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送你蹲大牢(捉虫)
联防队员看大部队要走, 赶紧过来问∶"这个要怎么处理"
冯家人的处置办法已经定下来了,集体关去上三个月的学习班。
可周良彬是周家人啊,名义上还是周秋萍的哥哥呢。所谓亲不亲,打断骨头连着筋。
周秋萍虚弱地发话∶"我要告他,他故意伤害,我要他蹲大牢。"
周高氏吓了一跳, 结结巴巴道∶"秋萍,这……"
-家子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要是周良彬蹲了大牢,传出去,他们周家人还怎么抬起头娘亲舅大,过去搞批斗, 谁家舅舅有问题,自己家都落不下好,跟着被斗。
周秋萍不吭声,只冷冷地看着她。
她的目光跟冰锥一样,毫不客气地扎入周高氏的心中,刺得后者又冷又痛。
直觉告诉这个左右为难的女人,如果今天她还敢为周良彬说话的话,也许眼前的女儿就再也不是女儿了。
秋萍做得出来。
两个多月前,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是如此心冷心狠的人。
可是现在她明白了,女儿不会被自己摆布。她这个妈控制不了女儿。
周高氏讪讪地闭上了嘴。
周良彬又急又怒∶"周秋萍你疯了吗你送我进大牢,你不为你自己想,也要为你两个女儿想想。讲出去好好听哦。"
周秋萍面无表情,喊了一声∶"大大爹,他打我打我妈。他过继来了一天儿子的责任都没尽到。今天我阿爹的忌日,他们都当没这回事。
本地规矩,先人忌日拜祭活动要在中午进行。中午之前,周良彬跟他老婆都不在家,没祭祀是板上钉钉的事。大家伙儿都看到了呢。
至于殴打周秋萍和周高氏,大大爹一家人也瞧得清清楚楚。如果不是他们拦着,秋萍已经被活活打死了。
这哪是过继的儿子,这是过继了个仇人吧。
周秋萍奄奄一息∶"我要求出族。他本来就不是我家的人,既然没有尽到孝,就该赶出去。
大大爹沉吟片刻,点头道∶"要是你跟你阿妈拿定了主意,我们是没意见的。"
他原先就觉得这过继像是个闹剧。他这位老兄弟一辈子聪明能干,却在儿子这件事上犯了拧,非得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人家周总理没儿没女,不照样活得堂堂正正。
他好歹还有个女儿呢,有什么好不知足的
周高氏却哆哆嗦嗦,根本不敢接女儿的话腔。为了过继这个儿子,她男人耗费了多少精力,好不容易才促成这件事。
周良彬干不好万不好,起码不是败家子,而且还给她生了孙子呀。
他们老周家的香火接上了。她晚上睡觉都踏实了,她终于没有对不起周家的列祖列宗。
从她嫁进周家门开始,这就是她最大的任务。所有人都告诫她必须得完成的任务。她活着的目的就是这个。
她还让人出族呢,她一个女的,族里压根就不当她是个人。这会儿倒让她当恶人了。到了地底下,她怎么去交代当年过继的时候,咋没一个人拦着
大大爹看周高氏的反应,心知肚明,狠狠地骂了一句∶"你就犯浑吧,女儿的福不享,上赶着给自己找罪受。"
周高氏闷声不吭。
大大爹家有两个儿子,儿孙满堂,当然觉得儿子不稀罕。
没儿子的人才知道有多苦,在农村有多受欺负。人家晓得你没儿子,打架站不出人来,就能不把你当回事,想怎么折腾你家就怎么折腾。
现实就是这么的残酷。
否则她疯了,掏钱过继不贴心的儿子。
女儿好,女儿贴心。那天底下的女儿都不要嫁去婆家呀。留在身边的不还是儿子。
正话反话都让他们说光了,他们只会说漂亮话。
她吃没儿子的苦时,她因为没儿子受气时,他们怎么一个个都袖着手,谁也不吭声好听话谁不会讲,自己的苦只有自己知道。
对,他们一个个的都好进步,漂亮话讲的比谁都进步。她要有儿子,她也能说不在乎。
周秋萍也懒得再说阿妈。现在是一致对外的时候,他们当着外人的面先吵得不可开交,只会叫人看笑话。
况且还有一件关键的事要做。
迁户口。
她都跟冯二强离婚了,户口当然得迁走。可悲哀的是,眼下她没有属于自己的房产。
在农村,女儿出嫁以后,就自动失去了宅基地的继承权,也分不到田地。她们所有的一切都要依附男方存在。
农村女人忍气吞声也不愿离婚,除了传统观念的影响和周围的压力之外,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她们一旦离婚之后便人财两失,只能净身出户。
周秋萍不在乎宅基地,也不想种田。但她得有地方落户。
周良彬多聪明的人啊,瞬间便找到了可以拿捏这个女人的办法。
想上周家的户口本,做梦!
他是户主,他坚决不同意。
你不是能耐吗我看你怎么办
周秋萍看他跟个跳梁小丑似的自鸣得意,突然间觉得他初恋女友的父母下手狠是应该的。不然就这种人大学毕业混上了官皮,那对社会的损害会更大。
她扭过头看陈秘书,皮笑肉不笑∶"原来我们已经不是社会主义国家了,妇女不顶半边天,女人也不是人。"
陈秘书吓了一跳,气得七窍生烟。
"哪个讲的好厉害,他是王法了。宅基地和责任田一个都不能少,户口回原村。你不让谁稀罕你了,单独落户!"
周秋萍这才露出了带点儿真心的笑意。她可以不要,但你们不能不给。
多谢青天大老爷。
陈秘书摆摆手,表示应该的,又劝周秋萍∶"那个他蹲大牢不至于,你们也不是没动手。这样吧,计他子好子上上学习班。
他懒得把事情闹大不代表他要当这事没发生。
狗日的,不得了了,自家妹妹响应国家政策做结扎,他还打人了。真当自己是天王老子呢,管的倒赶亮。
周良彬终于慌了,作为一个在农场劳改过的人,他太清楚学习班的手段了。不死也要脱层皮。况且他的事业正处于最关键的阶段,他绝对不能失去自由。
"你别乱来啊,我是曹总的人。曹总在大陆的工作都是我负责的。"
谁知他这色厉内荏的一番话,不仅没能解除他的困境,反而给了陈秘书新思路。
对呀,人情送出去才是人情。
他一直想和曹总套近乎,却苦于没机会。现在出了周秋萍的事,算是找到了一个话头子。再加上这位周良彬,只要曹总发话把他放出来,就相当于欠了自己的人情。
这人情嘛,就是你来我往,一回生二回熟。
陈秘书毫不犹豫∶"都抓去上学习班!"
面包车终于发动了,一路开去了县医院。
车窗外的人流和树木以及房屋都在飞快地往后倒退。周秋萍觉得自己也许从今往后都不会再回到这里。
那些惨淡的过往,都被前进的车轮抛在后面吧。曾经有过快乐,也有很多人帮助过她,让她感受到温暖。可是她真的不想,一点点也不想再踏足这里。
一切与冯二强有关的地方,她都生理性厌恶。
陈秘书将周秋萍送进县医院,又跑前跑后帮忙安排病房找医生做检查。
医生看了拍完的片子,认为她就是腹壁挫伤,给她做了冷敷,留她住院观察两天。
周秋萍本来不乐意多花这钱,可是青青和星星又因为惊吓过度发起烧来,搞得大家人仰马翻。她还不如也在医院呆着,好歹还能看着女儿。
陈秘书安排妥当了,才笑着跟她道别,还留了张名片。有再三再四地强调,后面有什么为难的事都可以跟他讲。等明天离婚证办下来了,他一定会给她送来。
周秋萍道谢,送走了人。
她清楚陈秘书是看在曹总面子上。可惜她没有曹总的联系方式,否则怎么也该想办法表达自己的谢意。
人家跟自己非亲非故,能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多么珍贵的情谊。
亲友都未必能做到这一步。
齐河镇的面包车也要回去了。不放心这孤儿寡母过来的大大爹跟大伯娘也要坐这车走。
临走之前,大大爹跟周秋萍保证∶"你放心,家里有我们看着呢。他再作妖,我代表族里把他赶出去,省得你阿妈再犯糊涂。"
周高氏垂着脑袋,一句话都不敢说。
周秋萍却想起一件事,赶紧跟大大爹交代∶"我在县城这段时间,发现光靠种田来钱太少,日子真不好过。"
大大爹叹气∶"可不是嘛,但农民就守着这一亩二分地,也不能开出花来呀。"
"有两件事,我觉得可以试试。一个是下半年好好给猪育肥,家里有老母猪的多下点崽。现在城里猪肉价格涨得厉害,生猪的收购价格肯定会涨。养猪挣钱了,想捞小猪的人自然更多,仔猪的价格也能上去。后面周伟拉菜籽饼,看能不能再弄点油糠,多让猪长点膘。
还有一个是搓草绳做草包。现在不是防秋汛要做圩埂嘛。好些地方都愿意花钱买。本来各家各户的稻草用来烧锅的,但我发现粮站的稻子壳就堆在仓库里没人要。那个当柴烧干净又省事,稻草完全可以省下来。"
她一点儿也没藏私。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家乡建设得越好,人的见识越多,也就不会被老思想框一辈子。
大大爹一拍大腿,连声说好∶"你这丫头,从小就是个聪明的,上学都比人家灵光。我找大队合计合计,要是咱们下河村都动起来,家家户户能添个百八十块钱的进账,那也好过个肥年。"
虽然现在已经承包到户,但作为老党员,大队的老书记,他还是习惯性地从村集体的角度看问题。
他站起身,直接告辞∶"那秋萍你好好歇着,我跟你大伯娘先走了。你放心,迁户口的事,大爹-定盯着。要有事,你尽管开口,别客气。"
周高氏赶紧起来,把人送到门口。
上车时,大大爹冲她叹了口气∶"你啊,别糊涂了,你以后能享的是女儿的福。
周高氏抿抿嘴,到底没吭声。
等到重新回到病房,看到女儿高高肿起的面颊,她又忍不住抱怨老天爷不公。
"我们娘儿俩苦啊,怎么就不生个儿子呢"
但凡有一个儿子,也不会落到今天的地步。如果她有儿子,她儿子就能给女儿撑腰,冯家还敢这么欺负人吗小舅子冲了姐夫的家,外人只会鼓掌叫好。
周秋萍翻白眼∶"女人没孩子只会过得更轻松。"
周高氏被她气到了∶"照你这么说,你还后悔生了"
周秋萍抿抿嘴巴,看着两个女儿。她们都很可爱。可如果真的能选择的话,如果她重生的节点更早的话,她大概不会生孩子。
因为生儿育女,就意味着责任和负担啊。
如果没有孩子,她一定能够更早摆脱冯二强。孩子是她的弱点,她投鼠忌器。
如果没有孩子,不指望阿妈帮忙带孩子。她未必有耐心拽着阿妈往前走。说不定在阿妈接二连三让自己失望之后,她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坚决不会再理会阿妈的人生。
从这个层面上来讲,她真的很自私。在她心中,她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周秋萍心情复杂地摸着两个女儿的脸,最后只给了一句话∶"生都生了,我当然得管。
周高氏赶紧出病房门,她怕自己再多呆一分钟,都会跟女儿吵的不可开交。谁晓得女儿还会说出什么样的鬼话。
这又不是在自己家,她丢不起这个脸。
出了病房之后,她又猛的想起今天是丈夫的忌日。因为担心两个外孙女儿的安危。饭菜还摆在桌子上呢。
也不晓得大嫂会不会帮忙收拾妥当。
死老头子说走就走,留下这堆烂摊子还得她来管。
她叹了口气,想要继续第二声。
又叫人的话给硬生生地噎了回去。
走廊上一个大肚子女人好奇地张望病房,嘴里嘀嘀咕咕,十分鄙夷的模样∶"没儿子还有脸哦,声音比谁都大!"
周高氏盯着对方的脸,瞬间蹬大了眼睛∶"是你!"
就是这个臭女人引来了计生干部,害得她女儿被结扎还离婚了。
"你害死我们一家了,我要去举报你!"
孕妇惊慌失措,不想在这里还能碰上苦主。
主要是周秋萍被打得太凄惨,她一开始根本没认出人脸。
现在周高氏要找她算账,她就吓得直躲。
周秋萍听到外面的动静,赶紧过来拉住阿妈∶"行了行了,万一她摔一跤有什么不好,这可是两条命。"
周高氏狠狠地吐了口唾沫∶"呸!你个烂货,生个儿子没屁眼!"
结果和妹妹一道躺在床上烧得迷迷糊糊的青青却委委屈屈地喊出声∶"外婆,我要吃鸭鸭,不吃鸭民股。"
呵!她们这一家子从早上到现在,滴水未进,粒米未沾,个个都饿得肚子咕咕叫。
周高氏看了眼女儿惨不忍睹的脸,只能认命地出门买晚饭。
她真是命苦。当了一辈子的老妈子,还落不到一句好。他规规矩矩地做个了好女儿,好媳妇,怎么就不能享到妈的福呢
周高氏茫然地走在医院里,希冀有人告诉她答案。然而来来往往的人匆匆忙忙,谁会搭理她呀
她甚至生出了后悔,早知道这样,就不回乡祭祀了。活人都管不了了,她还管得了死人在地下有没有香火吗大不了就在城里的房子摆上忌日饭嘛。反正有自家的院子,现在家家户户烧煤炉,她烧点纸钱又怎么样又不是破四旧的时候。
唉,不回下河村也不行,她们还找周伟联系拖拉机运菜籽饼呢。
不卖菜籽饼,怎么好好挣钱啊
什么都是虚的,钱才是真的。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要是再没钱才真叫完蛋了。
好在林场县医院的食堂伙食不错,没有粮票也能花钱买饭票,价钱甚至比宁安县还便宜一两分。
周高氏买了面条肉包子拎回去,青青瞬间就忘了要吃鸭鸭,高高兴兴地抓起肉包子就啃。
周秋萍喂小女儿吃烂糊糊的面条,然后自己扫荡战场。
一顿饭吃完,母女俩想说话时,青青突然吐了起来,然后身体抽搐,牙齿咯咯作响。
周秋萍和周高氏都吓坏了,一叠声地喊大夫。
值班医生跑过来,先是抱怨他们不该给小孩吃肉包子,然后又给在口口里塞了药,隔了好一会儿,原本抽搐不止的小丫头才渐渐安静下来。
可这一安静,反而让周秋萍和周高氏心里跟15个吊桶打水似的,七上八下。
因为孩子掉了魂啊,怎么喊她都没反应。
大夫二度被叫进来时,已经极为不耐烦∶"用了药,这是药物反应。她不安安静静的,你们还想让他抽起来吗"
周秋萍和周高氏对着白大褂都不敢多吭声,可又不放心小丫头,真是为难死了。
还是周高氏咬咬牙,抱起了大外孙女儿,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嘴里念叨着∶"青青来家啊!跟奶奶回家。"
这是老辈人叫魂的办法,大概属于封建迷信。
可周秋萍早就病急乱投医,哪里还管得了迷信不迷信。只要女儿能好,什么她都顾不了。
不知道是药物过了效,还是叫魂的确有用。过了个把小时,周高氏的两条胳膊都不是自己的了,怀里抱着的外孙女儿终于发了话∶"奶奶,我要吃肉包子。"
屋里的两个大人悬着的心可算是落回了胸腔子。
还吃啥肉包子呀,不够叶的。
开水泡馒头,最适合你这种病人。
孩子永远扛不过大人,青青委委屈屈的,到底还是靠馒头填饱了肚子。这回她没吐,又趴回床上,躺在妹妹身旁,一块儿打起了小呼噜。
周高氏这才一屁股坐回凳子上,又开始愁眉紧锁。
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然后有人叫唤着∶"不行的,不行的,赶紧去产房。"
林场县医院比宁安县小,就一栋楼。孕妇也跟外科病人住一层楼。
周高氏看着先前那个孕妇被推着往前跑,惊讶不已。哎呦,这就发动了,动作还挺快。
她心里乱糟糟的,看到女儿跟外孙女儿就犯愁,索性出门看热闹。刚好也能问人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打开林场县菜籽饼的销售市场。
周秋萍也懒得理阿妈,自己从包里摸出本英语书,默默地背单词。
现在她看计算机书实在太艰难,还得指望以后上夜校,由专门的老师教。
只可惜闹出方红英的事,不晓得后面会不会有麻烦。
她背着背着就沉浸到字母的世界中,渐渐忘记了那些烦心事。等到两页单词背完又重新巩固了一回,两个女儿都在床上睡得直打小呼噜时,阿妈才回病房。
周秋萍抬头看她脸色不好,好奇了一句∶"怎么了"
周高氏皱眉毛,说话带了点鼻音∶"情况不好,大夫问保大保小,他们家说保小,他们算过了,是个儿子。"
即便是她这种认为女人一定要生儿子的人,也觉得不至于为此送了一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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