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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失窃反正是你,就是你了!


  内院的三间厢房里,江小蛮不请自入,在先前提耶磨墨的那间书房坐下了。

  屋内空旷,仅有一塌一案,连案前的坐的地方都没有,倒是有个陈旧的橱柜。最底下的小抽屉也一并上了锁。

  江小蛮又冷又饿,无意间又多瞧了这把锁。

  锁上绘了种奇怪的图腾,在边角上,看不甚清楚。因觉眼熟,她蹲下身凑近又看了眼。

  原来是个极小的三足神鸟,雕刻得极为精细,鸟的神态瞧着有些凶恶。她忽然‘咦’了一声,皱起小脸,拼命回想起来。总觉着这只神鸟好生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呀!江小蛮略得意地拍了下脑袋,这不是小时候,有回她跟着阿兄捉迷藏混进宫内的案牍处,当时瞎翻一本叫《天山诸国志》的书时看见的吗?

  这神鸟好像是一个叫疏勒的国家图腾。

  难道法师的家乡就在疏勒?

  江小蛮对政务毫无兴趣,又因九年前西域兵乱牵涉了先皇后之死,身边的人提到这个,在她面前,便皆是讳莫如深,从不多提半句的。

  是以她也没有往旁的地方深想,倒是想着,看来下回该再带着疏勒国的特产点心来了。

  从正午一口气等到黄昏,雨势绵绵密密的,是菖都人最不耐受的湿冷。

  先前被冯策堵得心慌,她过来的仓促,穿的不够暖和。到下午时分,实在是耐不住冻,她便出了书房,到主屋里,脱了鞋上塌,裹上了被子。

  被子上有股子说不出的草药味道,江小蛮拥着闻了两下,也不知是心里头想着了什么,苍白的小脸上飘起两朵红晕。

  在山里也是无趣清净惯了,是以她随手挑了本医书,一个人缩在被子里,那些医理汉字也枯燥,书没看进去,倒是环视屋内,神游着时而还兀自傻笑两下,后来竟睡了过去。                        

                            

  黄昏时分,阴雨连绵的,江小蛮是被冻醒的。

  书册散落在旁,被子上还留了些口水。这处实在是太冷了,与公主府燃了地龙的暖阁比起来,就是两个季节。

  屋内更漏才滴在申正,可外头乌云盖顶得,已经是没了天光。

  江小蛮顾不得冷,一下揭开被子,心慌意乱地去寻燃灯烛的火信子。

  墙上是树影在雨种娑娑乱晃,屋内几乎擦黑一片,已经是连衣橱几案都瞧不清楚了。

  她四处翻找火信,却许是被拿去了别处,哪里都寻不到。

  江小蛮从小便怕黑,尤其是午睡一觉醒来,倘或不小心一觉睡过了头,醒来时外头天色黑了,而屋内也还未点灯时。一种深刻入骨髓的恐惧,就会将她淹没。哪怕是及笄了,午睡过后,必须要第一眼见着人或光亮才行,这种失控的情绪,到现在也还是控制不了。

  没有寻着火折子,雨夜暗室,空寂无人,她怕得几乎就要哭出声来。

  可这儿不是公主府,也不会有侍女提了灯冲过来。

  腿上伤处也凑到一处,开始隐约作痛。江小蛮心中狂跳,退回塌边,紧紧捏住被角。她开始后悔,叫那小太监回去传了话。

  外头鬼影重重,而院门又从外头锁上了,看情形,都是拜她的蛮横胡闹所赐,姑姑这回是真的尊了她的口谕,亥时前怕都不会来了。

  极为难得的,她开始反思起自己的任性出格。

  混沌未醒中,江小蛮狠狠捏了把掌心的伤处。第一次迫使自己从这种恐惧的心绪里脱离出来。

  稍稍回过些神,她突然想起早上提耶生火的样子。醍醐灌顶般‘啊’了声,提起桌上的灯台,就朝外院的厨房跑去。                        

                            

  到了厨房,她回想着早上的场景,只是反复试了几次,就一下点燃了灶眼里的柴火堆。

  火光亮起的那瞬,江小蛮长长地出了口气,抬手一抹,才发现自己额角已经俱是冷汗了。

  从久睡后的梦魇里醒过神来,她孤零零地抱膝坐在马扎上,想要哄自个儿高兴些,可窗外雨落声勾着思绪飘远。再一次让她沉浸到九年前那个绝不愿回想的下午。

  厨下火光融融,江小蛮缩在里头,时不时添些柴,想象着提耶每日在这处做饭的样子,慢慢的,竟是终究驱散了那些过往的伤痛恐惧。

  她烤着火,又这么思绪乱飞地枯等了两个时辰。却全然不知,数里之外的宫禁重地,遭了贼人行窃,也乱哄哄得闹了一个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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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时辰后,戌正时分,雨势早已停了,江小蛮添了最后一块柴火,正在犹豫是不是该去试试爬树翻墙出去时,外头传来开锁的响动,脚步声渐起。

  浮提耶沙受了些轻伤,正要去自己上药休整,猛然间看见外院厨间的火光,他长眉一紧,罩住头脸,翻出腕上袖箭,快步逼向了那处。

  厨房的门开了,江小蛮刚一探头,就被一股力量扯了个天旋地转。

  好在提耶及时看清了人,回旋间又将人好生护住了。江小蛮以为遇袭,一个格挡,恰撞在他受了箭伤的腰侧。

  只听得一声熟悉的闷哼,她回头惊讶地看着一身鸦黑的人,奇怪道:“怎么穿成这副模样,可是撞疼了你?”

  今夜他蒙面夜行入宫,便是底下的死士亲卫,都有将他认错的,可江小蛮却还是一下就认出了他。

  浮提耶沙沉默着,深刻双目毫不避讳地盯着她瞧。他避过了重重守卫,却万没料到,院门还锁着,堂堂大凉公主,竟真的会深夜还翻墙来候他。                        

                            

  “怎么了?”见他不说话,江小蛮不自觉委屈道:“难道没听见我说晚些还来吗,午时前我就来了,等了一日也没见你回来。”

  说着话,她上前两步,歪了歪脑袋疑惑再问:“夜里冷成这般,提耶,你就穿这么点?是到何处去了,怎么还蒙面了?”

  她丝毫未曾怀疑,永远不能将面前这个高山朗月般的世外客,同一些阴私黑暗的事联系到一处去。

  男人还是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站在院中,同夜色融为一体。他在思量对策,一旦开口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哎呀,外头冻死了。”一阵风过,江小蛮鼻尖已闻着血腥气,她终于觉出事情有异,却只是上前,试探着挽过提耶的胳膊:“里头炉火还燃着,灶上水也滚着呢。”

  就在她拉着人,刚要跨进厨间,外头忽然喧闹起来,甲胄撞击的行军声中,似乎是羽林卫在拿人。

  “大人您看,那处门前有血!”

  听得这一声暴喝,江小蛮瞳孔骤然一缩,她猛地仰头看向身边的男人,伸手扯去了他蒙面的布巾。

  只见他虽然目光如常,仔细分辨,口唇却明显失了血色。

  “快!快去内院换了衣服,这里有我挡着。”

  提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头去了内室。

  门被拍得震天响,直到外头羽林卫发了怒,作势要踢门了,江小蛮才深吸口气,上前准备开门应对。

  然而一双大手忽的越在她身前,等她回过神时,提耶已经下了门栓,面色如常神态淡然地拉开了院门。

  他一身雅白睡衫,在夜风里衣摆飘扬,脸上神情委顿,明显是才睡醒的模样。

  “诸位大人深夜造访,所为何事?”他未带兜帽,头上是新生的一层短促绒毛,还是依从前的习惯,合十恭谦。                        

                            

  “有宫人盗走了宝物,例行搜查。大人见谅!”带头的羽林卫见他光着脑袋,气度斐然。又仅着了单薄的一层雅白里衣,当即就把对僧人的怀疑卸了,只是在周围见了血迹,怀疑贼人是避入了这些院落中。

  “不妨事,诸位大人请便。”提耶点点头,神色也变得清醒紧张起来,他合十让开身子,院门大开,羽林卫鱼贯而入。

  在他们转身正要散入内院厢房时,江小蛮看见那单薄高大的身影微不可查得晃了晃。她忙上前撑了他一把,又想也不想的,从厚重道袍中伸出手来,一下拉住他的手。

  掌心交握,她的手娇小绵软,提耶被这种柔若无骨的触觉震了震。下一刻小手又从他掌心溜走了,他一时分神,便没来得及去阻止。

  “你是宇文家的次子吧?”江小蛮壮着胆子上前,拦在了那个领头的将领身前,“阿兄同我说过,尔等办事总是拖沓无功,这都快戌末了,可别耽误了我安寝时辰。”

  站在一众羽林卫前,衬得江小蛮越发稚气无用起来。她听阿兄说过这位新上任的宇文参将,唯恐他真搜着些什么,索性便先发制人,想着尽快打发他们。

  “哪里来的小道士,敢这样同大人说话!”军刀出鞘,他们大都是贵胄子弟,有不满夜间突加的巡查的,被她这等口气恼了,当下就要动手。

  领头的宇文崇是冯策的心腹,眼前的小道士包的跟鹌鹑一样却还在瑟瑟发抖。那眉眼中骄横天真的样子,还有那极富特色的小圆脸。他立刻猜到了眼前人的真实身份,一边呵斥手下收刀。

  “冲撞了贵人,万望恕罪。”宇文崇恭敬拱手,眼底的猜疑不减反增。                        

                            

  嫡长公主夜半访僧,竟然不惜名节也要表明身份,会不会同今夜的贼人有所关联?

  就在两方僵持之际,提耶不着痕迹地望了眼墙外老树。只听树下立刻沉重的落地声,两道黑影身形如电地从门外掠过。

  “快追!”羽林卫齐声抽刀,宇文崇大喝着鹞子翻身直上坊墙,也就是眨眼间,院内撤了个干干净净,危局顿解。

  “殿下何必……”提耶终于撑不住,神情冷峻地捂住腰侧,“夜不归宿,若是传扬出去……”

  “别说话。”见他腰际开始渗血,江小蛮心口慌得发颤,上前就要去扶他。

  可提耶却按住伤处,忍着疼站直身子又恢复了一贯的从容。“无妨,夜深了,殿下略等等,一会儿我送你回去。”说罢,挥开她独自快步朝里屋去疗伤。

  她被挡开在侧,一路紧紧跟在他身后,也不知是触了哪根筋,自顾自认真道:“传扬出去才好,最好全菖都的贵胄都知晓了。反正是你,就是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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