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父子缘断
听到哪吒这话，在场几人无不为之触动。
杨婵本就噙在眼眶的泪水再也无法绷住，沿着侧脸缓缓滑落。
李靖手中高高举起铜锏，手臂与锏身微微颤动，即便杨戬已经松开钳制，仍旧悬停半空，久久没有落下。
“老爷！”
李夫人脸色惨淡，捂着肩膀，强忍痛苦爬上台阶，扶着庙门朝李靖呼喊。
就在大家都以为李靖会放过哪吒的时候，却见他眼眶泛红，闪过痛苦纠结的复杂表情，深深呼了口气，微闭双目，再次睁眼。
这一次，他的眼里少了先前的暴怒与冲动，剩下的只有决然，“哪吒...你闯下弥天大祸，罪不容赦！倘若东海与天庭知道你还活着，绝不会善罢甘休.....”
“为了陈塘关百姓，为了李家上下，原谅为父！”
李靖再一次举起铜锏，杨戬上前一步准备阻拦，却被哪吒叫住。
“二哥！”
知道了李靖选择，哪吒心里竟有几分释然。
既然要断，那就断个干干净净。
哪吒朝杨戬轻轻摇头，转身看向门外的母亲，眼里闪过痛苦之色，屈膝跪下叩了三首，哽咽道：“孩儿虽和李靖了断亲缘，但在心里，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娘亲，此生没能报答娘亲生养大恩，还望娘亲日后多加保重...”
哪吒说罢，痛苦的闭上双眼，引颈受戮。
“不要~！”
李夫人扒开庙门，奋力的朝哪吒神像护去，眼里看到的却是一柄铜锏狠狠砸在塑像头顶，砰~的一声巨响，泥块炸裂开来，哪吒半边身子直接崩成碎片，另一半向前倾塌，掀翻香案重重摔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看不出人形。
李夫人撕心裂肺的呼唤哪吒名字，悲痛欲绝，伤心过度，只觉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李靖见夫人向前软倒，伸出手臂把她接住，回头看了眼地上的哪吒碎片，眼里闪过一丝痛苦，狠了狠心，拂袖走了出去。
“哪吒！”
李靖夫妇走后，杨婵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拾起神像碎片，看到满地竟没有一片完好，不由悲从中来，跪瘫在地上，捧住手里的碎片，明知这是哪吒自己的选择，仍旧满心自责，泣不成声道：“哪吒...我对不起你呀，哪吒，哪吒...”
三妹...
杨戬走到跟前蹲下身子，试图安慰杨婵，可看到满地碎片，话堵嘴边却又一句说不出口。
攥紧的双拳，指甲都快要嵌入肉里，三年学艺习得一身本事，在此刻却又是那么的无力和无助。
一缕微风拂过，地上的碎片好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起，朝两人身后飘去。
杨婵感受到手里的碎片在轻轻晃动，从悲痛与自责中缓过神来，沿着碎片飘动的方向，转身看去。
周寂拂袖一卷，将碎片收拢身前，看着脸上挂满泪痕的丑姑娘....啊不，漂亮姑娘，目露柔光，语气温和道：“杨姑娘不必太过伤心，哪吒兄弟虽然没能收集香火复生，但还有其他方法进行补救。”
“真的吗？周大哥你没骗我？”杨婵泪眼盈盈的看向周寂，上前两步，急声道。
周寂轻轻颔首，脸上挂着从容淡然的微笑，朝杨婵伸出手掌，语气温和道：“我何时骗过你？”
杨婵看着周寂温润明澈的眼眸，原本悲痛绝望的情绪莫名平复，一种从未有过，却又让人无比安心的感觉在心底涌起。
低头看了眼周寂伸到面前的手掌，杨婵抿了抿嘴，将捧在手中的哪吒碎片缓缓放进周寂手心。
周寂微闭双目，神识扫过四周，确认哪吒碎片收集完毕，双手结印运转法力，将其重新拼凑出哪吒塑像的模样，转身看向杨戬兄妹道，“哪吒肉身已毁，需借灵物才能托生，趁她魂魄未散，先送去太乙真人那里，看她师父知不知道世间有何灵物足以为哪吒化躯。”
兄妹二人见周寂从容淡定，不自觉听从了他的提议。
殊不知，周寂心里也在打鼓。
按照封神演义的说法，哪吒最后是以莲花化身，这个世界虽然和他所知道的封神有着不少出入，但结合金光洞里的那个莲池，以及哪吒自身经历，除了缺少‘石矶’这一波折之外，应该相差不大才是。
大势不变，小势可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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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寂带着哪吒塑像返回乾元山，太乙真人从杨婵哪里听说事情经过，神色复杂的看着一触即碎的哪吒神像，一甩拂尘，叹息道：“虎毒不食子.....你为李家挡灾死了一次，又被李靖亲手杀了一次，父子亲缘已断，望你日后不要后悔，更不要心生怨恨。”
杨婵眉头微蹙，忧心忡忡道：“真人，哪吒的身体都碎裂了，周大哥说她还需灵物才能托生，真人知不知道从哪里才能找到这样的灵物？”
太乙真人忍不住多看了周寂一眼，想到他和杨戬这几年一直在玉鼎真人那里修行，自己这个师兄虽然实力羸弱，但学识渊博，通晓三界诸事。
便是这一池莲花的来历，太乙真人亦是请教玉鼎真人才知道它是女娲留在世间的莲种，蕴含着三界至宝——宝莲灯。
想到这里，太乙真人也就没那么惊讶了。
太乙真人转向身后一池莲花，缓步走到下石阶，神色复杂道：“该是你出世的时候了，只可惜……可惜你还未出世，我却要将你拆得支离破碎。”
说着，太乙真人伸手欲摘，却有一道柔光环绕莲花四周，让他无法接近。
太乙真人眉头微皱，退后两步，甩动拂尘，数千年的法力朝莲花涌去，碰触到那道柔光的同时，无可匹敌的磅礴气浪将他法力震散，而他自己也被震退数步，跌坐地上。
“真人！”
周寂和杨婵上前扶起太乙真人，转头看向随风摇曳，散发着柔光的莲花，惊异道：“这株莲花究竟是何来历？竟有如此灵力？”
太乙真人避而不答，左右看了两人一眼，想起当初就是哪吒带他们来金光洞的时候，莲池才开了花，于是朝杨婵示意道，“你去试试。”
“我？”杨婵微微一愣，下意识的看了眼周寂，见周寂朝她递来鼓励的目光，‘嗯’了一声，点点头，朝莲池走去。
刚刚就连太乙真人都被玄光震飞，杨戬担心妹妹安危跟着走近几步，以免再出意外。
杨婵试探着朝莲花池走去，她缓缓伸出了手，即将伸手要摘时，满池的莲花同时亮起柔光，照亮整个石洞。
周寂松开太乙真人，正待运转身法，刚刚走下台阶，杨戬就已经护在妹妹身前，一脸戒备的看向莲池柔光。
不知为何，这些柔光并未伤害杨婵，杨婵也没有从这些柔光里面感受到任何的危险，一片片花瓣自动断裂，飘到杨婵指尖悬浮。
杨婵转头看向太乙真人，太乙真人从震惊当中缓过神来，再次甩动拂尘，运转功法，将这些花瓣摄到长榻上方，然后把哪吒的魂魄从塑像里面唤出，悬停于花瓣当中。
原本的莲藕化身变成了莲花花瓣化身，虽然和周寂所知道的封神演义有所出入，但好歹有了复生希望。
周寂看着被莲花花瓣层层包裹的圆形球体，花瓣遮挡视线，尚且不知化形到什么程度，随着逐渐朝里收敛，显露出一个身披青色荷叶战甲的小小身影。
哪吒虽已借莲花化形，但由于魂魄太过虚弱，尚且无法和身体相合，所以双目紧闭，陷入沉睡。
“这是她最后的一线生机了。”
太乙真人神色稍缓，闭目调息道：“贫道还要为哪吒做法九九八十一天，中途任何事情都不能有人打扰，倘若这次失败，就再也没有生还可能了。”
虽然太乙真人并没有责怪杨婵的意思，可听到这样的提醒，她心里还是忍不住泛起内疚与自责的，上前一步道：“我为真人护法！”
“还有我。”
周寂和杨戬异口同声道。
太乙真人目光扫过三人，视线落在陷入沉睡的哪吒身上，感慨道：“我这徒儿性格顽劣，能结识你们这些朋友，是她的幸运.....不过，全聚在此可能会引来大金乌注意，周寂一人为我护法足矣，你们兄妹二人多年未见，想必还有许多话说...”
“我也要留下！”杨婵面露急色，连忙说道。
“你们自行决定吧。”
太乙真人摇了摇头，一甩拂尘，闭上眼睛运功调息。
这次施法需要九九八十一天，说长也长说短也短，周寂劝说两人先行离开，自己一个人留在金光洞给太乙真人和哪吒护法。
太乙真人留下周寂其实也是借此机会观察周寂有没有‘觊觎’莲花池内的宝物，见他平日专心修炼，几乎没怎么靠近过莲花池，久而久之也就放下心来。
另一边。
杨戬先是带着妹妹回了趟杨家旧宅，然后又去拜祭了父亲和兄长，见她一路魂不守舍，心知她是为没能及时拦下李将军，让他闯入行宫而感到内疚，于是想了想，绕一圈又把她送了回来。
看到四周熟悉的山间景色，杨婵惊讶道：“二哥，你不是要带我去桃山看望母亲吗？怎么又回金光洞来了？”
“桃山有天庭重兵把守，出入极其不便，三妹先在这里等候，我先去救回母亲，将她安置妥当再来与你会合。”杨戬朝金光洞的方向努了努嘴：“太乙师叔还在为哪吒兄弟施法，只有周大哥一人可能有些不便，劳烦你留下帮忙护法了。”
“二哥....谢谢....”
杨婵追出几步，看着杨戬飞出的身影，眼眶湿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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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乙真人还在闭关为哪吒施法。
周寂见到杨婵回来，不禁有些惊讶。
杨婵也知道自己修为低微，留下也帮不了太多忙，所以就生火造饭，洗衣缝补，悉心照顾周寂的饮食起居。
一切好像回到了当初逃亡华山的情景，只是当初那个满脸都是水泡死皮的丑姑娘变成了一个肤若凝脂、恬静柔美的漂亮姑娘，这让周寂时不时产生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错乱感。
时间一转，距离施法结束还有一个多月。
其间杨戬带着一块巨石来过金光洞，说是那块巨石里面蕴藏世间最坚硬的金刚石，化成神兵，可以劈开世间万物。
只是他不管怎样都无法化开金刚石的外壳，所以前来找妹妹，希望与她合力，用对母亲的思念感化金刚石。
又是爱...又是爱......
用爱化开桃山，用爱化开金刚石，这个世界最强大的事物似乎都与‘爱’有关。
周寂站在洞口，目光落在半透明的白色石心上，突然想到什么，张开右手，看着掌心亮起的四方阵图。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四方阵图就再没有提示过他如何才能离开这个世界，倘若这只神兵蕴含如此威能，是不是就可以劈开穿越通道，回归诸天了呢？
见到准备带石心回昆仑求助玉鼎真人的杨戬，周寂开口叫住他道：“杨兄弟，待你化出神兵将母亲救出，可否将神兵借我一用？”
“当然可以。”
周寂这些年帮了杨戬兄妹太多太多，杨戬心存感激，无以为报，听到周寂要借石斧，杨戬毫不迟疑，当即答应下来。
杨戬匆匆而来，匆匆离去，他心里早已被救母之事塞满，原本应该用爱感化的金刚石，变成了愤怒与仇恨碎裂的金刚石斧。
玉鼎真人隐隐感觉事情不妙，忧心忡忡的劝他不要用石斧救母，杨戬置若罔闻，提着石斧动身前往金光洞。
“二哥！”
见到杨戬突然前来，杨婵面露惊喜，“这就是石心所化的斧头吗？”
“嗯，有了它，我这次一定能救出母亲！”杨戬看了眼斧面，想到玉鼎真人的话，原本坚定的神色有了一丝动摇。
修炼一年时，他刚学驾云，艺高人胆大孤身前往桃山，结果拼尽全力都无法救出母亲。
修炼三年，已经有了和三首蛟交手的实力，前些天信心满满前往桃山，结果却和上次一般无二。
连续两次的失败，让杨戬产生一丝动摇，动摇的不是救母的决心，而是劈山的信心。
杨戬转身看向周寂，拱手抱拳深深施了一礼，“周大哥，倘若我这次有去无回，可否拜托你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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