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风暴(九)
卡曼默不作声地先检查黑脸男人,然后抓住后者的下颌,一推一拉,干净利落地让黑脸男人的下颌骨脱臼——按照温特斯的要求。
这种诡异的施暴方式看得其他蒙塔军官眼皮直突突。
温特斯的声音传出头盔:“相信我,很有必要。”
托马斯中校闻言,不由得多看了黑脸男人几眼。
伯尔尼上校却仅是波澜不兴地点点头,交代副手:“把人犯交给宪兵队,单独收押。让米勒上尉给人犯彻底搜身,再安排专人二十四小时看管。还有,不经我的许可,不准任何人私下接触人犯。”
“不当场审问?”托马斯略有异色。
伯尔尼转头看向钢堡:“等解决完城里的事情,有的是时间审他。”
温特斯对此并无异议,但是要求再和黑脸男人说几句话,上校自然应允。
“认得这个吗?”
温特斯蹲下身,把一个鼓形银盒放到黑脸男人眼前。
揭开盒盖,镶嵌着夜光石的表盘和金指针逸散出幽暗的绿光——是皮埃尔从黑脸男人身上搜出的纽伦钟。
被捆住四肢扔在地上的黑脸男人“呜呜”乱叫、激烈挣扎,仿佛是一名无辜市民在愤怒抗议施加于他身上的暴行。
温特斯视若无睹,又拿出一个鼓形银盒——从埃斯特庄园的面具人身上翻出来的纽伦钟——放到黑脸男人眼前:“认得这个吗?”
黑脸男人的表演戛然而止,就像冷不防受到当头一击。
在最初的几秒钟,他还没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所以表现出一种类似醉酒的麻木和迟钝。很快,他恢复清醒,虽然脸色没有变,可是嘴唇却发白了。
温特斯快意地品尝着敌人的恐惧,然后探手入怀,迎着黑脸男人已经无法掩藏的惊惶目光,拿出了第三个纽伦钟。
这一次,他什么也没问,只是打开莨苕花纹和月桂枝条装饰的扣盖,轻轻放到黑脸男人眼前。
“咔哒。”
“咔哒。”
“咔哒。”
三个纽伦钟内部发出节奏一致的棘轮声,三根镶着夜光石的金指针整齐划一地指向同一个位置。
时钟怎么在他手里?另外两队人全灭了吗?使者在哪?使者也被俘虏了?
无数可怕的想法一齐涌上黑脸男人的心头,一双无形的大手扼住他的咽喉,让他无法呼吸。
温特斯俯身,贴近黑脸男人的头颅,让自己的声音能够清晰地传入后者的耳道:
“我抓到你们了。”
黑脸男人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战栗,他突然想要说话,拼命想要说话,竭力试图挣脱绳索。这次不再有“早晚会被救出去”的镇定,只有人类作为动物面临无法反抗的猛兽时的逃跑本能。
但是温特斯根本不理睬他,站起身,招了下手。
两名宪兵走上前,给黑脸男人的头套上麻袋,黑暗瞬间淹没了他。
一直等到黑脸男人被架走,皮埃尔才走上前,低声询问:“我们是否也派些人去看管俘虏?省得蒙塔人背地里搞花样。”
“不必。”温特斯扶剑沉吟:“派的人少,没用;派的人多,难免引起注意。”
“是。”
温特斯没有明言内心的隐忧——无法确定钢堡是否还有宫廷法师潜伏,因此看守俘虏将是一项风险极高的任务。他手里只有卡曼一张牌,这张牌很宝贵,不可能浪费在守株待兔上。为了卡曼的安全着想,更不能轻易暴露他。
温特斯给皮埃尔解释:“钢堡是蒙塔人的土地,我们只是客人。无论从法理还是实力出发,由蒙塔陆军接管俘虏、承担风险都更加合适。”
听了温特斯的耐心说明,皮埃尔反而有些紧张:“我不是想要质疑您。”
“我不需要你是只懂服从命令的牵线木偶,思考是你的优势,大胆地使用它。”温特斯其实很不擅长夸奖他人,他拍了拍皮埃尔的肩膀,尽最大程度的努力说出一句鼓励的话:“干得很好,皮埃尔。”
……
谷</span> 皮埃尔今晚的表现的确可圈可点。
有赖信使科赫的勇敢和机智,皮埃尔收到求援的时间只比伯尔尼部略晚。
作为温特斯“钦点”的留守卫队指挥官,从温特斯进入钢堡那一天,皮埃尔就做好了“必要时杀进钢堡营救保民官”的准备。
科赫奔入卫队借宿村落还不到一刻钟,皮埃尔和留守卫队已经全副武装驰出山村。
然而,从陆上进入钢堡的道路只有一条。
皮埃尔的动作是快,但伯尔尼上校的反应也不慢,并且后者的驻地距离钢堡更近。
结果火急火燎赶过来的皮埃尔,最后还是被伯尔尼上校的两个步兵大队堵在路上。
伯尔尼部在圣保罗街的攻势受阻,皮埃尔也不敢轻易出击。
经历过冥河之战的皮埃尔,已经不惮于从最坏的角度思考问题:
黑夜,深谷,尚未展开的部队,无法通行的前路;
如果他贸然暴露,蒙塔人更有可能第一时间掉头消灭出现在己方侧后的、不明身份的骑兵。
直到前方潜伏哨送回消息,确认“长风”出现在战场,皮埃尔才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与正要撤离的刺客们撞了个正着。
皮埃尔带领骑队一路横扫圣约翰街,于是路旁巷口多了几具仆倒的尸体,体型过于显眼的黑脸男人也被生擒。
……
按照事先的部署,驻军已经从圣保罗街和圣约翰街分别入城,沿着玫瑰河快速推进,肃清沿河工坊地区的骚乱。
另有一支轻装部队正在赶赴市政厅、教区行会总部和埃尔因大教堂等要害建筑。
人嘶马鸣中,温特斯与伯尔尼上校快速地交换了情报。
“北面潜入进来多少人?”上校问。
因为温特斯的情报未经二次证实,所以伯尔尼的措辞十分谨慎。
“不清楚。博尔索·达·埃斯特曾经为他们伪造身份提供过便利,按照他的供述,应该不会超过半个百人队。”温特斯神色严肃:“但是他们有人数不详的施法者支援——推测为宫廷法师。”
“宫廷法师?”伯尔尼上校好像被这个称谓所刺痛,他的脸颊紧绷起来:“你确定?”
温特斯从携具里取出一块铁面具:“十有七八。”
伯尔尼上校接过面具,摩挲着面具上面微小的划痕与细密的凹陷,叹息似的重复了一遍:“呵,宫廷法师啊。”
“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伯尔尼盯住温特斯:“我曾亲眼目睹宫廷法师在围城堑壕里泼洒死亡,暴雨都变成了血雨。难道说,伪帝的御用魔鬼也变钝了?”
温特斯昂然回答:“我也是施法者。”
上校微微摇头:“安托万-洛朗将军训练出的施法者和宫廷法师相比,就像穿尿布的三岁小孩和披坚执锐的成人。”
温特斯也不反驳,只说:“面具总不会是假的。”
“面具不能说明什么。”伯尔尼上校沉思片刻:“不过,坐在皇座上的人已经不是疯子理查。背誓者和疯皇使用御用魔鬼的方式……或许有所不同。”
“宫廷法师行事鬼祟阴险。”温特斯友情提醒:“他们很可能会趁乱刺杀重要人物以加剧混乱——比如您,您就是不错的目标。所以请您今晚最好不要脱离我的视线范围。”
“小子,你也不数数自己长了几根胡子。我用得着你保护?”上校发出一声轻哼,注意力放在了另一件事情上:“你今晚抓到几个活口?”
温特斯努嘴示意:“就那一个。”
“把勇士浪费在不光彩的战场,倒是有点像背誓者的作风了。”伯尔尼不屑地点评道:“既然如此,伪帝一定很不希望我们手里有活口。”
“这正是我想提醒您的另一件事。”温特斯略一弯腰:“请务必加强关押人犯地点的守备。”
伯尔尼上校抚摸着下颌的胡须:“我们蒙塔人有一句谚语,要是你攥住了别人的鸡蛋,那么着急的应该是他,不是你。反魔法战术,你还记得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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