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助理连扫了几眼身旁的副驾驶座。
副驾驶座上的男人正在翻看剧本,光线昏暗，压在剧本上的指节被夜色勾出修长的线条。随着剧本翻动，响起轻微的“沙沙”声。
助理踩了一下刹车,在十字路口停下，好奇地瞥了一眼剧本上的字迹。
字偏小，笔锋稍显秀气，平心而论写得不怎么样。
“江老师,这是……苏老师的那份剧本吧？”
他记得今天晚上在剧组，江渡突然让他去打印一份新的剧本,说是苏栀那份不小心被撕破了。
可是他看着……江老师手上这份除了边角因为多次翻看有些发皱,并没有哪里破损。
男人淡淡抬眸,削薄的唇噙着似有似无的笑。
“嗯。”
“江老师，那之前您为什么让我去打印一份新的……”
男人仔细地将手里的剧本收好，喉结滚动一下。
“上面有很多字写得太丑了,她自己也辨认不出来，先给她换份新的……明天把我的剧本给她。”
助理应了一声，一边在心里暗暗咋舌。
江老师什么时候对别的演员的剧本这么上心了？
而且今晚上也怪怪的，听说苏栀要和韩蓉步行回酒店，非说晚上两个女生走夜路不大安全，让他把车开得慢一点,在后面跟着。
还不许让人发现他们在跟着。
“江老师，从影视城到酒店就这么一条路，现在也不是旅游旺季，平时除了各个剧组的人会走这条路，也没别的什么人。”
今天天气晴朗，也没有下雨，不可能会走路打滑平地摔跤,这能有什么不安全的？
“让你跟着就跟着。”江渡凤眼微眯，“晚上的事情，别告诉刘招财。”
“江老师您放心，我准不告诉刘经纪人。”
连他都觉得江渡今天做的事儿怪怪的，刘经纪人在圈子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肯定也能察觉。
到时候紧箍咒念起来，谁都得遭殃。
绿灯亮起，助理稍稍加快了车速。
山间的公路晚上总有夜雾，很挡视线，但为了不叫人发现他们跟着，他也不好打开远光灯。
幸好车行驶得缓慢，也不至于出什么交通事故。
车开了不到半分钟，远远的就见一辆面包车停在路边，车边上隐隐有人倒在地上，一个高大中年男子正和另一个女人推搡。
助理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江渡短促的字音。
“快开车过去。”
他这才意识到路边被中年男子纠缠的两个人是苏栀和她的经纪人，赶紧猛踩油门，顺手开了远光灯。
苏栀死死拽住中年男人的手，不让他往韩蓉的方向去。
可是中年男人一下没有用纸蒙住韩蓉的头，索性丢了手里的东西，强行拽住韩蓉往车厢里拖。
韩蓉刚拿出来的手机在争抢中摔到了路边。
苏栀尝试着站起来。
可是膝盖上的伤像是有锋利的锥子在刺她的皮肉，疼得钻心。
她的右腿一发力，脚踝那里也像是扭到了筋骨，没有东西搀扶根本站不起来。
“我和江老师约好在前面见面的，他如果找不到我一定会往这边来，我劝你赶紧收手——”
中年男人原本慈眉善目的神色早已被一种冷酷的狰狞所替代。
他冷笑了一声：“江渡会来找你？你多大的脸——”
一阵急促的汽车喇叭声打断了中年男子的话。
苏栀怔了一下，眼底不自觉地涌出了希冀的光点，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第一眼撞见的就是汽车前挡风玻璃后江渡神色冷沉的脸。
所有的希冀一下子化为了满腔欣喜，苏栀忍不住高声喊了一声：“江渡——”
嗓音隐隐带了几分沙哑的哭腔。
中年男子低声骂了几句脏话，立即撒开她们的手迅速钻进了面包车里，猛踩油门逃离了。
苏栀立即定睛去看面包车的汽车牌照，刚把牌照号码在心底默念了一遍，就听到一声尖锐的汽车刹车声。
她扭过头，看到江渡面色森冷地下了车，几乎是跑着几步到了她身侧蹲下。
“怎么回事，受伤了吗？”
苏栀顺着江渡的视线，看了一眼自己膝盖处的裤子布料上渗出的血渍。
“一点小伤，没关系的——那个人一开始说自己是剧组的工作人员，要顺路带我们回酒店。后来我发现他在撒谎，他就忽然开了车门把我撞倒在地上，想强迫我们进车里……”
“能站起来吗？”
苏栀怔了一下，看到江渡探过来的手。
“我不知道……应该可以吧，但是刚刚脚踝好像扭到了。”
本来想要让她搀扶的手立即揽住了她的肩，另一手穿过她的膝弯，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身体骤然腾空，苏栀下意识地伸手搂住了江渡的脖颈，对上对方冷沉幽深的目光，才反应过来想要松手。
“别动。”含着怒气的口吻，“先回去处理伤口，那辆车的车牌我记下了，报警的事情我会办好。”
苏栀的手臂僵硬了一下，没有再动，任江渡抱着她往车停着的地方走。
男人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膝盖和脚踝上，下颌线绷得很紧，脸颊轮廓的线条就显得愈发凛冽。
狭长的凤眸墨色深暗，像是乌云翻墨，翻涌着许多她看不明白的情绪，但有一种情绪异常直观。
对方在生气。
好像一半是在气那个图谋不轨的中年男人，一半是在气她。
生理性的水汽有些模糊眼睛。
苏栀眨了眨眼，试探着小声道：“我真的还好……膝盖上的只是皮外伤，涂点酒精消消毒就可以了。”
“那脚踝的扭伤呢？”
江渡垂眸看她，似乎微怔了一下，墨色的眼瞳满满地倒映出她眼睫漉湿，唇瓣失了血色的模样。
男人冷峻的神色有一瞬的柔和，旋即像是寒冰初融，全然温柔下来。
“对不起，刚刚我……伤口很疼吗？”
苏栀听得出他语气里的歉然和自责。
她微微笑了一下，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
“有点疼，不过真的还好……刚才你没来之前，我主要是有点害怕。”
谁也不知道那个中年男人如果得手了，会把她们带到哪里去，又会对她们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或许她们一但被拖拽上车，这一辈子就这么毁了也不一定。
她当然是害怕的。
她在娱乐圈的事业刚刚起步，蓉姐对她就像是对亲妹妹一样，陈导，剧组的工作人员都那么照顾她，还有江渡……
她刚想到江渡，江渡就真的来了。
“现在没事了。”
江渡倾身，小心地将她送进车里。
苏栀用双手撑着座椅调整好坐姿，肩膀和手臂的一侧原本贴着江渡，滚烫的一片，现在温度抽离，她竟然觉得微有些冷。
车门合上。
韩蓉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连声问她：“苏栀你没事吧？要是哪里不舒服一定得立刻说，咱们去医院啊？”
“蓉姐，我没受什么伤，您先别紧张……我们不去医院，在酒店里自己处理一下伤口就好了。”
这件事得等报完警，调查结果出来。
现在去医院，万一被狗仔拍到上了热搜，对剧组的影响不大好。
苏栀安慰了韩蓉几句，膝盖和脚踝上的伤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疼，她调整了一下坐姿，嗓音不自觉地有些发颤。
“回去以后，先用冰袋敷着脚踝，我已经联系了我的私人医生，他很快会赶过来。”
“膝盖上的伤不要沾水，先消毒，我那里有绷带，我一会儿拿给你。”
苏栀阖上眼，听着江渡温沉的嗓音，心底的余悸稍稍散去了一点儿。
但是伤口还是很疼，疼得她后背已经出了一层冷汗，沾着贴身的衣服，潮热又冰凉的一片。
苏栀咬着牙，只能用手攥着座椅上罩着的椅套，硬捱着一阵阵潮水一般涌来的痛感。
“苏栀？”
“……嗯。”
温热干燥的掌心忽地包裹住了她冰凉的手背。
苏栀睁开眼，看到身侧江渡的手自然地拢着她的手背，对方的体温随着皮肤相贴处，一点点渗入了她的骨血。
“疼的话就掐我的手。”
苏栀忍不住弯了弯唇，小声道：“那不行……你跟我说会话吧，我转移一下注意力。”
“你唱歌很好听。”
“嗯？”苏栀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这个话题……是不是转得有点快了？”
江渡侧脸看着她，嗓音很缓，但不似玩笑。
“我在孟长风那第一次见到你之前，我也以为热搜上说的没错，觉得你可能用了什么手段，才在那次晚会上表现得很好。”
苏栀低头盯着江渡拢着她的手，出神了一会儿。
“那然后呢？”
“然后我怕孟长风被你耍了，所以去他的录音棚，想看看你到底是人是鬼。”
“所以那次你在录音棚，是怕孟老师被我骗了，来给他站台的？”
“对。”
苏栀轻轻笑了两声：“那你看我现在是人是鬼？”
江渡还没开口答，前面的助理就嘴快地接话道。
“要我说，江老师看您就像看个易碎的瓷娃娃。今晚上江老师说你和韩经纪人晚上自己走夜路回去太危险了，非让我开车悄悄跟着你们。”
“我还觉得是江老师想多了……也亏得跟了，不然的话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儿呢……”
助理这么一提，苏栀才意识到江渡这次及时赶到的确不像是顺路这么凑巧。
她压低声音问：“你这次跟着我……是发现那辆面包车很诡异吗？”
江渡摇头，微俯下身：“车诡不诡异没看出来，你傻乎乎的走夜路不安全，我倒是看得出来……”
苏栀忍俊不禁：“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安慰一下伤病员？”
“以后剧组收工，你都坐我的车，要步行回去也得叫上我一起步行。”
“……不会打扰到你公司的工作吗？”
她看江渡晚上收工以后，经常有这个会议那个会议的。
对方虽然是在□□挂名的董事长，集团的事情有CEO在办，好像工作也并不大轻松。
“不打扰。”
“那行……反正只要你不嫌车里多个人，我脸皮可厚了，我乐意蹭车的。”
车在酒店外停下，苏栀从没觉得灯火通明、人声喧嚣的地方有那么亲切过。
她习惯性地想要推门下车，刚动一下，一不小心牵扯到了脚踝上的哪根筋，疼得她一下子没忍住，“嗷”地痛呼了一声。
“说你傻乎乎的，你还不信。”江渡挑眉，开了车门，“好好坐着，别乱动，我抱你进去。”
“哎——”苏栀还来不及制止，整个人已经被江渡轻轻松松抱进了怀里。
对方看着身形修长，但力气并不小，苏栀总觉得对方抱着她走的时候，就像拎着一条小鱼崽，步伐轻快，稳稳当当。
“你……里面都是剧组的人，你这样抱我进去不大好吧？”
“你受伤了，有什么问题？”江渡低头，淡淡瞥了她一眼，唇角溢出一丝低笑，“脚别乱动了，当心又扭到。”
苏栀噤了声。
走进酒店大厅，陈导和几个工作人员正在一旁的沙发上坐着喝茶，见江渡抱着她进来，纷纷起身迎上来。
“这是怎么了？小栀出什么事儿了？”
江渡：“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一点意外，脚踝扭伤了。”
陈导愣了一下，注意到两人面色都有些凝重，立即意识到事情不是“意外”那么简单。
“人平安回来了就好，有什么事咱去房间里说，我叫人把医药箱拿过来。”
几分钟后，江渡的私人医生也赶到了。
一大群人立即把位置让给了专业人士。
“她比较怕疼，处理伤口的时候小心一些。”
江渡叮嘱完医生，苏栀立即点头向他示意自己没事。
陈导：“好了，小栀今天受了伤，就早点休息吧，有医生在我们就不打扰了……江渡，你跟我过来。”
伤口处理完，医生说了几句注意事项，留了一些药膏就离开了。
韩蓉也跟着江渡他们去商量晚上这件事的处理办法，房间里只剩下了苏栀一个人。
苏栀轻轻呼出一口气，放空思绪在沙发上静静躺了一会儿，四肢疲倦得像是注了铅，沉重地耷拉着，一动也不想动。
止痛药已经渐渐起效，腿上的伤口不再那么一阵阵疼得厉害，只是膝盖上蹭掉了一大块皮，血肉模糊，碘酒涂上更显得青一块紫一块，颇为骇人。
苏栀随手抱起了沙发上的海豚抱枕，一点点躺下身。
困意很快席卷了全身。
她眨巴眼睫的速度越来越慢，等再次醒来的时候，房间的灯已经暗了下来，她还躺在沙发上，只是身上盖了一条薄毯子。
苏栀迷迷糊糊地揉了揉杏眼。
神思还没有完全清醒，少女浅棕色的眸子染着一层困倦的雾气。
视线偏移几度，看到了坐在沙发边上的一道黑影。
她下意识地叫出了韩蓉的名字：“蓉姐……你怎么还没去睡觉啊？”
沉默几刻，那道黑影起身朝她走过来。
“是我。”
低沉的男声在深夜微有些哑，男人俊美的面容一点点放大，狭长的凤眸里似乎爬着几根红血丝。
“韩蓉和我的助理一起去警察局了，可能要晚一点才能回来……睡得冷吗？”
苏栀掀开被子，借着江渡搀着她的手的力道坐起身。
“不冷，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本来想坐在这里等你们回来的，结果迷糊着迷糊着就睡着了。”
她打起精神。
“事情怎么样了？那个开面包车的中年男人找到了吗？”
江渡抽回手，将毯子替她理好，耐声道：“那辆面包车是从废车场出来的，牌照也是自己换的假牌照……那条路上监控少，一时半会可能找不到人。”
苏栀点点头。
当时那个男人动手的地段正好没有监控，而且说到底，她只是受了一点轻伤，就算抓到对方，也很难说清楚。
对方大可以说是看她们不顺眼，想揍她们一顿教训一下，最多是一个故意伤人。
“我明白的，这件事既然已经报了案，等警方的处理结果就好了。”苏栀抿了抿唇，“……江渡，但我在剧组真的没有得罪过什么人，除非是——”
除非是楚千雪。
也只有楚千雪有能力，或者说有这个胆子，会想找人教训她。
江渡眸色微暗，颔首道：“我已经找人调查她了，有任何结果都会告诉你。时间不早了，先休息吧，我抱你去卧室。”
“嗯。”
苏栀探手，目光触到对方眼底淡淡的疲倦之色，心口微微揪了一下。
“你也是，早点回去休息……今天很谢谢你，非常谢谢你，超级无敌谢谢你。”
江渡低低笑了，稳稳地抱起她。
“都不喊‘江老师’，改叫‘江渡’了，就别谢谢了。晚上好好休息，明早我给你带早餐上来。”
苏栀扬唇：“嗯！”
顿了一下，又补充道。
“明早我想吃蟹黄小笼包……作为谢礼，中午请你吃海鲜大咖，我亲手掌勺。”
江渡把她放到了床上，被子已经铺好，她钻进去就可以直接睡。
“好，那明天中午我来吃苏大厨做的菜。”
第二天，苏栀是被昏沉胀痛的脑袋逼醒的。
她翻了个身，挣扎着睁开眼，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肯定生病了。
因为她身上明明盖着厚实的棉被，房间里还打着热空调，但是她浑身冷得要命，而且太阳穴又疼又胀，好像刚刚被人锤了一榔头似的。
苏栀缓了一下，慢吞吞地坐起来，往身上套衣服。
一边去看手机消息。
【韩蓉：今天经纪公司有个会，我得赶过去。我拜托了江影帝照顾你，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昂。】
【不想秃头的陈导：小栀好好休息，剧组给你放一周的假。】
【中二小渡：买到蟹黄小笼包了，还给你买了馄饨和豆浆，起床了吗？】
她现在着实不大有胃口。
【海底的栀子花：海豚爆哭.jpg】
【海底的栀子花：江渡，我好像发烧了。】
她很快就收到了江渡的回信。
【中二小渡：你先洗漱起床，我有感冒药，一会儿吃过早饭给你吃。】
几分钟后，苏栀在洗手间刷牙的时候，听到了门外的门铃响声。
她走过去开了门。
江渡一手提着一袋子热气腾腾的早点，一手提着一袋子感冒药，看起来莫名像是她的助理。
苏栀满口都是牙膏泡沫，也不好意思开口，用眼神示意他自己坐下，就去洗手间漱了口，简单洗了把脸，又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了客厅。
江渡正在摆弄温度计，见她过来，略一抬眸。
“过来量一□□温，然后跟我说有什么症状，我打电话问医生。”
“就是头晕……有点头重脚轻的，嗓子疼，浑身发冷。”
“嗯……38.5℃，是发烧了。你先去吃饭，生病可能没胃口，多少吃一点儿，空腹吃药对身体不好。”
苏栀把早点从袋子里拿出来，重新拿了盘子，把自己吃的和江渡的分开。
平时超爱吃的蟹黄小笼包，现在吃到嘴里味同嚼蜡，还有一种恶心想吐的感觉。
她勉强咽下去，喝了几口热汤，总算觉得舒服了一点儿。
“你今天怎么没去剧组？剧组今天都放假了吗？”
“陈导今天飞去B市参加一个电影节，所以剧组放了一天假。”
“我早上看到陈导给我发的微信，说给我放一周的假。”
“脚踝扭伤不是小事，没养好可能会更严重，放一周假也好。”
苏栀苦笑了一声：“在拍戏的时候，天天想着什么时候要是能休息一天就好了。真的能休息了，又觉得能去剧组拍戏真好。”
“不用担心会拖慢剧组的拍摄进度。陈导已经把配角的戏份提上来拍了，而且我们之前本来就比预计的拍摄进度要快，不要紧的。”
“嗯。”
苏栀咽下一口馄饨，见江渡拧着眉心，小声问道。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你还记得我昨晚跟你说过，我找人去查了一下楚千雪这两天联系过的人。”
“记得……有结果了？”
“楚千雪那边，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不过剧组里一个演丫鬟的演员，是叫王倩，以前就在一家废车厂工作，她前不久刚签了楚千雪的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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