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52
上课铃又打了一次。
走廊上空无一人, 教室里传来孩子们整齐响亮的“老师好”。
姜抒以急忙挂断电话，拿着教科书拐进了靠楼梯口的那间教室。
“老师你迟到了哦。”
坐在第一排的小女孩托腮看她一路小跑进来，眼睛里像是镶嵌了大大个的葡萄, 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老师刚才接了个电话。”
姜抒以弯了眉眼, 从粉笔盒子里捡了根粉笔出来，在黑板上一笔一划写下这节课的主题。
她回到了曾经来过的雁声村。
有别于城里的学校，这里虽然有翻了新的运动场，教室却很旧，像城市里的老式居民楼, 只不过没有住着抽着烟的啤酒肚男人，而是一群年纪很小的孩童和零星几个老师。
教室里面更是旧得要命，没有电脑和投影仪, 只有两面黑板和讲台，桌椅大多都是破旧的, 好几张还是修过的，更别提饮水机或是空调。
夏天的时候热得人汗流浃背，头顶上的电风扇嗞呀乱叫，却吹不到讲台, 不大凉快的风先往学生们的头顶上吹。
虽然是旅游景区旁边的村子，生活却没有比平日所了解到的偏远山村要好上多少。
姜抒以在国外读了六年, 来了这儿就教孩子们英语。
没有电脑和投影仪, 她只能自备了一台小音箱，给孩子们放英文歌听。
四十五分钟转眼间便过去了，本来打算就这么下课, 又被孩子们缠着放多了首英文童谣, 这才脱了身。
“小姜老师，又被缠上了？”回到办公室, 年迈的校长递过来一个小透明袋子，里面装着两个包子，摸上去还是温的，“我看你早上一来到就赶去上课，想着你应该没吃早饭，就顺便带了两个给你。”
她快六十岁了，年轻时上山照料果树时摔了一跤，导致一条腿落下了病根，平时总是拄着拐杖走路。这间学校很缺老师，因此即使老校长年迈了，也还是要坚持给孩子们上课。
“谢谢黄校长。”姜抒以接过，咬了一口，感觉这口感与外面卖的不大一样，包子的皮很厚实，“您自己做的吗？”
“是啊。”她不好意思地扶了下眼镜，“很难吃吗？很难吃就别吃了，我不是很会做这个，前两天女儿买了面粉来，我是跟着她学的。”
“不难吃，里面的肉馅儿很实。”姜抒以见她表情有些忐忑，忙朝她安抚地笑，“以前我妈做的包子也是这
<种口感，所以便猜到了。”
黄校长这才腼腆地笑了，正打算去煮瓶热水喝，忽地看见一直跟在姜抒以身后的摄像。
她愣了下，又回位子上翻找了好一会儿，才从里面找出一袋包装的小面包来：“你也没吃早餐吧？快来吃点儿，别饿坏了。”
等摄像高宇接过了，她才絮絮叨叨地拄着拐杖往角落走：“还好小蔡老师给我的这袋面包没吃……”
“小蔡老师？”
听见熟悉的名字，姜抒以停下与高宇的交谈。
“您说的是教数学的那个小蔡老师吗？”
“你也认识？”老校长惊讶地回过头，“你们是同学吗？”
“不是的，我已经毕业好几年了。”姜抒以摇了摇头，“我上个月来江耘出差，正巧遇见了小蔡老师，同她聊了会，算是有过一面之缘吧。”
“哦对，你是过来咱们学校拍摄纪录片的，怎么可能还在上学。”老校长猛地一拍脑门，“人老了，记性不太好，别介意啊。”
姜抒以应了声，低头咬了口包子，脑海中又回想起那个戴眼镜的马尾辫女孩。
为什么会选择支教作为提案交上去呢？
大概就是因为她的那句话——
“他们比想象中更需要我们。”
阳旭是一个很开明、也很鼓励下属创作的上司，因此在姜抒以提出想要亲自去拍摄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虽说《背后》节目组制作出来的纪录片能够在央视播出，但也不乏一些有趣的小主题纪录片，每一回的主题提案中如果有合适的，都会拎出来一起制作，最后在网络上作为网综播出。之前的练习生纪录片就是以这种形式播出且爆红的。
构思策划的当晚，姜抒以思考了很多，最终决定以极少的成本去拍摄，即用vlog与直播的方式去记录这一个月的生活。vlog由她来拍摄，直播则由高宇替她架摄像机，第三视角的影片也由高宇去拍摄。
她不是网红博主，也不是明星，只是一个小小的编导，所以基本上不会有作秀的成分在。
考虑到作为素人去“参演”纪录片、可能不会有多少人愿意观看的问题，姜抒以一开始有想过是否要邀请一个网红或者小明星与自己一同拍摄。
但拍摄时间毕竟有一个月，撇开没有多少的经费不说，就算有钱，那些娇生惯养的网红和明星也不一定愿意到这种穷乡僻壤来。
幸而在咨询过前辈和朋友之后
<，她找到了个自愿参与拍摄、不算是没有名气的人，同她一起在乡村里度过这一个月。
只不过小倒霉蛋前几天回了趟家，要今天下午才能从南湖市过来。
在办公室里悠哉游哉地吃完早餐，又去高年级班级上了一堂课后，高宇开车载她去临淅市的机场接人。
姜抒以没开车，便代替了高宇的工作，自拍直播。
直播间里没几个人，播了一路也只有七八条评论，她倒是不怎么在意，举着手机自言自语。
“我们现在要去临淅市区接一个神秘来宾。”
“打算给你们一个惊喜的，所以我就不提前预告这个人是谁了，反正很快你们就能亲眼见到她了。”
“从雁声村去市区有点远，只能委屈你们再看看我了。”
说到这儿，高宇一个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
“别说，你还挺有直播天赋的，要不到时候问问旭哥能不能专门把直播频道全权交给你去运营算了。”
“那我回去了怎么办？”她也笑，就是笑不及眼底，“也不知道能跟你们合作几个项目，肯定是交给组里其他编导呀。”
“那让旭哥给你申请跨组。”高宇方向盘打了个转，远远地已经能看见临淅市的机场大楼了，“这不就两全其美了？”
姜抒以笑骂：“你这是想要累死我吧？”
说说笑笑之间，没多久就到达了临淅机场。
两人找了个地方停车后，姜抒以把直播用的手机递给高宇，带着人往机场g出口走。
他们在市区里堵了一小会，往g出口走时，远远已经能望见那抹熟悉的身影了。
姜抒以在看见她那一瞬眉眼舒展，回头对着手机指了指前方：“看，我们的神秘嘉宾已经到了。”
镜头一扫，远远一个穿着黑色短t和牛仔裤的短发女人立在前方，脑袋上还戴了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低头能将大半张脸给遮住。
见到姜抒以，她漂亮的眼镜笑成一道月牙，不顾行李还在原地，冲上来就是一个拥抱。
“嗨！好久不见！”
“来跟直播间的观众打声招呼吗？”
姜抒以被她抱了个满怀，好不容易挣脱出来，笑着指了指背后。
“hello大家好。”她反应过来，面对镜头展开笑颜，“我也是这次来雁声村支教的老师，我姓路，名叫路向晴，英文名叫stel。”
-
< stel会来雁声村支教完全是个意外。
姜抒以接到某位网红经纪人的拒绝电话时，正在同她一起喝下午茶。
当时的stel一听到这个项目就来了兴趣，直接问姜抒以她能不能参与。
比起网红，stel的名气显然更大一些。
在被媒体和营销号曝光之后，她的身世背景学校及工作都被人挖了出来。
也正是那时候，姜抒以才知道stel除去主业设计外，平时有在经营youtube，虽然更新频率不如职业视频博主那么高，但影片也算是受欢迎。
作为一个国外网红，stel从来不拿家世作为噱头，也不拿影帝老公作为谈资，本身又是高学历的天才设计师，一下便夺得了国民的好感，甚至还有不少综艺邀请她与尹骁合体上节目。
一夜之间，她也成为了一个名副其实的“流量”。
偏偏这样一个“流量”，拒绝了夫妻综艺《婚后观察日记》的邀请，跟她一起来了这穷乡僻壤拍纪录片。
因此，当有眼熟的人在直播间里认出stel并将消息传到网上之后，姜抒以的直播间迅速涌进来一大批人，弹幕一秒钟弹出来的数量是之前的好几倍，连带着这个小小的网络节目一齐上了热搜。
当然，能冲上热搜最大的原因还是在于，这个节目是stel拒绝出演《婚后观察日记》邀请的真正原因。
【尹骁老婆真的人美心善，我曾经去过江耘镇，别说村子里了，镇上都穷得不行。】
【这能不比那些去综艺节目秀人设的明星网红强吗？影帝的老婆果然连格局都与普通艺人不一样。】
【得了吧，我倒觉得她去支教是作秀。】
【楼上说的对，要是真心想去支教，肯定不会这么张扬的，怎么可能目的地还没到就开始大张旗鼓的直播？】
【你们好酸啊。本身路向晴也不是普通人好不好？法国bel roie酒业集团听过吧？人家坐拥百亿家产，能看得上《婚后观察日记》那点演出费？】
【就是，真要作秀不去大综艺，跑去上个nobody cares的直播？她直播什么？直播在村子里带货卖酒吗？】
……
以上评论，姜抒以和stel一句都没看见，两人正热火朝天地讨论待会吃什么。
激烈争论了好一会儿，最后选择了吃日料。
高宇虽然人在速音传媒工作，但由于是在纪录片小组
<上班，平时基本上没怎么见过明星。
这会儿算是正儿八经见到了一个，还带有影帝老婆和国外名媛的buff，在日料店坐下不到十分钟就憋不住提出合拍的请求。
友们又展开了新一轮的工作。
【路向晴跟直播间的主播好像很熟？所以应该是友情出演？】
【卧槽？你们不说我都还没发现，这主播挺漂亮的啊，比其他网红主播强多了。】
【5分钟内我要这个主播的所有资料！】
【找到了找到了！这个漂亮姐姐不是主播，是速音传媒的编导！去速音传媒官网上能找到她的资料！】
【这回我要看看谁还敢说我们家嫂子是在作秀！】
……
待姜抒以再次将目光投回直播时，评论风向已经从一开始的争执转移到舔屏美女了，且观看直播的人数还在不停地往上涨。
她顿时松了一口气。
看来初次参与策划的拍摄成绩不会太拉。
雁声村条件落后，只给他们腾出了一间屋子。
但好歹是两房一厅，她跟stel挤一间房，高宇一间房，除了破旧点外，条件也不算太差。
三人吃完饭后在临淅市里转了一圈，买了很多生活用品和吃的，回家放完行李后，顺便带了两包巧克力分给学校的孩子们。
谁知刚带着stel回学校报道，就看见破旧的校门口热闹不已，门口还停了好几辆卡车。
“这是怎么了？”
stel好奇地张望一番，最后目光落在学校角落的那台迈巴赫上。
“谁的车啊？”
姜抒以：“……”
好问题，谁的车呢。
她让高宇关掉直播，边往里走边在想周嘉蘅到底是怎么找过来的。
答案很容易找，她很快就想到了早上郑敏的那通电话。
草。
千算万算，没算到是郑敏把她给出卖了。
远远看见周嘉蘅跟黄校长站在一起的画面，姜抒以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男人同寻常一样穿了件衬衣，深色西裤将长腿紧紧包裹住，一米八快到九的身高与老校长站在一起，足足高了人两三个头。
许助理则在一旁指挥工人将电脑等等物件搬进教学楼。
老校长一见到她，就不停冲她招手。
“小姜老师，你朋友来了。”
< “是呀。”姜抒以看都没看男人一眼，朝身后的stel招手，“校长，这就是我之前说的那个朋友小路，今天开始来咱们学校支教的。”
“诶你好你好。”
老校长同她握了握手，寒暄两句，话题又被带到了周嘉蘅身上。
“小姜老师，我替学校的孩子们谢谢你和你的朋友们。”
黄校长一手撑着拐杖，颤颤巍巍弯下腰，想要冲他们鞠躬。
“能来支教就已经很感谢了，还给学校捐了这么多设备。”
姜抒以急忙将人扶住：“您别客气，大家都是希望孩子们能有更好的学习环境罢了。”
顺势想要瞪周嘉蘅一眼，可一想到人刚捐了不少物资——
于是充满感激地瞪了他一眼。
后者却仿佛没有接收到她的信号，与老校长交谈了几句，直到预备铃响了，老校长让一个没课的老师带stel去熟悉学校，这热闹的场面才算是得以缓和下来。
一看见他那张脸，姜抒以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发现他就是句号哥的那天。
本来还想质问他为什么要跟到雁声村来的，这下全没了兴致，冷着脸就打算回办公室。
结果就在经过他身边时，手腕蓦地被人抓住。
不同于曾之前与他肌肤触碰时的灼热，在这样的夏天里，他的掌心有些反常的凉意。
“还在生气？”
他嗓音很沉，一开口身上的低气压便更加明显。
可这样的态度听在姜抒以耳里就是不满。
对她生气对她拉黑这个行为的不满。
“……”
她用力甩了下手腕，发现甩不掉后，抬腿就往他小腿踹了一脚。
“松手。”
她用了十足的力气，结结实实一下挨得周嘉蘅闷哼了一声，手上的力却一点儿都没有减。
“你拉黑我一星期了。”
他又道。
“我上回还拉黑你六年了呢。”姜抒以冷笑了声，“还差这一星期么？”
周嘉蘅被她这话呛了下，大概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地撇开脑袋，躲避她的视线。
他这模样，突然让姜抒以想起了alex养在英国的那只边牧。
每当犯了错的时候，就是像他这样，倔强地一声不吭，要是发现人有想要揍他的意图，就会把爪子搭在人手上求饶；骂他的时候，则会回避视线，仿佛看不见
<不对视就不是自己做的。
但又不会像其他狗一样，犯了错就往桌子底下床底下钻，而是就站那儿挨骂。
可与alex的那只边牧不一样的地方是，这只高了她一个头有余的大型犬，一旦爪子搭上她的手，就死活都不肯拿下来了。
而现在，这只大型狗勾沉默了好一阵，沉默到上课铃响了，才扭扭捏捏地开口哄她。
“别生气了，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喜欢大型狗勾呜呜呜，特别是那只胆子与体型成正比的，比如说——
阿拉斯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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