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番外十三
订婚前夜。
明宅灯火通明, 挤满了各色人等。明霜是明立诚的独生女,从小娇养,联姻对象又是江槐,由不得排场不大一些。
明立诚正在书房, 有人推门进来。
“出事了。”来人是明立诚的秘书黄小姐, 她三十多岁, 原本是干练成熟的职场女性, 她擦了一把额上汗水,神情满是无奈。
明立诚皱眉,“明霜又胡闹什么了?”
“找不到人了。”黄秘书苦笑。明天就是订婚宴了, 明家亲戚都回檀城了,黄秘书忙了一天,今天早上想着确认一下流程,有个环节需要明霜配合。
原本明霜在自己屋子里试礼服,黄秘书敲门后,便耐心在门口等着, 不料, 怎么等也不见明霜应声。她试探性推了推门,却发现门压根没锁, 里头窗帘翻飞,屋子空空荡荡,压根不见人影。
明霜不见了,黄秘书在整个屋子都找了一遍, 还是不见人影, 打电话也无法接通,黄秘书又联系了一圈明霜的朋友,他们准备明天来赴订婚宴, 都很困惑地说明霜没来找他们。黄秘书也不好多透露说明霜不见了,只能含含糊糊挂了电话。
明立诚脸色难看起来,一下有了许多不好的联想。
怪不得,明霜居然会这么老老实实地答应结婚,他就该知道,明霜不可能那么快转性。眼下消息已经放出去了,订婚宴邀请函都发出去了,宴会也安排好了,已经是覆水难收。
一大群人从上午找到傍晚,没有半点收货,还是不见人影,明立诚心里又气又急。
“姑爷来了。”就在这时,助理进来通报。
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见到江槐,明立诚臊红了一张面皮。因为羞愧,明立诚一直自恃书香门第,这一代出了个这种女儿,他觉得实在是老脸无光。
江槐不好糊弄,这事情也是在瞒不过去,明立诚如实说了。
“小江,实在是不好意思。”他叫江槐落座,按照礼节,江槐是他的晚辈,但以江槐如今地位,在职场上,明立诚从未把他看成晚辈看过。
“我就明霜一个女儿。”明立诚叹,“惯得实在是有些无法无天。”
“已经派人出去找了。”明立诚说,他努力克制着怒火,“明天订婚宴之前一定能找到。”
江槐看着倒是很平静,没有发火,他原本修养就很好,性格清冷克制。
这也是明立诚敢和江家结亲的一大理由。明霜性格太乖张,男人性情倘若也火爆的话,最后势必天天吵闹,最后两败俱伤,假若明霜是火,她正需要一个冰一样的男人来中和她的性情。
江槐问,“您知道她可能去了哪里?”
“我大概知道几处地方。”明立诚说,“我查了她的银行卡记录,没有买机票或者高铁票。出城的几条高速口监控也查了,她没有自驾出城,明霜不可能坐大巴车。”
所以,就是说,一定还没出檀城。市区找不到到人,那只能是郊区。
檀城地处丘陵地带,周围群山环抱,以明立诚的想法,她多半可能藏去了里面一座,就是不知道到底是哪座。
“实在找不到,就报警,叫警察把她抓回来。”明立诚脸上青筋跳动,又疲又气,已经失了理智,“明天订婚还是照办。”
“订婚宴没关系,不过马上天晚了。”江槐说,“她一个人在郊区不安全。”
他似乎不是很在意自己会不会丢脸,更在意明霜的安全。
明立诚从那阵子气头上下来,深呼吸了几口,也找回了几分理智。
只要江槐不生气,其实事情就还好办。
“我这女儿,真的被惯坏了。”明立诚对江槐苦笑,“她从小就这样,性格古怪,又骄纵很任性。”
明霜以前闹出的那些事情明立诚都没脸给江槐说,现在,明立诚着实是后悔了。
明霜学生时代起,就有许多小男生为她闹得不可开交,追到明家大门口的比比皆是,明家女佣在门口扫出过一大堆情书,还有翻墙进来找她的。明霜被这些翻墙的人烦得要死,警告无果后,找人借了条恶犬拴在了院子里,才终于把人吓跑。
十七八岁时的明霜,用一个词可以形容,艳如桃李,冷若冰霜,她心肠又冷又硬,谁都不爱,但是接触初期,又有一副宽容可亲的面具,给你一种错觉,她那么漂亮,那么温柔体贴,又爱你。
让你深陷进去,想再进一步时,却会被无情地拒绝。
明霜现在心性成熟了不少,只是本性还未变,即便出国这么多年,刚回来,也源源不断有找上门的男人。
明立诚怕她真胡闹出什么丑闻,但这么多年,他终于也隐隐察觉到女儿心理状态不太对,终于半强迫给她找了个心理医生。
听心理医生说了明霜的病症,明立诚自己心里其实门儿清。当年,他一心开拓事业,对家庭照拂很少,又无暇去顾忌那些流言蜚语,他以为喻殷和明霜都懂,会选择相信他。但他没料到的是,喻殷会意外惨死于车祸,当着还才小学的明霜的面死不瞑目。
女儿变成了这个样子,他也不愿意看到。
这个女婿是他仔细为女儿相看过的,人品才华家世都没话说,他知道自己女儿眼高于顶,而且爱俏,江槐又生得好,因此,才起了这个念头,但是也只是起了点念头而已,很快打消了想法,提都没提。
因为知道明霜不会愿意,甚至可能搞出什么事情来导致两家关系恶化。
江槐身份在这里,可不是那些可以随便被明霜磋磨的男人,他怕亲家没结上,反而变成了仇人。
不料,明立诚自己还没说,江槐却先隐隐提了这个意思,含蓄地表达了对明霜的喜欢,明立诚自然欣喜若狂,随之而来的就是纠结。
最后,到底还是小心地去问了问明霜的意思,明立诚做好了被拒绝的打算,不料,明霜古怪地看着他,一口答应了。只说有条件,那个男人答应了就可以。
她写了一纸合同,叫明立诚带给江槐,明立诚至今不知道那纸合同写了什么,不过,江槐答应了,这桩婚事就这么顺利敲定了。
这件事情进行得那么顺利,完全出乎了明立诚的意料,甚至让他有种隐隐的不真实感,然后,果然订婚宴的节骨眼就出了这种事情。
原本就没有感情基础,临时闹出了这个事情,明立诚自觉老脸都被明霜丢尽了。
他客气地说,“小江,是我们明家没有管教好女儿,你在家歇歇,等找到了,我会好好教育她的。”
他倒是不料,江槐取过自己外套,“我一起去。”
深秋季节,来爬山的人很多,但是,来这座山的人很少。横墨山并无古迹名刹,山顶空空如也,除去一块鹰状巨石之外,没有什么好看的。因为没人来往,上山的路也年久失修,很难开。路边全是肆意生长的植物,间或还藏着几座无主孤坟。
以前墨横山上有好几条煤矿,在上个世纪被开采殆尽,只留下很多荒废的矿洞,大半夜的,看着瘆人。
明霜以前来过这里好几次,来看矿脉。表面上,她是宝石设计师,可是实际上,她很喜欢一些价值不高的古怪石头,虽然它们没有宝石那么珍贵。但是,经过了多年地底的沉淀,或是山火痛苦的反复雕琢方才形成,对她有奇妙的吸引力。
不过,眼下,这座山确实已经荒芜了。便连以前有过的赌玉石的营生也慢慢荒废,嶙峋怪石耸立。
明霜把车停在了半山腰,她在车上备了平底鞋,换好之后,一个人慢慢往山上走,沿途顺便看看,走到山顶时,天已经差不多黑了。
明霜,倘若换一个胆子小些的,估计要以为见了个山妖精怪了,给吓坏了。
明霜在岩石上找了个平整地方坐下。她披散着长发,身上正巧是一条及膝的白裙,这时倘若有人看见她,估计要被吓坏,以为是哪里来的女鬼,想到这,她自己忍不住也笑了。
托腮看向远方,往下看,便是深不见底的陡峭山岩,往上看,是已经完全黑下去的天幕,伴随着偶尔的鸟叫声。明霜胆子大,一点也不觉得害怕。
她出神地盯着深涧,背后车灯划开夜幕,最终在她身后不远停下。
有人下了车,逐步朝她走近。
明霜没有回头,她坐在飞鹰岩上,正出神地望着远方,长发和裙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她美艳生得美艳,如雪肌肤被夜里山风挂得有些发红,像是只娇魅山精。
来人停在了她身后。
看太阳方位,此刻约莫是凌晨五六点,已经快到晨曦初升的时候了,远处云雾未散,一片片浮在山间,嶙峋怪石和枯叶枝杈沉在浓郁的云雾里,影子重重,诡谲又美丽的奇景。
往前多走几步,就是断崖,可是明霜胆子奇大无比,毫无惧色。
“这里露水重。”身后那个声音说,“容易着凉。”
声线很清澈,温温柔柔的,并听不出多少被逃婚的怒意。明霜回眸,第一次看清楚了这个即将成为自己丈夫的男人的模样。
此刻晨曦将升未升,日色遍野,盛大璀璨的在她的视线里铺陈开,照明了一切。
明霜看到一张极俊俏,但是半点不显阴柔的面容。真人比照片还要好看几分。毕竟,人是立体的,照片只能记录下那一刹那间的他。
她在这里坐了很久,只穿一条单薄的裙子,此刻耳尖和双腮晕红,如葱的指尖也微微发红。
江槐脱下自己外衣,将她裹好。她嗅到一股很清淡的香,并不是男士香水的味道,很特别。
他随后从车里拿出递给她的,是一个温热暖手袋,一杯热饮,和一床毛毯。似乎是个很细心,体贴的男人。和传闻里冷冰冰的凉薄性情不同。
“你不是来带我回去吗?”明霜裹着毛毯,捧着那杯热可可,喝了一口,唇角挑着一丝笑,“毕竟,今天就是你的订婚宴了呢。”
“喜欢的话,多留留也没关系。”他轻声说,看向远方,又看着她,“这里风景很漂亮。”
明霜意识到这个男人在看她,虽然不是多么有侵略性的目光,但是,从见面开始,他的视线长久停留在她身上,奇异的是,倒是也没有令她不适。
“你说,从这里跳下去会怎么样?”明霜陡然指着下方,问他。
山崖之下深不见底,云雾缭绕,人跌下去了,只有尸骨无存一个结局。
明霜神色轻松,似乎完完全全只是玩笑话,又像是在认真的好奇。
“会有人伤心。”江槐轻轻说。
他长身玉立,额前碎发被微风拂动,面容显得既清且俊,出挑得惊人。即使明霜见多了帅哥,也忍不住把视线多停留在他身上几分,
明霜凝着他,噗嗤一声,“他们喜欢的都是我的皮囊,成了一具丑陋的尸骨,还有谁会伤心。”
“而且,我性格很差的。”她猫儿眼微微弯起,“知道的,都受不了我,吓跑了。”
“你迟早也会走的。”她说。
良久,江槐说,“我不会。”声音不大,但是很笃定。
“我有时候想,人生有什么意思。”明霜托腮,看向远方,“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么,活得很不真实,觉得一切都是假的。”
当年,她大学专业也是明立诚安排的,后来,她研究生转了专业,现在做的事业也不是明家产业。不过,似乎也并不是她真实喜欢的。
“一切好像都是我爸给我设定的轨道。”明霜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结婚吗。”
江槐看向她。
明霜陡然笑了,“因为我看出来了,我爸有些怕,怕我把这件事情搞砸了。”
江家和江槐。假设她做出了什么很难看的事情,即使是明立诚,也很难摆平吧。
她这话说得冰冷残忍,似乎和他的婚事,只不过是为了对父亲的报复。
明霜却不觉得有什么,她有些恶意地想,江槐和她完全没有感情基础,他想和她结婚,那不也是看中条件,或者无非也是个见色起意的男人。难不成还能隔空生出什么感情来?那么,被她伤害,也只能说是求仁得仁。
江槐睫毛轻轻颤了颤,却并未对她这番话发表任何评论。
“等我们婚后,你以后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他说,很平静。
随后,他抬眸看着明霜,轻声说,“我希望你开心。”
像他第一次见到她时那样,笑得那么璀璨恣肆又热烈。
晨曦初绽,他那双眼宛如上好的墨玉,清润,不染杂质,原本清冷的一双眼,只有看她时才会染上温度。
这么些年间,江槐去见过很多次她。
高中他们不在一所学校,他记得她穿的校服裙摆,知道她是国际的学生。
江槐参加校级交流活动时,刻意选择了去她的学校,也如愿以偿见到了她。
明霜没有看到他,他在二楼,见到她在校园香樟树下走过,每一次,她身边似乎都簇拥着一大堆人,那些男生看着她时的爱慕遮掩不住。
江槐听一旁同学议论,那是国际校花,家里条件特别好。
她叫明霜。
他在看书,旁边同学知道他对这些话题不感兴趣,也自然不会找他参加讨论,江槐一直在听着。
他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面颊微烫,耳根也有些烧红。随后,便正巧看到明霜扬起脸,对一旁的男生笑,男生伸手在她头顶亲昵地拍了拍。
眼睛像是被烫到了一样,心如坠寒窟,他飞快移开了视线。
下午有活动,江槐作为檀附的代表,被推去发言,人群里没有她,明霜那天下午翘课了。
江槐那晚回家后,一宿没睡。
后来,他想,他应该是喜欢上她了。江槐性格很早熟,唯独对于感情不同,很快,他平静接受了这个现实。
后来,断断续续知道了不少关于她的事情,知道了她的家世和背景。那时的江槐正在人生的转折点上,他最痛苦迷茫,也是对自己的厌恶感最浓烈的时候,压根不愿出现在她面前。
再后来,等江槐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有些站在她身边的资格时,知道明霜回国,他想办法暗示了明立诚,放出了信号,随即自己找他主动提出了联姻的想法。
知道明霜同意了后,他一宿未睡,心里颇有种不真实感。
……开心。
所有人都觉得她是耀眼,没有一丝阴霾的。
明霜盯着他看了很久,随后,别开了视线,她说,“我一直很开心。”
“走吧。”良久,明霜敛了笑容,“回去。”
她走在江槐身侧,主动握了他的手,对方明显一僵,随后,已经飞快回握住了她的手。
只是他们第一次牵手。他的手修长白皙,像是白玉一样,看不到一丝伤痕,倒是也像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一双手,被他牵着感觉似乎还不错。
明霜心不在焉想,这位传闻里的城府颇深,手腕凌厉的江先生,似乎比想象中的要纯情不少。
其实仔细想想,他也很还很年轻。除去出了江千樟这个孽障外。江家子弟,据说家教都很严格,极少被卷入风月传闻。
订婚宴顺利过去了,很快就是结婚日子了。明霜预备找了个日子去把证先领了。
许端端知道这件事情惊了,“你们还真的成了。”
明霜性格反复多变,之前许端端以为她也只是玩玩,想报复明立诚,给他一点好看。明霜性格总体是混不吝的,天不怕地不怕,也不好面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她倒是没想到,明霜真的和江槐去领证了。
“别是你垂涎人家美色吧。”许端端恍然大悟般,订婚宴她也去了,见她未婚夫确实比照片还好看。
“现在可是真结婚了。”许端端提醒,“你想再始乱终弃都不行了。”
“我是这种人吗?”明霜陷在新家沙发上,懒洋洋挑眉。
“以前本科时,班里有个小帅哥,你把人家勾引得脸红心跳,一宿没睡抱着玫瑰花在你家楼下等,结果你第二天就变脸把人踹了。”许端端说,“还有,以前高中时,一个文弱学长追你,你说他能做一百个俯卧撑时就和他交往,结果人家回去练了三个月,找你,你说不喜欢壮男……”
简直说一天一晚也说不完。
明霜开着免提,江槐推门进来时,许端端还在慷慨激昂地说,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
明霜按灭了手机,“惊讶吗?”别被她吓跑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明霜发现江槐是个对待感情很认真的男人,估计是绝对接受不了游戏人间的态度的。
明霜之前想得很好,她不是个双标的人。认识江槐前,她觉得和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商业联姻,她倘若看上了别人,那么她也会给自己这个‘丈夫’自由,他去找别人女人也行,只要别生出孩子就行了,但目前看来,江槐似乎不像是能接受这种事情。
江槐没做声。
“你介不介意?”明霜问。
“以后,只有我……就可以。”半晌,他终于说,这句话好像硬拽出来的一样,他垂着长睫,没看她,玉白的耳后微微泛着红。
明霜忍不住想笑,不知道为什么,他这种反应,让她觉得新奇,也觉得有有趣,一点也不想生气。
她以前也不是没听说过江槐。知道他性子寡言清冷,在商场上的作风和手段也一贯冷肃凌厉,并不是什么温柔贵公子形象。
她倒是没想到,私下相处时,他性格会…这么好玩。
还长一副大美人模样,居然,让她有点想欺负。
他们今天刚领完证回来,江槐心情显而易见很好,回家车上,明霜余光见他拿着那本红本看了好几次。
“你喝酒了?”明霜嗅觉很灵敏,闻到江槐身上沾了一些淡淡的酒味。
“喝了一些。”他偏过脸看着她。
虽然他们婚宴还没办,但是明霜明家那边有几个堂兄弟,要单独请江槐吃饭,盛情难却,江槐去赴宴了,明霜闭着眼都能想到,以明萧那几个人的脾气,多半会喝酒。
“你能喝嘛?”明霜问。明家人酒量都大,而且那边有三四个人,不过见江槐现在看着似乎还好,没有神志不清。
“还可以。”他说。
有人关心他,让他心里划过暖流。
其实江槐原本喝不了酒,不过做他这一行少不了应酬,应酬少不了酒,江槐虽然很不喜欢喝,但是酒量也算是慢慢练出来了,今天还能撑到表面正常的回家来找她。
宴请他的是明霜的发小和兄弟,江槐不想驳了他们面子。他今天很高兴,说不清多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江槐在她身侧坐下,虽然说都是合法夫妇了,但是目前为止,他们最亲密的接触,也就是那天晚上在山上,江槐拉了一下她的手。
眼下住在一个屋子里,明霜觉着,他们不想新婚夫妇,倒更像合租室友。
不过假设真合租,江槐也是那种最省心的好舍友,生活习惯良好,有条理,很爱洁,而且尊重人,不会在舍友面前衣衫不整,也不用担心他做出什么越轨的行动。
现在,江槐赴宴回来了。
室内只剩下两个人,暧昧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悄然滋生。
“听到你愿意嫁给我时,我很高兴。”他说。
可能真的是喝醉了。明霜有些诧异,抬眸看他。江槐一张白皙如玉的面容,耳后和眼角不知道什么时候都蔓延起了浅浅的红,他睫毛轻轻翕动着,那双清润漂亮的眸子一瞬不瞬看着她。
……又来了,又是那样的目光。说是很纯,却又染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湿漉漉的暧昧。
明霜坐在他身边,两人挨着一个人的距离。不知道为什么,她心尖像是忽然被什么挠了一下,便朝着江槐挪了过去。
江槐比她高了近一个头,或许因为酒精麻木了大脑,他也没有避开,由着明霜贴近。
他垂眸看着明霜,轻声问,“你不喜欢吗?”
“嗯?”
“嫁给我?”他喉结滑动了一下,终于还是说出。
“喜欢。”明霜心不在焉,看到他锁骨那块儿干净的肌肤,越发有些心猿意马,心尖痒痒。
他唇也漂亮,薄薄的,一片淡淡的红,总是显得很湿润。
明霜忽然仰脸,勾住他往下一拉,就含住了他的唇,感觉到江槐整个人都僵了。
他不会,明霜就教他。
分开后,明霜正想去看他,不料,江槐的唇已经又覆了过来,还没满足,找她要第二个吻。
明霜不知道一个吻为什么能让他起这么大反应,直到后来,她方才恍然大悟,追问江槐那天晚上是不是还是他的初吻。
……
江槐爱洁,尤其和她在一起时,他眼尾红晕还未散去,便去了浴室,来来回回冲洗了好几遍,又换了衣服,确定自己基本闻不到酒味了,才坐回她身边。
“你是不是有洁癖啊?”明霜忍不住问。
“脏。”他摇头,擦去了发梢水珠。他其实一直不喜欢酒味,关于酒,也有很多不好的回忆。
他第一次喝酒是在初二,在一户寄养人家,那户人家的家主是个中年男人,嗜酒如命,还叫他一起喝,说男孩子不要那么文静,应该早点学着多喝酒。
江槐抵住心中厌恶,喝完那杯酒后,平平静静,礼貌地说回房间看书了。关上门,便吐得一塌糊涂,因为饮食不规律,他原本胃不好,加上酒精刺激,难受到半夜蜷缩着身子,背脊全是冷汗。
所以,一直到现在,再好的酒,他闻到气味,便会想到那个阴沉沉的雨天,狭小的房间,木屑和酸腐的臭味。
他又有些懊悔,觉得他们初吻不该发生在这种情况。可是,看到她白皙美丽的脸,和嫣红的唇,他心尖一跳,面颊又有些发热。
他不知道,真实和心宜的人接吻,会是这样的感觉。
明霜回眸便看到他的眼,江槐又在看着她。
两人视线相撞,江槐睫毛颤了颤,却没挪开视线,他瞳孔像一块上好的墨玉,明霜一直觉得,和江槐的眸子很像,甚至和他的性情也有些相似,温润内秀,看起来冰凉凉的,揣在怀里润久了,却有自己的温度。
明霜前段时间,刚好得了一块这样的墨玉,还没想好雕琢成什么,摸着如同凝脂,光润细腻。
他唇被她咬得有些肿,纤长的手指轻轻触了触,应该不是有意的,但明霜瞧着他,老觉得他身上有种说不出的糜艳勾人。
想到这里,她忽然来了灵感,说声有事,便扔下了他。
回书房起稿。一切忙完时,已经差不多到了晚上六点,她肚子饿得咕咕叫,几乎前胸贴后背。
明霜拉开门,鼻尖一动,便嗅到一股浓浓的饭菜香。
明家和江家都有厨师,但是他们刚搬家来,厨师还没到。
桌上已经有了一桌子丰盛菜肴,明霜提起筷子坐下,问江槐,“你带厨师过来了?我本来还准备去外面吃。”
“过几天到。”不料,江槐说。
明霜提起筷子,“?”
“我做的。”江槐说,他穿着很居家的毛衣,袖子挽起,露出一截干净的手腕,明霜余光似乎瞥见他手腕上有什么,像是伤痕,江槐已经拉下袖子。
明霜视线被他的手拉了回来。手指白皙如美玉,没有半分瑕疵,是很漂亮的一双手。明霜看着他的手,睫毛扑闪扑闪,内心忽然一痒,她很想在这双手上咬一口。
这段时间接触下来,江槐身上似乎没有什么太多富家公子哥的恶习,独立自理能力很强。
“没想到你还会做饭。”明霜夸了他一句,“真贤惠。”
一大桌子,有菜有汤,正中的鱼汤尤其香浓,色香味俱全,闻着便让人食欲大开,甚至还有一道栗子羹,最近到了吃板栗的时候了。
“好吃吗?”
“你来喂我,就更好吃了。”不知道为什么,盯着他的手,这句话忽然跳到了她唇边。见他清风明月般清冷皎洁的脸,她忽然有了点耍流氓的自觉,不过很快没了,他现在不是她名正言顺的老公,这算什么。放着一个这么漂亮的男人,不享受白不享受。
江槐握着勺子的手一滞。见他玉白的耳尖竟然微微红了。
“你真没交过女朋友?”明霜忽然想起这个问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在外,他成熟稳重,处理事情有条不紊,但是在内……
“嗯。”半晌,江槐轻声嗯了声,继续喂她喝了一勺栗子羹,最开始有些不熟练,但是他学习能力很强,很快像模像样。
明霜挑眉,总觉得有些不信,“没事,你用不着瞒着我,我不会介意的。”
虽然说他们年龄也没有特别大,但是明霜以前念的国际高中,那边像江槐这样出身优渥,模样又出挑的男生,很多高中时就有了女友。
“没有瞒着。”他似乎很在意这个问题,抿着唇,“我不会对你撒谎。”
“你高中是哪儿读的?”明霜问。
“檀大附中。”江槐说。
“差点忘了,你以前是好学生,和我们不一样。”明霜这话里难免就有点阴阳怪气,“那怪不得。”估计以前忙学习,毕业忙事业去了,没时间和心力匀给恋爱。
“以前我是国际的。”明霜说,“经常在路上遇到穿着你们学校校服的人呢,周末都不脱,一个个走路都目不斜视的,看不上我们。”
她扮了个鬼脸,唇角有两个小笑涡,琥珀色的眸子闪闪发光,极为生动,像只猫咪,江槐目不转睛看着她。
其实,一直是她眼里没有看到他。
这么多年,他第一次有了真实接近她的机会,她比他的想象的还要好。
江槐很渴望有个属于自己的家庭,终于得愿以偿。
明霜也在看他,想象了一下江槐高中时会是什么模样,那会儿其实她挺喜欢这种干净正经的好学生的,也一时兴起在学校勾搭过一两个,可惜他们学校的好学生味道也不纯,本质还是玩咖,她几天就腻了。
她喜欢一尘不染的乖乖崽,但又不喜欢太傻的书呆子,还要长得俊俏,气质好有味道,这些综合在一起,哪里能找到这么合意的。
江槐似乎不是很想谈起自己的过去,明霜约莫知道些他的背景,知道他是半路回到江家的,之前一直和他的母亲,也就是江承庭的前妻一起生活。
“你妈妈也去世得很早?”明霜愿意和他说话,江槐寡言,但是这种时候,也是有问有答。
“对。”他捏着勺子,垂着长如鸦羽的睫。
“我很爱我妈妈。”她想着,江槐这样的性格和修养,应该也是他妈妈教得好吧,毕竟,他回江家,都已经是高中时候了,那时候基本已经定型了,不会再有什么变化,还是童年打的底子比较重要。
“虽然我妈在我小学去世了。”明霜觉得找到了和他的共同点,乐意多说点,“但她对我很好,她在时,我童年过得挺快乐。”
“嗯,我也不错。”半晌,他轻轻说。
不久,便结束了这个话题。
江槐手艺竟然真的不错,吃饱喝足,洗漱后很是舒服。
这件别墅有三层,二楼正中是主卧,旁边有两个客卧,都已经开好了铺,主卧旁便是书房,明霜把墨玉的设计图纸画完,慢悠悠回了房间。
主卧布置得很舒适,她对住宿环境要求很高,但是,这里布置都是按照她一贯的标准来的,她以前家的公主房里便是一张极大的床,也睡惯了这种尺寸的床,于是便顺理成章选了那件主卧。
很舒适,她拉了几个枕头过来垫在身下,脚边是厚实的羊绒地毯,已经是深秋时分,因为地暖,室内温暖如春,明霜和朋友一起打了视频电话,又看了会儿电影,窗外飘起了雨,不知不觉有些困了。
明霜说话的声音很清脆,江槐在门口路过,凝神听了会儿,没有去打扰。
直到她准备就寝,江槐也没来,不过,卧室门虚掩着,明霜瞧着门口男人颀长清挑的影子落在地上,给她合上门,尽量不让暖气漏出,明霜放下手机,“不进来?”
她倒是觉得他越来越有趣了。
门被推开,关上,影子落在跟前。
“还没办婚礼。”江槐低声说。他不想让她觉得不被尊重。
明霜眼睛忍不住弯了起来。这种时代,还有这件传统的男人?江槐性格清冷自持,对她很珍重。他似乎是真想认认真真经营这个家庭。
“那躺一张床还是可以的吧。”明霜说,“聊聊天呗,我对你还不熟,你对我也不熟。”
其实他也想。抵挡不住这样的诱惑。
过了会儿,她身边微微一陷,江槐在她身边躺下了。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
床头小夜灯开着,江槐闭着眼,长长密密的睫毛垂落,在玉白的面颊上扫下一层浅浅的阴影,随着呼吸浅浅起伏。远远见着他,只觉得像是冰雪一样内敛高洁的男人,哪里知道,明霜想起今天,不过是浅浅一个稀松平常的吻,就能将他挑拨成那样。
她哪里会这样放过他。
“江槐,你愿意和我结婚,即使我不爱你也没关系吗?”明霜手臂从被下挪过,放到他身旁。江槐不但脸长得好,身材也好,今天他洗完澡,她偷偷瞥见的,见他在浴室里一闪而过的背影,“反正,我们这也是没什么感情的联姻,以后互不干涉……”
只要不谈感情,明霜自认为不是和尚,何况,这是她的新婚丈夫,摸一摸也没什么吧,江槐也会愿意的。
不料,没等她说完。
“我喜欢你。”江槐偏过脸,看着她,直直说,声音放得很轻很柔,不知什么时候,他接近了一些,两人几乎鼻尖对鼻尖,明霜能清晰看到他秀颀的鼻梁一侧藏着的那颗浅淡的小痣,点在玉白的皮肤上,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淡淡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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