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世间污浊

　　叶云兮从头梳理了一下，问起了自己的社恐：“那我对社交的恐惧和逃避又是因为什么呢？”

　　领导沉稳的坐在她的办公桌后，望着她，眼神悲悯：【你觉得自己尚不足以在浊流中立身。】

　　叶云兮自嘲道：“那逃避难道就能立身了吗？”

　　领导：【不能，但你害怕面对必然拯救不了的结局，所以无论你自己如何进步，都不愿涉入浊流，做必然无用的尝试，你会绝望，然后失去前行的动力。】

　　叶云兮掩面：“不不不，我觉得这不对，目标不对，方法不对，哪里都不对！”

　　她眼神空洞的抱膝蹲下：“我不是一个热爱无私奉献的人啊，我不是，我妈每次教导我这个，我都要炸毛的，我连自己都还照顾不好，我为什么居然还想要救赎世间，为什么居然还会因此而绝望？

　　“还有，因为前途无望就放弃努力，这也不对啊，难道不应该是脚踏实地的一点点做起，总要试过才知道吗？”

　　她自己话音未落，心里便已涌出一阵绝望和厌恶来。

　　“……好像，还真的不行，我做不到……”

　　领导解释着：【你觉得那一步步太过微渺。】

　　叶云兮茫然的抬头看她。

　　领导：【你的心漂浮于云端，你的足无法立于地面，你见过那美好的人世间，所以你希望这个人世间也如此。但你知道那不现实，所以你拒绝开始去做。】

　　叶云兮的眼神渐至绝望。

　　领导：【你的绝望即是深渊。】

　　青忽然从星空之下跃入小世界，抱了抱叶云兮，安抚着她。

　　领导继续补充着：【你不涉足，就无法超脱。】

　　叶云兮无力的垂下头：“是，我知道这个道理，我也知道了我为何爱这世间又恨这世间，可是……这有什么用？我还是没法解决啊！”

　　她很清楚自己的社恐，她一直希望或许某一天她追根寻源，探明了这个坑的源头，拆掉它，就可以解决问题了。

　　可是当她看见了源头，却发现她对此完全无能为力。

　　叶云兮又在绝望的情绪中徘徊了许久。

　　直到她回到最初的问题，刚才的那两个梦。

　　“我……想毁灭世界吗？”

　　领导：【你不愿，你觉得千万劫后总有希望。】

　　叶云兮忽然落下泪来：“希望吗？可是梦里我又很想攻击和毁灭。”

　　领导：【那是因为绝望。】

　　叶云兮喃喃道：“真矛盾啊……”

　　领导：【所以你总会收手。】

　　叶云兮自嘲道：“话说回来，什么灭世不灭世的，我哪儿有那个能力。”

　　领导：【你可以有。】

　　叶云兮懵了懵，但是想想潜意识的力量是巨大的，只是愚蠢的表意识不能理解，但还是弱弱抗议道：“……我可以跳过这个话题吗？”

　　领导：【不建议。】

　　叶云兮索性自暴自弃的接受了这个假设：“那就算毁灭了世界又怎么样？我以前问过现世的地母，她说现世的能级是由世界和人类共同决定的，又不是灭掉人类就能提升整体能级的！”（见初卷91章）

　　然后她惊恐的发现，说到“灭掉人类”的时候，她心里居然真的升起了几分期待。

　　正惶恐，领导适时解释道：【你被固化了善良的标签，柔弱而不经世间风雨，你深以为然，不敢纵容自己的攻击性，所以它们沉默发酵，酝酿成了灭世的欲望。】

　　叶云兮沉默了一会儿，想到自己那些被压抑的攻击性，长出了一口气，问：“我该怎么做？”

　　领导：【释放你的攻击性。】

　　“我到哪里去释放攻击？”

　　【并不会伤到什么。】

　　“并不会吗？……好吧。但就算攻击欲解决了，根源的绝望呢？”

　　【认识那绝望，你并不需要去做那么多，因为你改变世界的根源只是因为自己的无力感。】

　　叶云兮忽然松了口气，感觉这场对话的画风终于回到了“正常”的心理问题上，而不是什么“灭世”这类的可怕命题。

　　“那么无力感是因为什么呢？”

　　青接口答道：【因为你尝试过掌控很多人，但都是徒劳，你既想要掌控外界，又认为这是做不到的，能够掌控的东西反而有不真实感。所以你感到无力。】

　　叶云兮怔了怔，这个矛盾的回路好眼熟啊，刚才领导所说的对现世的态度似乎和这个很像？

　　既希望又绝望，因绝望而感到无力，又因无力感代偿出想要改变外界的冲动。

　　“这个恶性循环听起来真糟糕啊……”她喃喃道，“可是……”

　　她有点想继续问下去，但脑中的念头有些不太清晰，下意识望向了青。

　　青却摇头：【下面的问题去问领导。】

　　叶云兮微妙的感觉到自己不想去问领导，不解且央求的望着青。

　　青闪身离开。

　　叶云兮无奈的转头看向领导。

　　领导点破了她的抗拒：【你害怕会问到不想得到的答案。】

　　叶云兮：“害怕吗？……确实是有的。那我在怕什么？”

　　领导：【你怕自己会失控，失控之后的恶意会污染扩散，会毁灭周围的一切。】

　　叶云兮不禁瑟缩了一下，脑中浮现出梦里的景象。

　　“我对此似乎也是矛盾的呀？既想要毁灭，又害怕毁灭……我真的会失控吗？”

　　领导摇头：【你不会，你只是害怕。】

　　叶云兮舒了一口气，自语着：“还好我不会……我大约只是在害怕自己的那一部分毁灭欲吧？”

　　她自嘲的笑起来：“各种自相矛盾，坑叠代偿，代偿再叠代偿……真是麻烦呀。”

　　她感觉到了几分倦意，毕竟才是清晨，便切回现实世界，透过已几乎透明的床幕，怔然望着窗外的天光。

　　“这个现世……我真的对它有如此的爱和恨吗？不过我确实感觉到……”

　　她伸出手来，往窗外天光探去，却只触摸到了透明的床幕。

　　“……我对现世，从未亲近，从未落足，我只是在隔着一层无形的隔膜，观望着、审视着它，自以为这就是一种‘超脱’。

　　“……其实只是因为恐惧和无力吗？”

　　她收回了手，默默的看着，看着，直到再次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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