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51
洗手间的吊灯不期然闪烁起来。
明明灭灭, 衬得本就光线昏暗的洗手间如同一座鬼屋入口，再往深处就会有厉鬼从里面钻出来。
周嘉蘅惯来爱穿深色衣服，红色的酒液洒上去并不明显, 唯一难弄的地方是被泼的面积比较大, 用清水擦拭了好一阵才彻底清理完。
开局不利。
不知怎地，周嘉蘅脑子里蓦地冒出了这个词，从他离开座位到洗手间，再从洗手间回到座位上，这个词都阴魂不散地萦绕在他脑海中。
他这一趟去得有点久, 回来之后刚想同姜抒以说什么，小姑娘却率先开了口。
“周嘉蘅，是不是玩我感情真的很能令你从中获得快/感？”
她问得很认真, 仿佛跟他讨论的不是情感上的问题，而是一道解了好几天都没能解出来的数学题。
偏偏也是这个问题, 宛如一盆冷水，当头倒下，凉得刺骨。
不等他问，她再次质问出声。
“装作不认识我跟我聊天, 有意思吗？”
像是一场刻意放慢了的电影。
镜头里，周嘉蘅的笑容一点一点僵住, 再一点一点从脸上剥离出来, 彻底消失。
聪明如他，怎么可能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他默了默，伸手拿过手机, 修长的手指轻按了下待机键。
果然, 除去那好几个皆来自于楚照阳的未接来电外，那款由他亲自开发的app的消息提示, 毫不遮掩地出现在消息栏上。
最新的一条，时间距离现在不过三分钟。
“……”
姜抒以深吸一口气。
“周嘉蘅，你故意的是不是？”
他没直接回答，而是问:“你看了我手机？”
“我问你是不是故意的。”
她被他的答非所问激怒，咬着牙几乎一字一顿地问。
“是。”
他抬眼，面色微僵，可依旧坦诚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真诚实啊。
连辩解都不打算辩解一下。
姜抒以垂下眼，避开他沉默的眼神。
也想避开逐渐发凉的心，只是怎么躲都躲不开。
良久，她问。
“你觉得我可笑吗？”
“不觉得。”
他眉心拧了拧，似是想解释，却被她打断。
<
“是么。”
姜抒以扯了扯唇角。
恰巧此时，侍者重新为两人上了餐前酒。
酒杯还没能挨上桌边，就被人一把抢过。
下一刻，毫不留情地泼到对桌的男士脸上。
随着一声惊呼，姜抒以重重将高脚杯砸在桌面上，冷笑道。
“可是我觉得自己挺可笑的。”
扔下这句话，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餐厅。
“先……先生，您没事吧？”
片刻的震惊过后，侍者忙放下盘子，拿出餐巾纸递给他。
“我带您去洗手间清理一下？”
回答他的，是再一次响起的来电震动。
周嘉蘅没理会餐巾纸，面色阴沉地接起电话。
“大哥你怎么不接电话啊？”
“你那烟花到底要什么花样的？兄弟几个等你快大半年了啊！”
“喂？喂？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不对啊，这不是有音乐的声音么……”
周嘉蘅冷冷打断他：“不用了。”
“嗯？什么不用了？烟花吗？”
“该不会是失败了吧？不可能啊，我给你找的攻略，不敢说所有女人都合适，没那么难搞的肯定都能搞定。”
“哦我懂了！是不是用不上烟花，直接带人回家了？哥你真行啊，这都……”
话未说完，电话倏地被挂断了。
-
直到回到家中、彻底关上了那道厚重木门的那一瞬间，姜抒以紧紧绷着的脸色彻底垮掉，缓缓蹲在了地上。
可一直揪成一团的心却如同上了胶水，怎么都无法松散成原状。
那个从未被她放在心上的网友，因为信息交换而莫名成为彼此树洞存在的人，在这样突然的一天，揭晓了真实身份——
一个令她无法接受的身份。
却也正是因为这样，一切的不对劲都在此时此刻得到了答案。
仔细想想，怪不得每回在给他提出建议后，接下来的他都会做出相应的行动。
原来他口中给他戴了绿帽还渣他的“女朋友”是她啊。
也难怪，这段时间提到她与周嘉蘅之间的事时，他的心跳频率都会有所反应。
原来是在为她到底会不会上钩而感到期待和兴奋啊。
但最可笑的是什么呢
<。
最可笑的不过是她手把手教他，该怎么样才能追回女朋友。
不得不说这个人可真是太聪明了。
她能提出来的方案，首先必定是能说服她自己、且对她本人受用的。
这多省心啊，都不用动脑，乖乖等着她上钩就行。
姜抒以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不是冰凉的。
眼睛像是被泡在酸水里，酸到发涩，涩得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啪嗒啪嗒往下掉。
被人戏耍后的余韵铺天盖地袭来，汹涌，又强烈。
丢人。
太丢人了。
为什么每一次都要在他面前丢人。
她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
怀里手机不停震动，她拿出来看了一眼，果断挂断，然后将来电联系人拉进了黑名单。
爱找谁找谁去吧。
什么狗东西。
她反正是不奉陪了。
她胡乱抹了把泪水，一刻不停地回房间打开电脑。
当晚，姜抒以房间的灯光彻夜明亮。
-
一周后。
air科技。
周嘉蘅到办公室时，玩闹声霎时间偃旗息鼓。
他似乎没有察觉，脚步停都不带停一下，径直往自己办公室里走。
直至走到门前，他才想起什么，嗓音冷淡：“把这季度的报表发给我。”
许助理一愣：“您要哪款游戏的？”
这还没到看季度报表的时间啊？
周嘉蘅推开门，撂下句“所有”后，办公室门“砰”地一声，再度关上。
“老大这是怎么了？”
办公室内安静了有一会儿，财务才滚着电脑椅凑到许助理面前。
“我从没见过他气压这么低，是被生意对手暗算了吗？还是失恋了？”
许助理回工位上整理好文档发送到周嘉蘅的工作邮箱后，朝一众求知儿童耸了耸肩。
“我怎么知道？问我不如去问阳哥。”
“说的也是，我上次见到阳哥一直在茶水间打电话，说什么‘烟花’啊，‘回家’之类的。”
“这听上去是要跟谁表白？”
“不会吧……你们不觉得放烟花这种事情不是老大能做出来的么？”
“我也觉得，这种需要浪漫细胞的事情只有阳哥那种妹妹一
<群的人才做的出来。”
“妹妹一群？谁妹妹一群？”
一群人聊得热火朝天，压根没注意到电梯到达的那一声提示音。
楚照阳踏进办公室那一刻，恰好听见了后半句话，一头雾水地问。
“说你呢阳哥。”其中一个运营笑嘻嘻地端了杯咖啡给他，“你这几天都见不到人，肯定又去祸害哪个美女妹妹了吧？”
“什么叫‘祸害’？”楚照阳一听不乐意了，抬手就给他一个爆栗，“我的名声原来就是被你们这群家伙给败坏的。”
“欸欸欸你别甩锅啊——”
“就是就是，阳哥你早就声名在外，哪用我们出去给你宣传。”
“就上回速音来的那个编导妹妹，才跟人家见了不到五分钟呢，就又送人下楼又跟人要联系方式的，您这是遍地开花呢？”
提到速音上回来的那个编导，说话的那个小策划一愣，总算是想起来他们今天的目标根本就不在楚照阳身上。
于是她压低了声音问：“诶阳哥，老大最近这是怎么了？每天都拉着一张脸。”
她一问出口，其他人都纷纷开了腔。
“是啊，我最近都不敢在办公室里大声说话了。”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老大脸色这么难看，上回流光工作室抄咱们设计还先咱们一步开服，都没见老大生气。”
“哎哟，不会真失恋了吧？按理来说就公司的事不太可能气一星期啊。”
听见“失恋”二字，楚照阳眉间一跳，急忙打断他们的话题。
“喂喂喂，别瞎揣测了啊，你们没有听过一句话吗？”
“什么话？”
众人纷纷看向他。
楚照阳神秘一笑——
“求知欲越旺盛，死得就越快。”
-
应付完外面那些崽子们，楚照阳推开了紧闭的办公室大门。
男人靠在电脑椅上，狭长眼眸盯着电脑一动不动。
只不过旁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的心思并没有放在工作上。
听见开门声，他眼皮掀都没有掀一下，兀自拿起手机看了眼，又一脸烦躁地放回去。
“还没把你从黑名单里拉出来呢？”
楚照阳毫不客气地坐在他对面沙发上，乐滋滋地说。
“哪个妹妹这么难搞啊？用不用兄弟我帮你一把？”
“别给我添乱。”
<
周嘉蘅终于施舍了个眼神给他，白仁黑瞳里明明白白写着一个字：滚。
他也不知道那天到底给她打了多少个电话，反正最后的结果就是明明白白躺进了小姑娘的黑名单里。
“人家妹妹估计是要时间冷静。”当时的楚照阳听说这件事后毫不顾忌他的面子笑了半小时，而后拍着他的肩膀说，“你这段时间别去打扰人家，不然就是火上浇油，连仅剩的那点希望都没了，懂吧？”
但她这冷静期是不是也太长了点？
周嘉蘅点开微信，看见那一连串的红色感叹号眼神一暗，把电脑一关，一脸不耐地往外走。
楚照阳一脸惊奇：“不是这才刚上班呢，你要去哪？”
对于他的话，周嘉蘅仿佛没有听见。
直至他不知道喊了第几句，在听见“快递”、“项链”等词语后，他脚步一转，拐回了办公室。
楚照阳手里正拿着个开了的黑色首饰盒，里面躺着一条粉钻项链。
他正要伸手去拿，下一刻手中一空，余下的只有急匆匆的脚步声。
“诶！”
楚照阳目送他出了办公室门，见着他匆忙的脚步悟了，单手枕着脑袋幸灾乐祸地笑。
“别走啊兄弟，你季度报表还没看呢。”
周嘉蘅完全没有心情理会身后的躁动，边下电梯，边给姜抒以打电话，在不知道第几次听见“您所拨打的号码正忙”的提示音后，直奔速音而去。
-
“你找小姜吗？”
郑敏愣了一下，随即指了指门外那块标有各节目组楼层房间号的银色铭牌。
“她被调去《背后》那组了，要跟上好几个月才回来。”
周嘉蘅淡淡道了声谢，转身离去之际，忽地被郑敏叫住。
“诶你等等，他们节目组是拍纪录片的，经常一出差就是一整个月，我帮你打个电话上去问问吧，别跑空了。”
两分钟后，她放下电话机：“他们分两组拍摄去了。”
“能帮我联系下她么？”
说完，他迟疑片刻，补充道。
“不需要跟她说是我在找她，问她在哪就行。”
这下郑敏懂了。
估计是小情侣闹脾气，直接玩起失踪来了。
郑敏考虑了那么一秒，在举手之劳和不多管闲事中纠结摇摆了一个呼吸的时间。
随后点头应了下
<来。
毕竟她磕的cp成真可是件不可多得的喜事，尤其是可以狠狠打某些小人一巴掌——
她用余光瞥了眼身侧、在周嘉蘅踏进这间办公室后就不停偷瞄的另一位编导。
电话响了五下，通了。
姜抒以清亮的嗓音响起，伴随着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吵闹声。
“喂，敏姐？”
“小姜，你这是在哪啊？怎么那么多小孩的声音？”
姜抒以没立即回答，几秒之后，背景音淡了不少，估计是走到了没人的地方。
“在江耘镇，就我们上回拍摄的那里。”
“江耘？你跑那里去干嘛？”
“来这边拍纪录片，体验下支教生活。”
郑敏下意识望了周嘉蘅一眼。
“你打算在那待多久啊？”
“一个月吧。”
电话那头，她嗓音漫不经心。
“顺便看看有没有那种，脾气又好人又诚实的弟弟，拐回来当男朋友。”
与此同时，乡间小学的上课铃响起，一下接一下，也不知道重重撞在了谁的心上。
作者有话要说：
是谁沉默了。
是谁在偷偷哭嘴巴。
我不说，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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