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残缺的心

　　叶云兮哭着睡着了。

　　被闹钟喊醒，便匆忙起床去办公室，也就忘记了睡前的事情，宋雁也没再催问她对暑期出差的安排，或者是考察她的处理数据学习成果，于是便平静的写着文献综述度过了一个下午。

　　直到晚上睡前，她习惯性的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去小世界溜达一圈，才又想起来中学女孩的问题。

　　她默默的遥望着毛玻璃小房子，中学女孩依然坐在里面，翻看着小说。

　　叶云兮转头问青：“我总是会忽略她的存在，如果说是因为我不想见她，那我应该怎么做呢？”

　　青语气轻柔：【和那时候的自己在一起。】

　　叶云兮想了想，那是说还是需要陪伴吧？便来到小房子旁边坐下，默默地陪伴着一墙之隔的中学女孩。

　　中学女孩专心的看着小说，太安静了，不像之前消散的活死人娃娃，还会和熊萝莉玩一玩。

　　叶云兮陪的有点无聊，抱膝看着小房子，胡思乱想着。

　　“说起来她好像只喜欢看小说，我之前给她的别的东西她都没碰呢？我那时候确实一直喜欢看小说啦，但其他各种爱好其实也不少呢，就算是论起被妈妈压制的最严重的爱好，除了看小说，其实是写作吧？”

　　中学女孩忽有触动般，抬头看了她一眼。

　　叶云兮发觉有效，精神一振，接着分析道：“嗯……其实那时候主要是因为被压抑的情绪无处发泄，所以以写作来表达吧。而看小说则是除了发泄之外的另一条途径——逃避现实吧。”

　　她自己说着说着，忽然沉默了。

　　“又是逃避现实这个问题啊……逃避久了，连自己都忘了，也就变成了解离吧。”

　　叶云兮忽然直觉一动，看向中学女孩。

　　中学女孩放下了小说，不再看了，她摆起了一张小书桌，认真的写起东西来。

　　叶云兮忽然直觉到一件事：中学女孩不再需要毛玻璃小房子了。

　　她略感欣慰的笑了笑，挥手撤掉了小房子，来到小书桌旁边，小心的打量了一下中学女孩，女孩埋头写字，并不在意她的靠近，她才安心坐在旁边，继续陪伴着。

　　“她倒是不害怕我了，但是我喜欢她吗？或者说，我喜欢那时候的自己吗？”

　　她把目光投向写字的女孩，思考了一下，试着以爱之萌芽的力量，对女孩倾注自己的爱。

　　尝试失败，她看着面前这个女孩，感受着她的存在和气质，完全无法违心的去爱她。

　　“果然还是做不到啊……”叶云兮叹息着。

　　女孩依然安静的低头写字，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叶云兮在做什么。

　　可是她的面孔上，却浮现出了另一张面孔，虚幻不实，犹如一个面具。

　　那是一张恶魔般的面孔，尖嘴突出，眼神中都是嗜血的渴望。

　　“她想……吃什么？”

　　叶云兮观察了一下，不得要领，只好舍身尝试。

　　她伸手抱住了女孩，把那张虚幻的恶魔面孔靠在自己怀里。

　　恶魔面孔果然张开大口，撕咬下一大块血肉，又幻出手脚，掏出她的心来，血淋淋的塞进嘴里，胡乱咀嚼着。

　　叶云兮默默看了看残缺的意识身体，反正都是意识体，自己吃自己这点损伤倒也无所谓。

　　但她感觉到恶魔还没有吃饱，她又试着捏了自己和爸爸妈妈的幻影，恶魔吃掉了她和妈妈，身形变得越发高大非人，像是一头霸王龙，然后漠然的踩过了爸爸幻影，没有吃他。

　　叶云兮尝试着询问：“你恨我们吗？”

　　恶魔咆哮着：【恨！我恨自己！我恨一切！我要吃掉你们所有人，剖腹挖心！】

　　叶云兮试着安抚，却毫无效果，恶魔除了吃人，就是咆哮，对她的沟通，似乎油盐不进。

　　她神色无奈的看着咆哮的大恶魔，也只好继续询问着关于恨的话题：“那你恨爸爸妈妈吗？”

　　恶魔漠然的看了一眼脚下踩过的残渣：【爸爸不值得。】

　　叶云兮心中微动，追问道：“妈妈呢？”

　　恶魔又大声咆哮起来，胡乱抓起一切东西往嘴里扔去，却拒绝回答。

　　叶云兮忽然听从直觉，捏了一个恶魔妈妈的幻影，和恶魔女孩对峙着。

　　恶魔女孩僵住了，瑟瑟发抖着，却硬撑着不动，不做任何防御的，任由对面漠然的恶魔妈妈掏出她的心来吃掉。

　　叶云兮忽然很难过。

　　她挥手散掉了恶魔妈妈的幻影，仰头问僵直的恶魔女孩：“你为什么不反抗？”

　　恶魔女孩依然在咆哮，却似乎带着哭音：【我不敢，我不敢……妈妈会碎的……】

　　“哪怕她要吃掉你的心？”

　　【哪怕她要吃掉我的心！我还可以再去吃别人的心！】恶魔的眼中又开始充斥着嗜血渴望。

　　叶云兮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继续问道：“你自己就一点都不重要吗？”

　　恶魔漠然道：【我不重要，我没有价值，我本不必存在，我存在只是为了妈妈能不碎掉。】

　　“你愧疚？”

　　【是我不够好！】

　　“你觉得……如果你足够好，妈妈就不会碎掉吗？”

　　恶魔再次咆哮起来，啃噬着一切能吃的东西。

　　叶云兮悲哀的看着她，轻声说：“你知道妈妈只是空壳，早就是了，对吧？你们都知道的，娃娃说过的，你也一定知道的，是吧？”

　　恶魔开始哀泣，不甘的咆哮，却又不得不承认道：【我知道的，但即使是空壳，我也希望她能够维持的久一点啊！我想要妈妈在！一直在！我一直能看见她！哪怕是空壳！】

　　叶云兮垂下眸子，和恶魔同悲同泣，却又维持着理智道：“那是妈妈的选择，她选择了心死，她就要自己承担自己的选择的后果。她有她的责任，你也有你的。”

　　恶魔大哭起来，缓缓缩小了身形，变回了中学女孩的样子，伏地大哭着。

　　叶云兮再次抱着她，拍着她的后背。

　　女孩哭道：【可我还是想吃人，非常想，无法遏制的想，我觉得我的心是残缺的……】

　　她却没有再去吃别人，而是忽然低下头来，吃掉了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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