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闹翻
“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想来这两人憋了一肚子的话,一时半会还说不完,多给他们点时间,你也过来坐吧....”
周寂扫了眼桌上还没来及收拾的茶碗和冰盏,朝廊前经过的伙计招了招手,吩咐他再端两盏冰沙过来,将其中一盏推到宋引章面前道,“晌午天气炎热,吃些冰沙消消暑吧。”
宋引章微微一愣,弱弱的应了一声,却又没有动勺,周寂还以为她看到冰沙,想起之前闹出的那场乌龙,诚恳道:“梨园那天我会错意,自作主张引来不必要的误会,孟浪之处,还请引章姑娘见谅。”
“公子也是为了我好,关心则乱,引章怎敢怪罪。”
与男子聊及癸事话题,终究有些害羞。
宋引章脸颊泛起一抹微红,连忙放下碗勺,娇羞着低下头,小声说道。
周寂也差不多有些不妥,连忙转移话题,问起半遮面的现况。
兴许是受到了张好好和池衙内的影响,宋引章虽然不是那种乱嚼舌根的多话之人,但还是忍不住轻叹一声,向周寂诉起苦来。
自从葛招娣加入半遮面以来,宋引章隐隐感觉自己和盼儿姐、三娘之间开始有种莫名的疏远,就好像自己在慢慢被葛招娣取代,被三人排挤出去。
很多秘密不再与她分享,很多事情都是避开她,三个人商量。
有时吃饭,宋引章就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圈外人,明明坐在同一张餐桌上,却好像隔了很远很远,看着她们有说有笑,聊着一些只有她们三人才熟悉的话题。
周寂回头看向桌边的香炉,头发丝不是没用上吗?
只是随便聊几句,你怎么还越说越沉重了...
她们姐妹之间的事情,周寂也不好多说什么。
不过葛招娣的话,周寂有过两面之缘,这小姑娘可不简单...常年混迹市井当中,察言观色,心眼儿极多,当初选择留在半遮面而不是跟来同福戏班学艺,就是看在半遮面只有三个外地娘子经营,容易混进姐妹圈子的缘故。
毕竟跟着宋引章来同福茶楼,即便宋引章再怎么照顾她,她最多也就能当上戏班的乐师;而留在半遮面,混进赵盼儿的姐妹圈,那她即便名义上是跑堂打杂,实际却是和宋引章平起平坐的关系。
任何团体,固有的圈子往往维系原本的人际关系,一个外人很难融入,除非.....动摇原本稳固的结构,搅乱圈子里的人际关系,这样才有机会跻身上位,组成新的圈子。
周寂从不避讳用最阴暗的想法去揣测一个人。
倘若他是葛招娣,肯定讨好对自己颇具善意的孙三娘,正巧孙三娘与他同样出身贫苦,与赵盼儿、宋引章有着本质上的身份差异,然后再趁着宋引章不在的时候,时不时挑拨她们几人之间的关系。
不必说的太过直接,哪怕隐晦一点,日积月累也能激起两人对宋引章的不满情绪。
经过一番推演。
周寂托着下巴微微颔首,缓缓收回思绪,轻声道:“看来,十有八九就是这姑娘在背后搅风搅雨了。”
提醒宋引章留意一下葛招娣这个人,平时多关心关心赵盼儿和孙三娘,不要老想着让人主动哄自己。
面对周寂善意的提醒,宋引章还算听进去了一些。
不过,隔壁传来的对话更加吸引她的注意,放下已经化成一盏蜜水的冰沙,起身朝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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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室隔壁。
张好好坐在池衙内腿上,揽着他的肩膀,隐隐琢磨出哪里不对。
引章妹子死缠着她要在今天出门,茶楼的周老板又恰巧请池衙内来听新戏,双方又刚好坐在隔壁....实在太过巧合。
池衙内一拍脑门,恍然道:“我知道了,那个宋引章就是故意的,她弄这些是想我们合好,然后让我取消禁止京城冰铺卖给半遮面冰块的命令。”
门外传来宋引章的声音,“确如衙内所言...不过引章本意还是不想看到二位因为一时气话而断绝往来....”
张好好有些害羞的慌乱起身,理了理裙摆和妆容,没好气的瞪向门外。
只见宋引章目光诚恳,一脸愧疚的看向自己,本就没有泛起的火气这下彻底消弭。
寿宴那晚吵架,宋引章有来安慰过她,其中关切绝非作伪,也正是因为这个,她才答应陪引章出门散心。
“师父,你怎么也掺和进来了?”池衙内有些委屈的瘪嘴道。
“衙内勿怪,是我央求周公子帮我的。”宋引章连忙解释道。
“我又没怪他,你着什么急呀~”池衙内下意识的回怼道。
这句话顿时将宋引章闹了个大红脸。
“池蟠~”张好好白了池衙内一眼,朝门外的宋引章和周寂笑道,“这人骄纵惯了,最是嘴硬,不管怎么说,这次多谢你们......引章放心,池蟠已经答应解除禁令,不会再刁难赵娘子了。”
池衙内在旁嘀咕道:“这就要看她自己了,她不得罪我,我才懒得找她麻烦。”
宋引章没听清池衙内的嘀咕,朝两人连声道谢,张好好和池衙内对视一眼,回头笑道:“该说谢谢的应该是我们.....引章妹子,让你费心了.....”
“其实我没做什么的~要谢也应该谢周公子....”宋引章有些不好意思的撩了一下耳畔滑落的发丝,微微抬眸瞄了眼身旁的周寂。
周寂闻言笑道:“你呀,就别谦让了,办法是你想出来的,我只是帮你请来池衙内.....”
“房间是你安排的呀~”
“别忘了,你也是茶楼老板~”
“.....”“.....”
看到周寂和宋引章你一言我一语的‘谦让’,张好好和池衙内在旁面面相觑,张好好忍不住笑道,“明明是件好事,你们怎么弄的跟闯了大祸,相互推脱一样?”
“就是,就是,说到底还是因为好好对我余情未了,和你们没啥关系。”池衙内哼了一声,撇头道。
“明明是你对我情根深种,我才答应跟你合好的。”
“是你...”
“是你...”
周寂和宋引章的声音越来越小,齐齐转头,同时笑出声来。
笑声打断争辩,张好好和池衙内也停了下来,两人对视一眼,跟着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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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圆满解决,宋引章托池衙内送张好好回教坊,急不可耐的朝马行街跑去,想要尽快告诉姐妹禁令取消的好消息。
走到半路,宋引章想起陈廉私宅和半遮面的冰块全都耗尽。
杜长风和顾千帆答应找的冰块也不知送过来还没有。
宋引章带着池衙内的跟班转道冰铺,采购了一车冰块返回马行街。
眼看已是晌午,半遮面早已没有了生意。
空闲下来的赵盼儿再次想起顾千帆昨晚浑身是血的模样,心脏忍不住一揪,眼泪在通红的眼眶里打着转儿,强忍着没有流下来。
孙三娘已经从赵盼儿那里知道了顾千帆受伤的事情,一脸担心的走过来道,“盼儿,茶坊今天没什么生意,要不你先回院里休息一下吧。”
赵盼儿回过神来,悬在眼角的泪水终于还是流了下来。
赵盼儿侧身避开孙三娘,擦了擦眼泪,深吸口气,低哑道:“不用了,我没事儿,还有一些账目没对好呢,你和招娣先回去吧。”
孙三娘看到赵盼儿这幅黯然伤神的模样,正要开口再劝,一个身着黑色束身劲服的男子凑到窗外往里张望。
陈廉看到赵盼儿眼前一亮,急声道:“盼儿姐,总算找到你了,头儿刚醒就要见你,正在桂花巷等你呢~”
赵盼儿心头猛然一跳,站起身来,提起裙角就朝外面跑去。
而此时,一辆马车从街道另一边驶来。
宋引章掀起车帘,吩咐车夫帮忙把车厢里面的竹筐搬进茶坊,等她下了马车,正巧看到赵盼儿提着裙摆朝门外走来。
宋引章展颜露出一抹试图炫耀的笑容,快步迎了上去,拉起她的手道,“盼儿姐,盼儿姐,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呢~”
赵盼儿顾不得和宋引章解释,更不在乎宋引章带回的是什么消息,用力挣脱她的手掌,继续往前走着。
“盼儿姐~”宋引章一头雾水,下意识的抬手唤了声赵盼儿,目光看到陈廉从旁边出来,与赵盼儿一同走远。
宋引章本想上前追出几步问他们着急的话,要不要乘坐马车赶路。
结果还没开口就却被孙三娘拉住。
“三娘,你拉着我干嘛啊?”宋引章疑惑道。“三娘,盼儿姐这是怎么了?这么看起来这么着急?不会发生什么事儿了吧?”
“盼儿那边有很重要的事,你就别在旁边添乱了。”孙三娘语气生硬道。
兴许是觉得自己态度有些不好,孙三娘补充道,“没什么事情,她...她...她忘带账本了,回趟桂花巷去取。”
“这样啊~”宋引章不疑有他,抬手遮了遮头顶火辣辣的太阳,笑道:“晌午的日头太毒了,我们还是先进店里吧,等会儿盼儿姐回来,我再告诉她~”
“嗯。”孙三娘勉强笑了笑,随着她走进大厅。
“咦~茶坊今天没什么客人吗?”宋引章走进大堂,空空荡荡的景象让她微微一愣。
葛招娣朝四周努了努嘴,略带一丝讽刺道:“是啊,一听引章姐不在,客人全跑光了。”
宋引章没听出葛招娣语气透出的阴阳怪气,看向车夫搬来的竹筐,笑道:“三娘,招娣,你们看我带什么回来了?”
“冰?”孙三娘看到面前的竹筐,虽然有厚布稻草遮掩,但对比室内令人烦闷的燥热,还是能够一眼认出里面装着什么,“你是从哪儿弄来的?不会是把同福茶楼的冰拉到我们这里了吧?”
“当然不是!”宋引章声音提高八度,解释道:“这是我在冰铺买来的,池衙内已经解除禁令,允许冰铺买给咱们冰块啦!”
孙三娘和葛招娣同时露出惊讶表情,葛招娣失声道:“你是怎么做到的?难不成是拜托周老板出面调停矛盾?”
“这是秘密~”宋引章露出一抹矜持的微笑,显然不想说太多。
孙三娘道:“天气这么热,正好有冰,我去给大家做些冰沙吧。”
“我的三娘就不用做了...”宋引章面露迟疑,摇了摇头道。
孙三娘疑惑的看了眼宋引章,视线移向她的小腹,顿时恍然,笑道:“那我给你煮完蜜枣水吧。”
孙三娘忙碌的间隙,宋引章无意间问道自己刚在街上看到陈廉,葛招娣故作失言:“顾副使在桂花巷,让陈廉叫盼儿姐过去。”
“招娣!”孙三娘压低声音,训斥一句。
葛招娣吐了吐舌头,露出歉意表情。
宋引章视线从孙三娘和葛招娣脸上移动,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再次升起那种局外人的感觉,试探道:“盼儿姐和顾千帆在一起了?”
见到两人默认,宋引章摇了摇头,自嘲的笑了笑,确认道:“你们都知道?就我一个人蒙在鼓里?没人告诉我?”
“你之前不是有猜到过吗...”孙三娘话音未落,葛招娣的声音压过了她,“是盼儿姐让我们瞒着你的...”
“为什么?为什么要瞒我?”宋引章看向孙三娘,孙三娘张了张口,宋引章主动说道,“是因为我们约好要一辈子不嫁人,一辈子姐妹情深,所以她故意瞒着我,担心我会为了之前的约定,阻碍她获得幸福?”
对于顾千帆,宋引章接触的不是很多,也没有什么特别感觉,但赵盼儿这种姐妹之间的‘背叛’行为却是让她分外失望。
“这么多年的姐妹,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宋引章苦涩道。
孙三娘慌不折言道:“不是那样的,顾千帆是皇城司副使,身份敏感特殊,朝堂内外无数人恨不得他死,盼儿瞒着你是为了安全和保密....”
这番话是赵盼儿当时对她说的,如今从她口中说出,宋引章听得满是讽刺。
安全?保密?
葵事期间心情本就容易波动,宋引章看了眼旁边的葛招娣,嗤笑一声,只觉委屈、失望、愤懑...种种情绪纠缠上涌,失魂落魄的走出半遮面,迷惘的站在太阳底下,直到一个略带惊喜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这才回过神来。
“宋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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