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没有家了
江晚横冲直撞出了利晟大楼,茫然看着周围车水马龙的车辆。
出租车……
对，她要找出租车！
她站在马路旁伸手阻拦每一辆从她面前经过的出租车，平常招招手就停靠的车,今天却各个都是满载。
她的脸色惨白，经过的人看了她好几眼。
“阿晚。”程烨拉住她的手臂往怀中带,“别慌,我送你过去。”
江晚紧紧揪住他的手,从未有过的慌乱,此时她似乎只能依靠他了。
“程烨……”
他抬手抹去她眼角泪痕，宋书禾已经开着车停靠在路边。
“程总！”
“走。”程烨握住她的手打开车门让她上车。
车子很快驶离利晟，奔往下一个地点市政厅。
江晚拿着手机不停刷新着新闻，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一定是玩笑！毕竟媒体总是标题写的那么吓人，实际上事情根本没那么严重,就是为了热度和噱头！
程烨看着她哆嗦不停的手，宽大的手掌轻轻覆上她的手背：“别看了。”
江晚侧眸望着他，扯出僵硬的笑容：“这种事一看就是假的……媒体都喜欢夸大其词。”
程烨深幽的眼眸紧盯着她，看着她眼圈发红,泪珠蓄在眼眶里将落未落,她从未在他面前如此六神无主,也从未在他面前表露出脆弱，但今天,在此时，她慌乱的像个找不到家人的孩子。
“嗯，是媒体胡说的。”他柔声安慰她,将人揽入怀中轻拍她的背,“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江晚靠在他肩上的脸慢慢埋入他怀中。
市政厅大楼附近已经造成了交通瘫痪，周围的车辆因为聚集的人群，既要避让又要等候红绿灯，一来二去，私家车汇聚成长龙，交警已经到达岗位指挥车辆通行，饶是如此，前来询个究竟的人还在纷至沓来。
大楼周围已经拉上了警戒线将整栋楼包围，出警人数比起往日更是多了一倍不止，事关副市长，苏市所有人都在关注这件事的始末，住在附近或在旁边上班的人此时都跑过来一看究竟，仿佛他们先到事发地点就能提前知道案件的原因。
宋书禾看着前方汇聚的车辆，回头提醒道：“程总，前面估计堵车了。”
程烨透过车窗看了眼都在抢道想要挤进来的车辆，皱眉道：“给王局打电话了吗？”
“来之前已经和王局身边的秘书通过电话了，现在负责这起案件的人叫何耀。”
江晚看着车窗外走动的人群，大家似乎都在朝一个方向去，侥幸的心理在此时变得沉重，她不愿意相信媒体报道的事情，但距离事发地越来越近，心里的不安也在慢慢扩大。
程烨搭在她肩上的手微微收紧：“我们先下车过去，前面堵车了。”
江晚任由程烨拉着她的手往市政楼去，挤得水泄不通的道路，前方人头躜动的身影，已经将她心里最后一丁点的祈求击溃。
宋书禾将车停在了一家门店前并给了老板停车费火速赶来。
程烨看着前方密集的人群微微皱眉：“联系一下那位何警官。”
宋书禾走到一旁去打电话。
江晚低垂着头，仿若木头人般站在程烨身边，周围的一切纷杂似乎都与她无关。
宋书禾打完电话，很快有一位身穿便衣的男人走来，见到程烨的时候略略点头，伸出手客套道：“程总。”
程烨礼貌回握：“你好。”
“叫我何耀就行，王局那边给我打了电话，你们随我来。”
程烨拉紧江晚的手：“我陪你。”
江晚看着俩人交握的手，忍了一路的话终于宣之于口：“何警官……我爸妈真的出事了吗？”
她的神情越平静，程烨心里的担心就多一分，牵着的手微微收紧，想要出声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乍一听到这件事的时候，他也曾怀疑过真实性，可江振华的身份又有几个主流媒体敢这样报道？唯一可能就是他们所报道的事情本身就是真实的，只是江晚不愿相信。
何耀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发声源，沉重的神色验证了她的问题。
江晚忽觉眼前一片眩晕感，要不是程烨在身边，她可能现在就要站不稳了。
“案件的原因我们还在调查，节哀顺变。”
一句“节哀顺变”，几乎把江晚打入地狱，她微垂着眼，行尸走肉般跟在何耀身后。或许人总是在亲眼所见后才会彻底死心，于江晚而言，除非见到尸体否则她不会信。
因为何耀的缘故，江晚等人可以直接越过警戒线进去，但该要说的注意还是会提前说明。
何耀双手微叉着腰嘱咐道：“待会进去，尽量控制住自己，不要近身，我们的人正在采集信息。”
江晚知道他的话是对自己说的，无力点头应下，走过两次警戒线，也终于看见市政厅楼下还未挪走的两具尸体。
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脑海里掠过白薇坐在车里和她挥手的画面，脚不受控制地往前走。
程烨及时拉住她：“阿晚。”
“我去看看，我就看一眼，万一不是呢？对不对？”她试图挣开程烨的手，“你放开我！”
何耀轻叹一声，扭过头不愿再看。
生离死别从来都是非本人无法体会的，做他们这一行早已见惯了生死，即便如此，看着亲属痛不欲生的样子还是没法做到心如磐石。
“程烨，你放开我好不好！我去看看，就去看一眼！”
程烨手上的力道只增不减：“阿晚……”
信息采集结束，专门人员运来担架将尸体搬上去准备运走。
抬上担架的瞬间，江晚看清了白薇的脸，嘴角残留着血渍，左手无力垂下，手腕上还系着她送的幸运红绳。
“妈！”
她拼尽全力挣脱开程烨，径直跑向白薇身边，她握住白色担架上的手，甚至还能感受到温度。
“她没死！我妈妈没死！你看她手上还有温度！你们看啊！”她声嘶力竭地呐喊。
警察很快过来将她拽开，公事公办的语气没有丝毫的温度：“小姐，我们正在工作，请你配合。”
江晚紧紧揪住他的衣袖，指向担架：“我妈妈没死！我刚刚碰到她手了！她手有温度，你们为什么不把她送去医院！”
警察低眸看着衣袖上因为用力而泛白的手：“小姐，你的心情我们可以理解，但人死后尸体三个小时后会变冷，从这么高的楼上摔下来存活率几乎没有，法医已经鉴定过，的确是死亡状态了。”
警员将白布盖在江振华的身上，招手示意人过来抬走。
“爸！”她想要冲上前去，刚才阻止的警察皱眉将她推开。
“小姐，如果你再这样阻碍我们做事，麻烦跟我们去趟警局。”
程烨揽住她的肩，厉声道：“她是死者的孩子，难道不允许过问自己父母的事？”
警员被他呛了一句，正要回嘴，见何耀走来，如实上报事情。
何耀摆摆手：“我们是警察，不是没有感情的工具，下次别再这样，去忙吧。”
两具尸体一起放进车里，车门缓缓关上，警笛声刺耳的响起，车子缓缓驶离市政厅。
何耀还需要回警局，走到江晚身边，低声安慰：“江小姐，请节哀。”
天空突然下起急雨，打在每个人身上，围在附近的人四散开来，大家都在着急寻找避雨的地方。
何耀从警员手里接过雨伞递给程烨：“程总，警局还有事先走了。”
“谢谢。”程烨撑开伞，“一会儿雨势不大把车开过来。”
“好的，程总。”
江晚站在原地，看着尸体的地方，地上的血渍因为雨水的冲刷，免去了清洁工的辛苦，将整个地面所有的血渍全部带走，仿佛一切的事情都没发生。
她径直走向尸体的地方，抬头向上看，妈妈那时候在想什么？
程烨将伞面倾向她：“我们回去吧。”
她推开他的手，任由雨水打在身上浸湿衣服：“别管我。”
“你就算伤心也别糟践自己！”程烨将伞重新落在她身上。
江晚崩溃推开他的手，怒吼：“你走！我不要你管！”
“我带你回家。”他想要伸手拉住她，却被躲开了。
“我没有家了！你没看到吗？我没有家了！”她边说边往后退，没留神撞到身后的垃圾桶，整个人狼狈跌倒，膝盖刚好磕上楼梯沿，鲜血缓缓溢出。
程烨慌了神，蹲下查看她的膝盖：“我带你去医院！”
江晚低垂着脑袋，雨水打湿了头发紧贴在脸颊上，她无助又害怕，看着膝上的伤口连疼都忘了说，陷入了自我的世界中。
“我没有家了……没有家了……”
程烨丢掉伞，双手紧紧捧住她的脸，嗓音沉沉：“阿晚，你还有我，我在，一直在！”
她瞭起眼皮想要看清说话的人，雨势越来越大，像是掺杂着“粘合剂”让她睁不开眼来，耳边似乎传来程烨急促的声音，而后归于平静，什么也听不见了。
程烨看着她软下来的身体，神色是从未有过的慌乱：“阿晚？”
他赶紧将人打横抱起。
宋书禾的车缓缓开来，见到眼前一幕，赶紧下车打开车门。
“把暖气打开，快点！”
宋书禾听话照做，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后座的两人：“程总……”
“别问，先去医院。”
“是。”
程烨抱着怀里衣服已经湿-透的江晚，手上还残留着水渍，他赶紧在身上蹭了蹭，脱下西服，扶正她的脸靠在心口前。
江晚仿若陷入了一场梦里，周围白茫茫一片，她看不清前行的路，只听到迷雾中传来妈妈的声音，过了一会儿爸爸的声音也在她的周围响起，但他们就是不肯露面，只是不停地叫着她。
“疼……”
程烨听到她呜咽的声音，贴耳凑近她的唇：“什么？”
“疼……”
他看了眼膝上的伤口，虽然已经不再流血，但磕碰的地方已经淤紫一片，看上去触目惊心。
“阿晚乖，马上就到医院了。”
宋书禾下意识抬眼，他没有看见过程总有过任何慌乱的时候，不管遇到什么事，他总是头脑清晰，冷静自持，永远运筹帷幄的姿态，可刚才他居然感受到了程总从未有过的惊慌和温柔。
他跟在程总身边年限也不短了，但从未见过这个女人，甚至说连他也不知道这个女人的存在，他曾不止一次好奇过程总这样的男人会喜欢什么样的女人，这份答案在今日给了他。
车子缓缓停在一家私立医院门前，这种医院通常都是给那些身份地位特殊人群提供医疗服务，自然所要花销的金额也比寻常医院要贵得多。
门前已经有几名护士在外接应，看到车子停下的瞬间，将一早备好的平板床推了出来。
程烨率先下车在护士们想要挪动人的时候，出声阻止道：“我来。”
他弯腰将人从车里抱了出来，放在平板床上，跟在这些护士们身后。
宋书禾及时阻拦：“程总，我给安医生已经发过短信了。”
程烨睨他一眼：“我在才放心。”
宋书禾感受到眼神的压迫感，阻拦的手缓缓放下，低头侧身让行。
程烨推开病房的门，医护人员正在认真查看病床上的人情况。
他站在不远处，盯着病床上的人，视线不曾移开半分。
半小时后，安医生取下听诊器朝程烨走来，平静道：“没什么大碍，受到了刺激才导致短暂性昏厥，膝盖上的伤护士正在处理，不过她全身衣服都湿透了，一会儿护士会给她换上干净的衣服，先出去吧。”
程烨听到无事，下意识看了眼病床上的人，松了口气和医生一起出去。
两人也算是旧相识，程老爷子的身体也都是由安医生照看，不过今天她接到宋书禾的消息时还想吓了一跳。
“宋秘书给我发的消息让我差点以为怎么了。”
程烨心不在焉回她：“什么？”
安医生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手机找到宋书禾给她发的短信：“你自己看。”
程烨视线慢慢落到手机屏幕上，冷硬的下颚刹那间松动。
【宋书禾：安医生，程总女朋友出事了，赶紧病床准备好！】
安医生息屏手机，似笑非笑看着他。
程烨被她盯得不自在，沉声说：“他说的有点夸张。”
“我倒不是因为准备病床被吓到，而是你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
程烨眉心微动，瞥了眼病房：“没公开而已。”
安医生一副看破不说破的样子，握拳在嘴边轻咳一声：“我听说你们有钱人都喜欢那什么？”
“什么？”
“你这女朋友一直都没人知道，该不会真像什么言情小说里写的那样，你包养了人家，今天她逃了出来，被你找到了，在逃跑过程中不小心腿受伤了，然后你吓到人家，把人直接吓晕了？”
程烨抬手挠了挠眼下肉：“安然，你副业写小说？”
“这都被你发现了？”安然继续追问，“是不是我说的这样？”
宋书禾见状走过来打圆场：“安医生你想法太丰富了，江小姐对程总来说很重要，不是你想的那样。”
安然一脸失望摇头：“真没劲，我还以为能听到程总的八卦，没想到索然无味。”
程烨懒得搭理她这些废话，直言道：“有没有干净衣服？”
安然瞥了眼他身上湿漉漉的衣衫，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病房：“那间房里有衣服。”
程烨刚迈出脚，转头对宋书禾道：“醒了立刻告诉我。”
宋书禾还没来得及回答，站在一旁的安然立刻接话道：“放心吧，你洗个澡的时间她都未必醒来。”
“程总放心，我在这守着。”
程烨轻点头径直朝安然指的房间走去。
安然目送他渐行渐远的身影，八卦的小眼神直接锁定宋书禾身上：“宋秘书，聊聊呗。”
宋书禾扶了扶眼镜，脸上掠过一抹红晕：“安医生，你站在那儿说我也是能听见的。”
安然性格大大咧咧，只当宋书禾嫌热，往后退了一步，摊开手道：“这样可以了吧。”
宋书禾认真点点头：“可以了。”
安然这人没什么别的爱好，最喜欢八卦以及逗老实人，譬如眼前的宋书禾，她每次见到总要打趣几句，男人脸红对她来说比母猪上树还稀奇，不过她是不婚主义者，即便家里催了多次依旧我行我素。
“我刚才瞧了眼那女人，五官出色，难怪你们程总这么宝贝！”
宋书禾知道她又想探听八卦，秉持一贯嘴严的风格回她：“这是程总的私事，我也不太清楚。”
安然摆明了不信，眯着眼上下打量他：“你这官里官气的说法骗谁呢？”
宋书禾一本正经解释：“安医生，有句话我很久前就想对你说了。”
安然看着他板脸的样子，咽了咽口水。
宋书禾深吸一口气，朝她慢慢靠近。
安然看着越走越近的身影，不经意将垂落的散发拢在耳后：“你……你要说什么？”
该不会是要跟她表白吧？
她可是不婚主义者啊，万一跟她表白一会儿怎么拒绝比较好？
“安医生，你身为私人医院的医生，接触的也多半是身份特殊的群体，像这种有钱人最介意的就是被人探听隐私，为了你的饭碗着想，我觉得你还是不要问了。”
安然愣在原地，因为他没带卡壳的一句话说的脸红燥热。
“我……还用你说，我当然知道他们这些有钱人最在乎什么！”她摸了摸脖子浑身不自在，“你说话就说话，离那么近做什么！”
宋书禾愣住：“我和你不是还有一步的距离吗？”
安然欲反驳，想说的话却卡在喉咙里半天说不出来，食指蜷缩了几下，气急败坏道：“我懒得和你说了！”
宋书禾看着她生气离开的身影，扶了扶眼镜：“莫名其妙的……”
“什么莫名其妙？”程烨担心江晚，冲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就出来了，见宋书禾一个人站在这儿自言自语随口问了句。
“程总……刚才安秘书和我说了些注意事项。”
程烨轻点头：“这边食堂的菜色都不差，你去吃点饭吧。”
宋书禾下意识道：“那程总呢？”
程烨握着门把手准备开门进去：“我等她醒了再说。”
“程总，要不我让他们把餐食送过来，您先吃点，估计江小姐一时半会也不会醒。”
“没事，等她醒过来再说。”
程烨推开门径直走进去，病床上的人已经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安静地躺在那里。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顺势坐在一旁看护的椅子上，伸手在江晚的额头上停留几秒，确定体温正常后，才放下心来。
他静静坐在旁边等着她醒来，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脸上，轻柔地握住她的手抵在脸颊上。
江晚做了好长的一个梦，梦里好像有人一直在对她上下其手，她很难受，甚至有疼痛感，她想让他们住手，但嗓子却发不出一丁点声音来。
她缓缓睁开眼，看着眼前头顶一片白色，许久适应不过来。
“你醒了！”程烨眉梢喜色愈显，“你知不知道今天吓到我了？”
江晚感受到手上传来的力道，大脑短时间失去了记忆，她拼命回忆却头疼的厉害，眉头快要皱在了一起。
程烨温柔抚摸她的头：“我叫医生过来，先别想。”
她看着他开门好像在和别人说话，想开口叫他，嗓音才蹦出一个字，嘶哑难听。
膝盖上好像有个东西黏在上面，动一下都疼得厉害。
程烨重新回到她身边，软语道：“医生马上就来，别怕，有我在。”
她呆呆望着他，缺失的记忆慢慢恢复，想起身浑身却疼得厉害。
程烨难得对她严肃：“好好躺着，什么事都等身体好了再说。”
江晚哑声询问：“警局……”
“警局那边有事会通知我，你只需要好好休息。”
“血……文琦……”
程烨蓦地愣住，当年文琦的事在她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和当初一模一样，都是坠楼而亡，而坠楼的人却是她最亲近的人，她恐怕已经到了承受的顶点。
“别怕，阿晚，你看着我，我在你身边不是吗？”
江晚鼻尖酸涩越来越难受，眼角的泪水滑落到枕头上，浸湿了枕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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