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诸伏说
诸伏景光拥有的东西很少。
意识到自己的心意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将一天的疲劳冲洗干净,诸伏景光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擦，直直将自己甩在了床上。
天色已经暗了下去，取代而之的是天花板上星星点点的亮光。
那是某一年奈绪送他的星空灯。
满天星光聚集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让人仿佛真的置身于银河中，心情忍不住变得平静下来。
相比将天文望远镜收进储物柜的降谷零,反倒是诸伏景光成了更喜欢星光的那个。
虽然他喜欢的，是奈绪送给他的这片“星光”。
因为三人一直待在一起的缘故,彼此间送礼物也成了常态。生日礼物，新年礼物,圣诞礼物……各种各样的礼物送的人榨干了脑汁，不知不觉就变得随意搞怪了起来。
奈绪最常送的是灯。
床头是奈绪送他的猫猫灯，散发着暖洋洋的光芒。柜子上是她手工雕刻的纸雕灯,一摁开关就会像个小月亮一样发出弱弱的光芒。还有现在亮着的星空灯……
为了怕黑的他，房间里全是奈绪送他的各种各样的灯。
还有猫猫。
各式各样的猫猫占据了每个角落，猫猫摆件，猫猫抱枕，猫猫玩偶，小时候奈绪还会送他猫猫围巾和猫猫帽子，等长大后,大概是为了照顾他的心情，她不再送这些需要穿戴的可爱物件，而是改成猫猫挂件，猫猫水杯之类不太起眼的东西。
他没有告诉对方的是，只要她送的东西，他都会喜欢。
而在意识到自己的心思后，他也会在奈绪生日的时候，送各种各样的猫猫物件。
既然会把他当成猫猫的话,就让猫猫陪伴她吧。
这算是他的一点小小私心。
在夜空的笼罩下，诸伏景光闭上眼睛。
在安静的环境中，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心脏的动静，一下一下，来证明他活着的事实。
或许是幼驯染的陪伴，或许是他已经长大了，虽然梦里还会被那一晚的黑夜侵蚀，但，渐渐地，他已经不再那么怕黑了。
但是奈绪似乎不这么认为。
记忆回到了四年前的暑假。
蝉鸣的声音一日比一日嘈杂，在热浪翻涌中，似乎只要接触到外面的空气就会流下汗水，柏油马路在暴晒在发出能将人脚底板灼烧的热度。
因为不喜欢出门，尤其是在大热天出门，所以往往都是诸伏景光去奈绪家里。
这天也不例外。
“这块应该拼在哪？”
“这里吧……等等，位置好像不对。”
“放在这里试试。”
“对了！”
又是半个小时过去，奈绪发出一声欢呼：“终于拼完了！”
两人一起头抵着头拼完了1000块的空白拼图，然后像是完成任务一般松了口气，在凉快的地上把自己摊平。
空调呼呼地吹着风，黑发的女孩伸了个懒腰，随手把抱枕抱在怀里，抱怨道：“也不知道zero在哪找的这份拼图，花了这么长时间才拼完。”
作为生日礼物的空白拼图简直拼到头秃，要不是为了zero说的神秘礼物，她早就丢到一边去了。
结果神秘礼物就是笔画完全打碎的“愿望实现券”。
就像是不知道送什么好，所以随口许下的空头支票。
想到降谷零网球部集训前那个自信满满的笑容，忍不住就拳头硬了！
“嘛嘛，反正现在也结束了。”听着奈绪的碎碎念，诸伏景光笑着倒来了果汁，动作熟练得像在自己家一样。
“奈绪有想好许什么愿吗？”他将果汁递给奈绪，轻巧地转移了话题。
黑发的少女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让他穿女装怎么样？裙子我可以借他。”
诸伏景光瞪圆了眼睛，露出惊讶的表情：“zero会同意吗？”
奈绪露出恶狠狠的表情：“不是他自己说的愿望实现券吗！不同意也要同意！”
“这样啊……”诸伏景光没有阻止，带着同情另一个幼驯染的心情喝下了果汁。
嘀嘀咕咕将冰冰凉凉的果汁一口气喝光，感觉身心都舒适了的奈绪舔了舔嘴巴，扭头看诸伏景光：“差不多到中午了，我们出去吃午饭吧？”
诸伏景光自然是顺着她的意思。
在奈绪升上国中后，月见甜绘就在外面租了间工作室，和助手一起在工作室画漫画，所以午饭他们只要解决自己的份就好。
相比较大夏天在厨房火热朝天的跟锅碗瓢盆干架，当然是出去用钱解决比较好。
当然，如果只有奈绪一个人在家的话，她会因为懒得出门，用方便面之类的来填饱自己的肚子。
但是有诸伏景光在，她就不能这么干了。
倒不是因为“他是客人，不好让他吃垃圾食品这样的东西”之类的理由。
只是诸伏景光不会让她吃这样的垃圾食品罢了。
猫猫不赞同的目光jpg
同样的，奈绪也会按下诸伏景光自告奋勇想要下厨的想法。
“那样我的良心会痛的！”奈绪夸张的表情逗笑了诸伏景光，最后两人顶着恶毒的太阳走出了家门。
好在涂了防晒霜，倒是不担心晒黑。
等吃完午饭后，两人一人叼着一根冰棍在商场里闲逛，为了补充家里短缺的零食库存逛起了超市。
然后开始逛电玩店。
不知不觉一个下午就过去了。
拿着满手的胜利品，两人踏进了电梯，小鸟还在兴奋地讨论回去后要先玩哪个游戏，结果头顶上的灯泡突然闪了一下。
他们反应灵敏地抬头看去，那个灯泡又好好的亮着不动了。
“可能只是小故障吧……”诸伏景光的话还没说完，巨大的失重感就卷袭了两个人。
奈绪反应迅速地快速按亮每个楼层的指示灯，就在她这个动作做完的下一秒，电梯的灯彻底黑了。
诸伏景光的身体顿时就僵硬了，还是在奈绪的指挥下做了自保的措施——将背部与头部紧贴电梯内墙，膝盖弯曲，然后踮起脚跟，以此减少坠地时对身体产生的巨大冲击力。
好在没让他们紧张多久，电梯很快停下了。
诸伏景光的心在狂跳，等情绪冷静下来后，他后知后觉才意识到，奈绪正紧紧握着他的手。
“终于停下来了啊……”在一片漆黑中，奈绪这样说道，声音里满是庆幸。
大概是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在按下电梯上的报警按钮后，奈绪抱住他，拍着他的后背道：“好啦，已经没事了，我们很快就可以出去的。”
明明说着安慰人的话，但是她自己的身体也在颤抖。
这一瞬间，诸伏景光意识到，自己是被放置在被保护的位置上的。
他一直在依赖着奈绪。
但是他明明，也想保护奈绪啊。
明明奈绪也很害怕啊。
明明和zero约定了，一定要保护好奈绪才对。
为什么……自己会怕黑呢？
失落又挫败的情绪塞满了胸口，诸伏景光连电梯门是什么时候打开的都不知道。
奈绪看出了他的不对劲。
“hiro，你今天很不对劲。”被捧着脸，直视她的眼睛的时候，诸伏景光只觉得突然头晕目眩起来，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距离太近了。
明明之前这么近的距离也不是没有，但是他好像突然无法直视奈绪了一般。
诸伏景光忍住害羞，忐忑地将自己挫败的心情告诉了她，然后像是等待审判一样，等待不知会如何的回复。
但是奈绪只是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然后摸了摸他的头。
“我保护你是应该的呀，现在是我保护你，等hiro长大后保护我就好啦。”黑发的女孩摸着他的脑袋，口气像是哄小孩一样。
自己在她眼里，好像一直是小孩子。
这一瞬间，诸伏景光意识到了这一点。
但他不知道原因。
只有一点很清楚，在黑暗中，在电梯下坠，在以为自己会死掉的时候，他心里冒出了两个想法。
要是能活下去自然很好，但有很短暂的时间，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要是能和奈绪死在一起也不错。
这样的想法让他惊讶。
为什么会希望奈绪和他一起死掉呢？明明他宁愿自己死掉也要让奈绪活下去的。
诸伏景光疑惑了很久很久，直到看到打打闹闹的奈绪和zero，感受到内心的刺痛后，他才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啊，原来是独占欲吗？
因为太过寂寞，因为太过害怕，所以连死在一起都变成了一件幸福的事。
在那之后，理所当然的，诸伏景光把视线长久地停留在奈绪的身上。
也是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不知不觉，已经注视她很久了。
而在发现自己的心意后，世界在他眼里似乎变得清晰了很多。他很轻易就发现了班上谁暗恋谁，谁对谁有好感，谁和谁在偷偷交往。
因为从那些人眼里，他能看到自己。
于是他也就发现了，zero喜欢奈绪这件事。
但是zero很迟钝，明明喜欢奈绪，却老是故意惹她生气，像是小学里会惹喜欢的女孩子生气的男生一样。
但是这样幼稚的手段每次都能成功。
被忽略的他只好在旁边看着他们，看着两人绕着他转圈圈。
偶尔他也会想，要是zero和奈绪在一起了怎么办？
但很快他就会压下这个想法。
因为明显奈绪更喜欢他，就算交往，也是跟他交往才对。
诸伏景光在心里安慰自己，其实并不确定。
好在奈绪也很迟钝，依旧把他们当做小孩子来看待。
这样的情况，让他既庆幸又不甘。
庆幸于这样就能像以前一样，借着幼驯染的身份理所当然地接近她，不甘心于自己在她眼里的形象一直没有改变，无法成为可靠的大人。
诸伏景光拥有的很少。
但和小时候无力的，只能被迫等待大人安排的情况不同。
他在慢慢长大。
所以他会努力抓住自己拥有的东西，拼尽全力，不让他们消失。
像是瞄准猎物的野兽，会以极大的耐心，一点点地靠近，试探，像是温水般渗透猎物的生活。
在黑暗中，诸伏景光伸手触碰自己的嘴唇，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刚刚的触感。
女孩的脸很柔软，亲吻上去就像亲吻了一朵花一样。心脏砰砰跳着，似乎脱离了控制。
会被察觉到吗？他的感情。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可能已经无法忍耐满溢的感情了。
想让奈绪一直注视他。
想让那个人从身到心满是他的存在。
什么时候才能认真地注视他呢？
不是作为幼驯染，而是作为一个异性，真正把他印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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