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车里开了空调。
刚刚收拾行李热起来的身体一点点冷却。
全身上下就好像只剩右手那一处是热的。
裴语尽量忽视肌肤的相贴。
一想到协议上比牵手还要亲密的治疗手段，裴语控制不住地耳热。
才分化成omega的裴语显然还没有认清楚自己的身份，和猛兽一样凶悍的alpha哪管只是手碰着还是其他，任何一点接触都能激起alpha的欲念。
特别是像秦深这种清心寡欲了二十几年的alpha，只不过秦深习惯了将所有的欲望压到最深处，表面一点不显，眸底暗藏汹涌的情绪。
车里。
冷质低沉的嗓音响起。
“你转学到了阳深私立中学？”秦深薄唇微启道。
裴语点点头：“嗯，之前的学校不在市里，为了方便照顾我妈，林家也要对外做一个功夫面子。”
“还挺巧，秦毅阳也在阳深上学。”
秦深说，“他开学也高三了，你要是不介意，我可以把你安排到他的班级里。”
“这样你们互相有个照应。”
秦深顿了顿：“秦毅阳你还记得吗，就是那个打扮运动风格的男生，他是我的表弟。”
“记得。”裴语想起那个性格活泼的热心大男孩，“我都可以，秦先生你看着安排吧。”
秦深轻蹙眉间，想起少年那道轻软呢喃的“哥哥”，对现在这个偏生疏的称呼有些不满意，不过这才见面，还是让裴语先适应熟悉，过段时间再改称呼。
“好，阳深离秦家老宅近一点。”秦深说，“为了方便，接下来的几个月就住在那边，爷爷和秦毅阳都在，希望你不要介意。”
“不介意。”裴语连忙道，“那我们现在是要去老宅那边吗？”
“嗯，爷爷想顺道见见你，不用紧张。”秦深轻声宽慰着。
“哦”一想到要见家长，裴语心里还是有点忍不住犯怵。
“他很期待与你的见面。”秦深唇角勾起小幅度，“你也知道，他那个年纪的人都会催晚辈早点成家。”
“秦先生也会被家长催婚？”裴语忍不住偷笑。
然后他的手指就被很小力气地捏了下。
一瞬间，裴语挺直脊背，又正襟危坐起来。
一阵铃声打断静默的氛围，裴语下意识抽手去掏裤兜里的电话，手里落了空的秦深捻了捻指腹，把手规矩地放在腿上。
两人靠得近，车内又安静。
秦深无意偷听裴语和家人的对话，却还是不经意捕捉到了一点。
“小语，我听说你好像很满意联姻对象，直接收拾行李跟着走了？这样会不会太着急了点。”
才被江鹤区别对待，裴语很难再用之前的心态面对她。
很难让人信服。
十几年的朝夕相处难道比不上血缘的亲情么。
可林一峰和罗美华又向他证明了养恩大于生恩。
裴语觉得他像地里没人要的小白菜，两家人都想要林舒星，他还被随随便便卖掉了。
裴语的语气都比以往冷淡许多：“这样的结果不是妈妈你希望看见的吗？我不联姻，联姻的人就是林舒星。”
秦深侧眸。
在心里暗自反驳：不会是他。
话筒里静默几秒钟。
“抱歉，昨天是妈妈说错话了，小语你就原谅妈妈吧。”江鹤声音里带着自责和歉意。
“”裴语张了张唇，“其实我也没生你的气。”
更多的只是失望罢了。
当着秦深的面，裴语也不好意思长时间讨论私事，挂了电话说晚点再打回去。
秦深掀眸：“你母亲的电话？”
“嗯，她随便问问情况。”裴语捏着手机回答。
“等岳母身体转好后，有时间一起吃个饭。”秦深说。
裴语乖顺地应声：“好。”
“你的眼睛看着还有点红，是和我有关吗？”秦深忽地提起这件事。
刚才见面，他发现少年的眼尾透着薄红，眼皮也有点肿。
像哭过。
秦深有点后悔昨晚没有提前告诉裴语他就是秦深。虽然邮件里说明不会伤害他，可面对未知的恐惧，才十八岁的omega总归会担惊受怕。
裴语微微怔住，有点手足无措。
“是不太方便回答吗？抱歉。”秦深以为自己冒犯了。
“我还以为冰敷后就不明显了呢。”裴语慢半拍地接过话茬，“不愧是alpha，秦先生观察好敏锐，不过不是因为你。”
秦深定定看他两眼：“嗯。”
“还记得之前在酒吧那群灌醉你酒的富二代吗？”
裴语不解：“？”
“深蓝是我的私人财产，收回了他们的会员，以后在合作上，秦氏也会尽量避免和他们合作。”
“不过林家的资格可能还要往后延迟一段时间，毕竟我们过段时间还要订婚。”
“谢、谢谢秦先生。”裴语有点受宠若惊。
不都说商人很无情只以利益为重吗，可秦先生竟然会想到帮他出气。
还和他解释不能罚林舒星的原因。
“其实你不用因为我做到那个地步——”
“以后对外你是我的omega，这点小事是应该的。”
听闻，裴语耳尖忽地发热。
差点自作多情，原来是为了维护秦氏的威严。
司机驾驶技术娴熟，昨晚裴语没怎么休息好，渐渐地睡过去。
斑驳的日光从车窗洒进来，温柔地轻吻少年的脸颊。
纤长浓稠的眼睫在眼下拓出一弯扇形的阴翳。
他很白，白得跟没见过光似的。
穿着薄款衬衫，纯白色的丝绸面料衬得他皮肤更白。
五官的每一处都是精雕细琢的手笔，秦深觉得上帝在他身上肯定花了不少功夫，少年阖上眼睫浅眠时，更显乖顺。
没有其他人的打扰，秦深可以看很久，几分钟后又深觉这样的行为有点不礼貌，转而打开笔记本电脑处理工作。
等裴语再次睁开眼睛，他们已经快到目的地。
车辆爬坡而上，穿梭在茂密树木之中。
裴语仰头从车窗望去，层层叠叠的树叶把碧蓝少云的天空切割成无数块，他的心情跟着好了不少。
“这边的景色很漂亮。”裴语感叹。
秦深微笑：“等到了秋冬季节会更漂亮。”
随着车速的减慢，一栋中式古民居建筑映入眼帘。
黛瓦白墙，隐约透出一点艳丽醒目的红漆，有着上百年历史的老宅处处沉淀着历史的古韵。
豪车稳健地停顿，在门口处恭候多时的佣人快步走过来打开后备箱，把轮椅和行李箱搬下来。
秦深上肢力量锻炼得很结实，弯曲发力时，隐约窥见西装面料下肌肉线条的隆起，男人一个巧劲挪动到轮椅上，看得裴语暗自称奇。
把腿搭在踏板上后，整理好衣角，秦深转身伸手：“到了，下车吧。”
“嗯。”裴语搭着秦深的手，跨腿下车。
他往前方望去，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和秦毅阳站在门口，秦毅阳笑着对他挥了挥手。
“你就是小语吧，欢迎欢迎。”
“以后就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千万别觉得拘束。”
秦爷爷拄着黄花梨制成的拐杖上前，仗身上刻有仙鹤祥云的精致纹样，栩栩如生。
老爷子和裴语想象中的形象完全不一样。
他在网上查过秦烁的生平，百科上秦爷爷的照片一脸严肃，隔着屏幕都能让人窥见他年轻时驰骋商场的雷霆手段。
秦爷爷是一位alpha，当初不顾家里的反对娶了一位beta。
这件事在当时闹得很大，秦家本来就是有着家族底蕴的名门望族，在秦爷爷之前，秦家晚辈的婚姻都由大家长决定，联姻对象全都是豪门omega。
秦烁的叛逆引起家族的不满，家族甚至找来与秦烁匹配度极高的omega，试图拆散秦烁和恋人。
外界当时也认为没有alpha可以挡得住信息素天生的吸引，哪知道秦烁却通过考验，风风雨雨和恋人在一起几十年感情仍旧美满。
不受管教的秦烁被赶出秦家，秦烁只能白手起家，等他把秦氏做大做强后，不顺应时代潮流的秦家反而渐渐落魄，最后那些人又只能舔着脸需求秦氏的庇护。
如今，秦家的旁支小辈都在秦氏不太重要的岗位上混吃混喝。
秦烁退位后，整个秦氏都由秦深一个人说了算。
“爷爷好。”裴语不敢怠慢，回握住秦爷爷的手寒暄。
“乖，真乖，看着挺好一孩子，在林家受苦了。”秦烁拍拍裴语的手背，偏头说：“毅阳。”
秦毅阳心领神会，捧起手中的礼物盒：“小嫂子，这是爷爷给你准备的见面礼。”
裴语脸上的笑差点没绷住，一张脸瞬间通红。
他手足无措着接过礼物盒，还听到秦先生低沉的轻笑，他更不好意思了。
“你、你不用叫我小、小嫂子。”裴语咬着唇说，“叫我裴语就好。”
秦毅阳手指比了一个“ok”：“没问题啊，小嫂子。”
裴语：“”
秦爷爷：“哈哈哈，行了，先回屋吃饭吧，外面太阳大，别晒着了。”
走进秦家大宅，一棵看上去年份很久的银杏树直耸云霄，粗壮饱经沧桑的树干，嫩生生的叶片随着风轻晃，像飞舞的绿蝶。
银杏树被称为活化石植物，也是国家一级保护植物。
很少见到这么大的银杏树，裴语张大眼睛。
秦深：“很早就种植在这里了，每年林业局的人都会来测量，嘱咐我们要好生保护着。”
“好厉害”裴语喃喃。
秦深唇角上扬，睨了眼少年怀中的礼物盒，他也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看上去有点沉：“抱着累不累，要不要放我腿上？”
裴语扫了眼男人受了伤的腿，他哪里敢呀，连连摇头：“我还是自己抱着吧。”
走在前面的秦爷爷放慢脚步，和裴语并排，给他介绍主楼和偏楼。
“这位是周姨，也是老宅的管家，做饭烧菜那叫一绝，以后有什么不懂的事情都可以问她。”
周姨和蔼地笑笑：“小语少爷好，以后有事吩咐我就行。”
裴语下意识把礼物盒抱得更紧了：“周姨好。”
等走进主厅，裴语才发现老宅内部和他想象中有差别。
虽然墙上挂着字画，红木书架上摆着瓷瓶，可整个装修风格是和现代相差不大的中式风，古朴的古风家具，现代化的智能电器，两种风格融合得很好，一点也不突兀。
裴语把礼物放在茶几上，被佣人领着去餐厅吃饭。
秦爷爷坐在主位上，裴语挨着秦深坐在一起，对面是秦毅阳和周姨。
没有看见秦深的父母，裴语将心中的疑问压下，看向一大桌子菜。
菜品色香味俱全，还冒着热气，口味全是裴语喜欢的。
他的口味有点两极化，他喜欢不刺激的酸甜口，又很喜欢重口味的麻辣，虽然他每次吃不了太多辣，可人菜瘾大，一段时间不吃就馋。
而桌上，经典的菠萝咕咾肉，糖醋小排，鱼香肉丝，水煮肉片，辣炒小黄牛肉，椒麻鸡，三道爽口的素菜，清淡的枸杞鸽子汤。
虽然都是家常菜，可每一道菜火候掌握得很好，泛着莹润的光泽，坐了一路车没什么胃口的裴语眼睛一亮。
上午他也没吃饭，此刻饥肠辘辘。
又觉得鼻尖有点酸，秦先生对他真的很好，想必是提前调查过他的口味。
“前两天问过林家你的口味，尝尝吧，周姨忙了一上午，希望你喜欢。”秦深夹了块咕咾肉放到裴语的瓷碗里。
等了好久，人没到不准动筷的秦毅阳大喊着：“快饿死我了。”
秦爷爷舀了一碗汤放到裴语手边：“慢慢吃，以后想吃什么给家里说就好。”
“谢谢秦爷爷。”裴语感激地笑笑。
秦爷爷：“谢什么，瞧你瘦的，多吃点才好。”
餐桌上欢声笑语，原本还很紧张的裴语慢慢放松下来，夹了几筷子麻辣牛肉后，他就吃得有点受不了，淡粉的唇变得嫣红，喝了几口汤才慢慢缓过来。
碗里还剩着一块麻辣牛肉，裴语正准备认命地嚼一嚼咽下去。
“吃不了辣还吃那么多？”秦深偏头问他，“给我吧。”
裴语有点不好意思，把那块麻辣牛肉夹到秦深碗里。
秦深面不改色地吃下，接下来的几分钟里，他接连喝了三杯冰水，可薄唇还是艳红。
“噗。”裴语没憋住笑。
他还以为秦先生这么爽快利落地给他解围，肯定能吃辣，没想到比他还菜。
“笑什么呢。”秦深握过冰水的指腹带着凉意，轻轻捏了捏裴语放在餐桌下的指尖。
指尖像过了电一样麻，还当着家长的面，裴语红着脸抽回手，又隐隐听见秦深在取笑他。
餐桌上，秦爷爷问了几句裴语的情况，忽道：“听阿深说，你们两个之前在医院就见过面，你们是一见钟情？”
秦深顿了顿，微微蹙眉，看向爷爷。
这话他并没有说过。
裴语微微一愣，用余光看着秦先生。
原来他是这样给爷爷说的吗，说他们两个是一见钟情？
裴语想起在医院那次秦爷爷的病情危急，还有不管在事业做得多成功，也面临着家长催婚的秦深。
他懂了。
秦先生估计是想让秦爷爷放心，一见钟情互有好感的联姻和没什么感情的联姻，自然是前者更让家长放心。
想起秦爷爷对他这么好，在门口亲自接他，还给他送礼物，又嘱咐他把秦家当成自己家。
秦深见少年眼睛轻眨好几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正要开口否认，裴语开口打断他：“嗯。我和秦先生确实是”
“呃，一见钟情。”
秦毅阳和秦深：“？”
秦毅阳彻底傻了。
不是，我怎么不知道你俩一见钟情了呢？！
秦爷爷眯了眯眼睛：“我就说阿深之前这么排斥联姻，这次却很爽快地答应了。”
裴语尴尬得头皮发麻：“是、是么。”
秦爷爷欣然一笑：“挺好的，看见你们感情这么好，我就放心了。”
饭局结束，裴语弯腰，和秦深说悄悄话：“你和秦爷爷说我们一见钟情呀，怎么不提前给我说一声，还好我机灵，不然就露馅了。”
“”
秦深也不知道他爷爷为什么要那么说，只好顺着说：“忙忘记了。”
“我聪明吧。”裴语眉眼洋溢着笑。
吃完饭，秦爷爷让佣人帮忙把裴语的行李放回屋子里。
“是搬进秦少爷的房间吗？”佣人小雅问。
裴语听到这话，脑门冒出一连串的问号。
搬进哪里？
秦深的房间？
难道以后他和秦先生要住一个房间？？？
“是啊，小语和阿深关系那么好，住一起对病情也有好处。”
秦爷爷说完反问：“你说是吧，小语？”
所有的目光都投向裴语，裴语脸色爆红，欲言又止。
此刻，秦深也知道了爷爷在打什么主意，敢情这是在给他做助攻呢。
秦深：“不用，把他行李放到对面屋吧。早上我才吩咐人收拾过，可以直接住进去。”
才松了一口气的裴语听见秦爷爷长叹一声。
秦爷爷神情哀伤：“我就知道你们不是一见钟情，阿深你以后别哄骗爷爷开心了。”
“我还以为往后有个人能照顾你，诶。我对不起你奶奶啊，你奶奶走之前最放心不下你。”
“你那个时候才多小啊，你父母又护不住你。”
秦深看着他的戏精爷爷：“”
“呃。”裴语垂眸看着秦深不方便的腿，想来秦爷爷的心愿估计就是想看到以后有人帮忙照顾秦深。
想到联姻协议上的秦先生还答应他每个月给他六位数的丰厚报酬。
裴语觉得自己承担一部分任务是应该的。住在一间房里应该也更利于秦先生的病情。
裴语不自觉松口：“没事，就把我的行李放秦先生屋里吧。”
“？”秦深挑眉看向裴语，“你确定要跟我住在一起？”
“嗯。”裴语重重地点头。他相信秦先生是个正人君子，就算睡在一起，秦先生应该也不会拿他怎么样叭。
“行，那小雅你去放行李吧。”秦爷爷眸中闪过一丝笑。
他看着秦深，像在说“你个没用的家伙，还得我出马。”
秦毅阳惊讶得收不回下巴，100匹配的ao真就这么猛的吗？
还真擦出火花了啊。
“对啦，小语，你怎么还叫阿深秦先生啊，都是家里人，不用不好意思。”
秦爷爷睁大眼睛看着裴语，像是在期待裴语放下局促，改改口。
赶鸭子上架的裴语没了办法，只好装作刚才叫秦先生是不好意思。
他犹豫了一下，羞得轻声道：“哥哥，我有点困了，想上楼睡一会儿午觉可以吗？”
睡觉是假，实际上，裴语只想快速逃离现在这种尬得让他抠脚的场面。
再一次从少年唇间听到这两个字，秦深眼眸微动，扣在扶手上的指节微不可查地收紧。
不得不说，爷爷的某些办法确实挺好的，也很管用。
秦深垂下黑密的眼睫，声音缓慢低沉：“嗯，可以，一起上楼睡吧。”
“一、一起睡？”裴语结结巴巴。
秦深缓缓抬眼注视他，似笑非笑：“嗯，有什么问题吗？”
裴语看了看秦爷爷，不自在地咬着唇。
“没问题，就、就一起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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