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你们又是怎么认识的？
同样等待一切结束的，还有远在蓬来废墟的欧阳少恭。
他已打算利用积压无数年的阴戾煞气，将雷云之海中的蓬来废墟强行从空间罅隙拉出，于世间重建‘永生国度’。
只是这样必会引发空间动荡撕裂，为避免周寂红玉破坏他的机会，欧阳少恭便将蕰疫传播江南多地，挟百万民众作为威胁。
独自走在残垣断壁之间，看着巽芳无力抵抗天火，被火光吞没的身影，欧阳少恭闭上双眼，早已枯萎、死去的心...再次揪痛不已。
欧阳少恭转身擦拭眼角的泪水，懊悔、自责、怨恨、痛苦，心底泛起的种种负面情绪，让他不忍再看下去。
再往前走，越来越多的坟冢映入眼帘。开始只是散布在残垣断壁的周围，逐渐的，坟冢数量逐渐变得越来越多，直到走上一个高坡，举目四望，漫山遍野无不竖着一块块石碑，每座墓碑后皆是高高鼓起的坟冢。
欧阳少恭看着面前矗立如林的墓碑前，脑海中一时间流转过许多记忆深刻的过往。
在天灾之中死去的蓬来人...以及......累世的亲人、朋友、爱侣、仇人，虽然许多坟冢为空，但只要能记起之人，他都会替他们立一个墓碑。
对他而言，每一次渡魂夺舍都是一次生死煎熬，即便最终存活下来，若至婴儿之体便罢，若稍年长些许，却不能立刻将新的身体操纵自如，哪怕微动手指，亦受万蚁噬身之痛。
在能爬之前，只能躺，身旁无水无人，仍然唯有一死。
在能走之前，只能爬，爬得再慢、手脚再痛也不可停下，否则，他将永远等不到站起行走的那一天。
当然，还有些许记忆会随着无尽的岁月，一次次的渡魂夺舍烟消云散。
牵挂之人、憎恶之人，皆有可能在心中消逝，在成为欧阳少恭之前，他时时恐惧着，担心有一天，自己会变成一个没有过去的人。
伸出手去轻抚着其中的一块石碑，轻声低语道：“巽芳，我回来了...你等了很久吧，都是我不好，一走走了这么多年，我再也不会离开了，留在这里永永远远的陪着你，好吗？”
突然间，欧阳少恭似有所感，抬眸看向远方天际，原本姜黄儒雅的长袍好似被焚寂浸染，变成了暗红发黑的血色。
神识离体，明明身在蓬来废墟的他，下一刻彷佛融于天地，瞬息跨越万里，来到倒悬天地，汇流世间魂魄的忘川河畔。
看着迷失在忘川当中的韩休宁魂魄与百里屠苏进行最后的告别，欧阳少恭眼底泛起一丝恼怒和怨恨，身影一晃，浮现在百里屠苏身旁，面露冷笑道，“死而复生，当真是一段美妙绝伦的旷世奇缘。”
“欧阳少恭！”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百里屠苏已经从女娲大神那里知道，一旦解除师尊留在他体内的禁制，太子长琴的半阙仙灵之力就将彻底释放。
届时，他将拥有和欧阳少恭一战之力，而欧阳少恭也能抽走他的仙灵，与自身合二为一。
百里屠苏攥紧拳头，咬牙切齿的瞪向欧阳少恭。
“你母亲向你说了那么多，但有一点却是大错特错。”时至今日，欧阳少恭已然无需再和往常那般遮掩内心阴暗，假以虚伪示人，“请问你百里屠苏又是何人？百里屠苏，从来就不存在！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更不会有！”
欧阳少恭色厉内荏，毫不掩饰心中厌恶，“你不过是以韩云溪的尸体，偷走了属于我的东西，苟延残喘，难看至极！
”
“我就是我，我就是百里屠苏。”百里屠苏沉声道。
“我不想久耗下去了，是时候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了。”欧阳少恭冷声道，“我遗失的一半仙灵先是被焚寂所得，然后又被那个女人算计，藏到了你这具尸体里面，难道我不该找你取回吗？”
百里屠苏沉声道，“你既自称太子仙灵，竟说出这样的话。”
“仙人又当如何？”欧阳少恭冷笑道，“天道亡万物，世间生灵都不过是被毛戴角的畜生罢了，人杀人，人屠猪狗，何曾问过那些猪狗对人是何看法？你的师尊确实厉害，周寂红玉亦是不容小觑，但道法仙术也不解疫病之祸.....依我看来，还是不要牵扯到其他人，否则会让自己更加的心烦，那又是何苦呢？”
欧阳少恭说罢，身影散作夹杂暗红血丝的黑雾消散，缓睁双目，已经回到蓬来废墟的墓地当中。
得知欧阳少恭在江南多地散发蕰疫，百里屠苏又惊又怒，当即决定回趟天墉城，求师尊帮他打开禁制，拼死也要阻止欧阳少恭为祸。
不...我不会死！
我也要取回另一半仙灵。
我已经答应晴雪，要为她好好地活下去，这一次，胜的不一定是你！
百里屠苏跪在剑阁外面，转头看了眼陪他一同跪下的风晴雪，眼底闪过一抹决然之色。
另一边，恢复了记忆的尹千觞虽然和晴雪、婆婆等人相认，但却没有留在幽都做他曾经的‘巫祝’，而是带着华裳回到江都与周寂他们汇合，一并前往东海之滨，青龙镇，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一场恶战。
碍于欧阳少恭以蕰疫挟持江南多地百姓，众人只能等百里屠苏到来，再一同前往蓬来。
随着一声巨大轰鸣从海面传来，大地震动，风云色变。
众人冲出客栈，举目望去，只见远海一道白线接天连日，朝海岸快速逼近，方兰生扶着围栏探头张望，带有一丝对未知的惶恐不安，紧张道：“那是什么？”
“是海啸！是海啸！
”
向天笑常年居住海边，怎能看不出那道白线究竟何物，神色骇然的跑去敲响镇上的铁皮铃，大声指挥百姓往高处撤退。
轰鸣越来越近，伴随着高达数丈，连绵无际的海啸巨浪，震耳欲聋的声浪彷如天崩地裂，较之山洪决堤还要让人心生惧意。
周寂眉头微皱，转头和红葵对视一眼，两人默契点头，一左一右浮空而起，张开法力屏障，抵御海浪侵袭。
方兰生见状取下青玉司南佩，运转其中剩余的所有灵力，上前帮助周寂分摊海浪的压力。
包括延枚在内，夔牛一族和尹千觞一起，前往另一侧，为镇上百姓安全撤离，争取宝贵时间。
自然之威非人力所能抗衡，周寂千年法力可以和白素贞那般借助涨潮的水势来个‘水漫金山’，但要是逆势而为，拦下海啸，那就有些吃力了。
所幸有红葵、延枚族人以及尹千觞方兰生他们协助，堪堪挡下第一波海啸侵袭。
就在这时，一道道剑光犹如流星雨般落于镇上，周寂撑开护罩的压力为之一轻，低头看去，只见陵越、百里屠苏和风晴雪带着数十天墉城弟子，列作剑阵，共同抵御巨浪。
蓬来现世，时间迫在眉睫。
镇上百姓已经转移到之前章鱼怪出没的那座山上，以防万一，陵越带领天墉城弟子在山头驻守，周寂红葵和解开仙灵禁制的百里屠苏他们决定出发蓬来，去找欧阳少恭。
听到众人要走，方兰生下意识的跟上去，却又突然想到什么，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身后的二姐和孙月言两人。
这一次，方如沁并没有向以往那般说他胡闹，而是目露柔光，露出鼓励的微笑，“想做什么就去吧，不用担心我和月言。”
孙月言攥起拳头，用力的点了点头，“兰生，我...我和如沁姐等你回来。”
方兰生看着两人，感动不已，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好不容易调动起来的情绪却被旁边传来的一声清脆响亮的巴掌打断。
“啪~”
华裳拍了下尹千觞的后背，递去一个酒壶道：“还愣着干嘛？这儿有陵越道长他们就可以了，壶里有酒，喝完早些回来。”
尹千觞拨开盖子闻了闻，朗声笑到：“还是你最懂我~”
周寂在旁看着众人，突然感觉有道视线从旁边瞟来，转头看去，却见红葵光速转身，彷若无事的看向远方。
周寂嘴角不经意间挑起一抹澹澹微笑，一如当初那般伸手抚向小葵的头顶。
红葵身子一颤，下意识的想要躲闪，却又忍不住的踮起脚尖贴近。
末了，还撇过头，娇哼一声嘴硬道：“你这是哄小孩儿呐？我可不是她。”
周寂哑然失笑，再次伸手抚向她的头顶，只是这次并非顺毛，而是揉乱她的头发，看着她气急败坏的跳脚，笑道：“我知道你不是她，但你也是小葵呀~”
哼~
红葵意识到自己嘴角不由自主的微微上扬，连忙紧绷着脸，瞪向不远处的向天笑和延枚道，“你们那艘船还没修好吗？”
“马上马上~”
延枚被红葵突如其来的质问吓了一跳，系紧最后一条缆绳，和向天笑重新检查一遍，朝众人招手道，“沦波舟可以出发了~”
蓬来废墟已被欧阳少恭从雷云之海移出，等众人来到海上，远远看到一座岛屿似乎被一个水色的圆界分隔在天地之间。
移山填海，向来都是神仙所为。
周寂看着面前这一幕，不禁被太子长琴的仙灵之力所震撼。
不愧是上古大神之子，倘若真让欧阳少恭恢复仙灵、仙体，以他千年修为，怕是真要动用诛仙四剑才能将其消灭了。
再次登岛，周围一切看似如上次那般荒凉残破，但在蓬来古城当中，却多了许许多多看起来有些面熟的身影。
有青玉坛弟子，也有琴川百姓。
他们所有人都如行尸走肉般面无表情的在街道游荡，放眼去看，摩肩接踵，但又鸦雀无声。
红葵性格泼辣，平日嫉恶如仇，看到欧阳少恭如此不敬亡灵，玩弄死者，难掩心中愤怒。
一袭红衣燃起赤焰烈火，伸手前探，熊熊燃烧的红色火焰沿着虚握的手掌上下延伸，汇拢成一柄带着火焰印记的古朴长弓。
火焰贯通为弦，凶煞戾气为箭，似要将圆界撕破，让涤清阴秽的阳光洒落在这片尸偶之城。
砰！
就在火焰箭失穿破层云飞抵结界之时，另一道比魔剑还要恐怖无数倍的暗红剑气从远处王宫飞射而出，吞没了煞气凝聚的火焰箭失。
近乎黑色的血雾再次将天空笼罩，原本在照到阳光散去的焦冥再次聚拢成型，在街道茫然行走。
“太子长琴本体碎作玉衡、焚寂，如今二者合一，欧阳少恭已经成就昔日现身本体，实力不容小觑。”风晴雪想到前几日在幽都，女娲大神现身投影时所说的话，秀眉微蹙道。
“无论如何，这些焦冥决不能流落世间。”
周寂并指为剑，在虚空化作一道樊笼将所有焦冥封锁其中，一簇真火从指尖燃起，屈指轻弹，真火迅速引燃尸偶，感觉到危险的焦冥四散逃窜。
然而这道樊笼大阵是周寂从梦中那个世界学来，威力虽不及拥有伏羲女娲这些上古大能的仙道世界，但以他千年修为施展，又岂是这些焦冥蛊虫所能逃脱。
转眼，街道荡然一空。
众人朝着欧阳少恭刚刚出手的方向走去，行至蓬来王宫，再次看到了巽芳和欧阳少恭曾经的记忆。
看着他们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方兰生很难相信少恭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周寂脚步停下，目光落在长廊转角，只见一个穿着素朴宫裙的女子缓步走出，无论气质、妆容、还是服饰，都与刚刚看到的蓬来公主一模一样。
“巽芳？”
方兰生面露惊讶，拿起青玉司南佩警惕道，“你是焦冥还是鬼？”
红葵眼眸火光跳动，并未在她身上感受到妖气和鬼气的存在，“她是人，活着的人。”
在场众人除了周寂以外，纷纷露出惊讶之色。
周寂微微颔首，叹息道：“巽芳姑娘，好久不见？”
“周公子...对不起.....我也没想到少恭最后会变成这个样子。”巽芳朝周寂欠身一礼，看向众人道，“跟我来吧，晴雪、红玉、兰生、屠苏、还有千殇....”
其他几人瞪大眼睛，震惊于巽芳能道出他们姓名。
唯有红葵一把揪住周寂衣角，抬眸看向他的双眼，面无表情道：“你们又是怎么认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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