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心动(5)
七月流火。
真的留火。
我撑着伞躲过绵长的雨丝和多病的春日。
唯独沦陷在穿着那件与尤加利叶同色短t的男孩身上。
他身上有让人移不开眼的凉爽夏日。
家是在那个夏天被烧没的。
被遗留在家里的是我,十岁的我,偷懒打盹的我。
救我的是他,砸了玻璃,昏迷的我耳朵里只听到一声“哐啷”的破碎声。
还有他那句好听淡冷的“你还好吗”。
睁开眼就是他,稚嫩的脸,以及从小就懒倦有距离的眼睛。
他盯着我。
夏日炎炎,他那身尤加利叶色的短t柔和凉爽。
“阿诤。”另一个少年从隔壁出来喊他。
于是我知道,救我的这个男孩,他叫阿诤。
于是这两个字在我的脑海里印了七年。
——摘自纪涵央的日记本第一页。
日记本旧了,第一页的字迹也旧了,唯独最后一句话,比之前的几行字要新,因为是后补的。
这篇日记写于高一。
彼时,他的样子已经模糊了,她只能靠着自己在脑海里研磨了七年的记忆,堪堪描摹出一个印象。
她看了一眼桌上的日记本,最后还是把它一起塞入了自己的包里。
像是怀揣着一份关于年龄的机密,她心虚又紧张。
于是象征着机密的日记本只能随身携带,才能给足安全感。
这天是周六,其他人睡着懒觉,纪涵央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起床。
去自习室待到日落西山回。
她要去给心上人的女朋友替课了。
听着都复杂尴尬的事情,只是因为仅一方知情,便能让她表现得心安理得。
选修课,对混学分的人来说默认即是水课。
下午有雨。
晚上便雾气朦胧。
看了眼时间,去食堂拎了份晚饭然后搭上校园的公交。
到了教室找了处僻静角落坐着,翻着随身带的星火背单词。
手机在七点半准时亮起。
她拿起来看,是那只树洞里的小白兔,也就是向考诤的女友——仇菱。
【树洞里的小白兔】:在教室?
她抿了抿嘴唇。
打字。
【x】:是。
【树洞里的小白兔】:位置。
纪涵央不解,发定位?
——应该不是。
【x】:十排七列
是座位号。
对方不回了。
情敌有点冷淡。
她想。
低着头,耳朵里塞着耳机,趁着下课时间写听力,耳机里放一句,她全神贯注飞快写着,播到数字时,嘴里习惯性默声重复一句。
听力时需要全部的注意力,以致教室里微妙的气氛变化她并没有注意到。
身后女生们强压激动的议论声更没有注意到。
一双棕底白面的球鞋踩在她身旁的阶梯上。
身后有人口吐一句芬芳。
周围目光疯了一样聚过来。
整个教室在他进门的瞬间平淡爆炸。
但纪涵央不知道,因为听力必须要全神贯注。
单词念到最后一个字母,黑色的墨水笔点下句号。
同一时间,一杯奶茶稳稳落在她的手肘边。
她一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顺着杯身往上,毫无预警和他四目相对。
向考诤。
他怎么亲自来了?
长发遮着的耳朵一瞬间红,两秒后烫。
唯独得天独厚一张寡淡面相冷静无常。
“嗯……”她该说些什么?
“酬劳。”他语气淡淡的,带些熟悉的懒倦。
似乎是话说完了,转身就要走。
但纪涵央拎起奶茶就上前喊住他,“那个,向……同学。”
向考诤似乎没听到她在喊他,脚步并不停,径直往前走。
纪涵央抿了抿嘴,捏了捏塑料袋,脚步加快,手下意识往前伸,想要拍他的肩膀让他停下来,但在碰到的前一秒又立刻收回,而是再快一步,闪到他身前拦住他。
走廊里人来人往,有人往这边投来视线。
“不好意思。”她堵住他的步伐,因为急,胸口淡起伏。
他的脚步终于刹住。
向考诤看了她一眼,看到以前矮一头的姑娘因为跑的有点快而微有些局促。
此刻胸口在淡淡起伏。
他的手懒洋洋地抄入裤兜,“怎么了?”
纪涵央把奶茶递还他:“其实不用奶茶的,那些钱已经给很多了,你女朋友之前说的是下周六给我送奶茶,我就想着……”
她有些急,喘了口气才又继续:“想着时间还早,过几天再说也不迟,没想到今天就送过来了……”
“没关系,已经送了,喝吧。”向考诤摆摆手打算离开。
“等一下。”纪涵央又拦住他。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好像要么永远都不和他说话不打扰,要么话匣子一开就想能多说一句就多说一句。
但向考诤似乎并不嫌烦,只是有些困倦,眼窝处的阴影微深。
“嗯?”
纪涵央低头半瞬,脑子一片乱,抬起头时,理好了表情管理,但满脑子的乱麻却越来越乱,直至崩盘。
于是,她这辈子都想不到,平生第一次丢人,是丢在向考诤面前……
“这个怎么是你来送?”她问第一句。
“为什么不能是我?”向考诤有些莫名其妙。
她的手指反复拨捻着衣边,“那你女朋友知道吗?不知道的话你要告诉她一声,要说一下前因后果。”
“嗯?”
“就是……”她抬头看他一瞬,又偏过了头,耳朵滚烫,“瞒着她这样……不对,很容易出矛盾……不好。”
“为什么?”向考诤原本懒倦的脸色露出些笑意。
“这样显得你不守男德。”她脱口而出一句。
鸦雀无声了。
有地洞吗?
她想要地址。
人啊,果然言多必失。
周围有一瞬间的安静,低着头的纪涵央听到头顶传来一声笑。
完。
纪涵央,求你下次脑子糊涂的时候不要讲话。
“找你替课的不是我女朋友。”
纪涵央一愣,抬头,“什么?”
“是我。”
纪涵央脑子炸了,她抿了抿嘴唇,有些不可思议,拿出手机反复看了一眼那个用户名,又点进去看了一眼主页。
是啊,没错啊,就是树洞里的小白兔。
她此刻脑子有点短路,良久才反应过来,看向向考诤,咽了口唾沫,“你是……树洞里的小白兔?”
向考诤毫不在意地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要用这么容易让人误会的昵称?
纪涵央在心里非常诚恳地发问。
她甚至有那么一刻怀疑眼前这个人是不是自己喜欢了十年的人。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不是变态,找女生替课,用个男生名效率太低。”向考诤脸色依旧那副不冷不淡没什么兴致的样子。
“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不是么?”他打了个哈欠,“还有,下周的课不用替了,因为刚刚和那位分手,她不找替课了。”
向考诤转身走,想到什么又回过身看纪涵央:“哦,今天的替课费还是我帮她出,刚刚发你了,你查收一下。”
纪涵央再问不出问题来了,看着他转身,看着他背对着她懒洋洋地挥了挥手。
表示……再也不见?
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分钟。
但纪涵央还是因此高兴了很久。
即使这份激动里掺杂着让她脚趾发麻的尴尬与丢人。
尤其那句不守男德,她怎么能让一个浪子遵守这种不务正业的规矩呢?
向考诤买的奶茶没喝。
因为她不吃芒果丁。
过敏。
有那么一刻她生出些得寸进尺的做作想法。
比如说,为什么向考诤不能记得?
因为人家又不认识你。
她自嘲般的在心里自问自答,带些丧气。
但奶茶也没有扔,因为确实也舍不得。
放在桌上,放了一天一夜。
其实有些东西,当下再舍不得,但总有要扔的一天,而在你不舍的那些岁月里,他们又从未发生作用,不过是闲置在岁月里落灰罢了。
凡是跟感情沾了边的,那断舍离就做不到干脆。
纪涵央怎么不懂这点呢?她早不是十八的那个怀春少女了。
也不对,她还是怀春少女。
不过不是十八岁了。
看啊,岁月改了些东西,但也改不了一些东西,而那些改不了的,总会在未来的某一天被改掉。
她在等那一天。
希冀那一天。
那一……
不再被向考诤牵动心情的一天。
那一天是什么样的呢?
也许并不好。
于是她的希冀里又掺杂些害怕。
但玄乎的缘分总和她开着关于墨菲定律的玩笑。
偌大的校园,她以为那是最后一次见向考诤。
直到夏天真正入驻的那天。
又是夜。
夏蝉不知疲地疯叫。
她照旧戴着耳机听着bbc的新闻,嘴里默默跟着节奏做翻译。
这种时候最容易忽视周围的一切,但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是纪涵央无法忽视的。
至少在北聆大学。
任她如何没心没肺也不行。
她看到一辆价格不菲的黑色超跑。
她看到向考诤和新女友在里面接吻。
到嘴的翻译句子临阵脱逃。
同样临阵脱逃的还有纪涵央。
你在不开心些什么呢?
纪涵央每次都在心里质问自己。
你连立场都没有。
当晚,她往嘴里塞了两颗润喉糖,又多接了几份兼职。
忙。
也许就不记得了。
她想。
爱情哪有钞票来得香?
她觉得这句话在那一刻,真他妈应景。
第二天晚上。
向考诤回到宿舍时,被庄渠一阵起哄似的嫌弃,“哟,诤哥,我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向考诤揉着太阳穴,没什么太起伏的表情,仍那副淡淡的提不起什么兴趣的痞丧样,拉开椅子坐下,“嗯”了一声,“回来赶作业。”
“啧,火辣辣的老婆都没作业重要。”庄渠打趣。
“这能说明什么?”一个四眼仔蹲在椅子上,盯着电脑写着诉状作业,“说明不是真爱。”
“他妈正解!”庄渠甩着毛巾胡乱擦头发,闻言接一句。
“今天几号?”向考诤翻着厚厚的法典,忽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
“三……号?”仍在使劲擦着头发的庄渠回。
“靠……”向考诤眉头一皱,手上的笔一甩,拿起刚抛在桌上的车钥匙,一边起身一边抽走椅背上的衬衫外套就往外跑。
“这是……”四眼仔从座位上探出个脑袋,“怎么了?”
庄渠懒洋洋甩着手上的毛巾,叹了口气,“能怎么呗,今天范苇珠比赛回国了喂。”
四眼仔瞬间了然:“看来食物链的顶端还得是范大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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