点幽怨的,毕竟她在临吃饭前半小时放了他鸽子。
但他也就是嘴上抱怨几句,实则并不怎么记仇,并盛情邀请她去参加新酒吧里的livebandshow。
姜抒以张口就想应下,临门一嘴之际想起周嘉蘅还睡在她车里,不得不拒绝了alex的邀请。
回到车上她才发现,周嘉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双眼恹恹扫过车内屏幕,而后落到她身上。
她电话还没挂,alex正在询问她后面几日的行程。
因而通话状态被保留在了屏幕上。
“醒了?”姜抒以挂断电话,绕过去拉开他那侧的车门,“正好,到你家楼下了。”
她这姿势很明显是在赶人,周嘉蘅眼神微顿,短暂地在被拉开的车门上停留几秒,又落回她的脸上。
几秒之后,他借着扶手的力,将自己从座椅上撑了起来——
可就是在下车那刻,他忽地闷哼一声,落地时脚步都不大稳。
“……”
姜抒以扶着车门的手突然觉得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而后,在周嘉蘅缓慢离开她的小座驾的过程中,终究是不忍心,一把抢走他手上的电脑。
“我送你上去吧。”
不就是把死而复生的前暗恋送回家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就当是给回国谋生计的日子攒人品积福了。
不过吧……
她跟在他后面进了电梯,正对着他就算生病依旧站得笔挺的身影。
就连生病都要回家加班,更不用说air刚创立时会有多拼了,难怪会熬出这么严重的胃病来。
姜抒以的眼神不免染上了几分同情。
很快,她又格外懊恼地摇了摇头,动作大得跟要将这个想法从脑海中生生甩走似的。
同情周嘉蘅做什么?当年告白时的冷拒绝都忘了吗?
她在心里狠狠地对5秒钟前的自己感到鄙夷。
果然是疯了,同情他还不如同情下被浪费掉的夜生活。
她定了定神,轻咳了一声,卸去方才的尴尬,开始没话找话聊:“周伯伯和阿姨都在家吗?”
——如果他们都在,那她待会连电梯门都懒得出了。
周嘉蘅:“不在。”
“哦。”
她略显失望,转而盯住头顶不断攀升的楼层处。
——那还是送他进去算了,万一中间出什么事,责任全推她身上怎么办?
不多时,只听“叮”地一声,电梯停在了顶层。
顶层只有一户,周嘉蘅率先走过去,三两下按开了密码锁。
虽说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姜抒以还是被亲眼所见震撼到了。
当时两家还是邻居之时,她就知道周家很有钱,毕竟能住在一块儿的,实力多多少少都摆在那里。
但说到底,那会儿的她对“有钱”这个词语并没有什么实际概念。
直至今天,她踏进周嘉蘅的家,才对周家以及周嘉蘅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仅是这第一层,没破产前的姜抒以都不敢梦这么大的。
更别说楼上还有一层。
“你的药在哪?我去帮你拿。”
姜抒以指了指沙发。
“你休息会。”
周嘉蘅道:“在二楼书房里。”
她没多说,转身上了二楼。
二楼一共就三扇门,开着的通往露天花园,卧室和书房则在走廊另一边。
姜抒以在书房架子上找到了胃药。
拿起来那一刻,她余光倏地瞄到了什么,紧接着手直愣愣停在了半空。
药箱里面有一个发卡,在一堆药瓶里显得格外突兀。
看上去有了些年岁,发卡尾巴上奶咖色的小蝴蝶结褪色泛了白。
姜抒以认得这个发卡。
因为这个发卡,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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