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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chapter.36


一瞬间,林栖觉得这一切似乎并不简单。三年前亲人被杀而独自从多重远来到临川的祈照,三年前写着林陶姓名的,从临川去往多重远的大巴车票,还有三年前他经历过的一场车祸。

        林栖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那同样塞在裤子口袋里的一把钱被带了出来,散落在地上。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点开相册,相册中有一个私密分类,长按照片选项会进到输入密码页面,他在里面找到了几张照片。

        那是一块白板,上面密密麻麻画着一道道的线条和密密麻麻的黑字,除此之外,有的地方用磁力贴贴上了几张照片。

        林栖将手机里的照片放大,能看见在白板的左上角写着一行字迹端正隽秀小字——5·2入室杀人案。

        时间回到祈照发烧昏迷的那个夜晚,好好一个大活人忽然在自己面前倒下,林栖一瞬间还以为对方是装的,结果伸手去碰祈照的时候,被他身上那股灼热的温度吓了一跳。

        “喂,你……”

        祈照喘着粗气,表情看起来很难受,整个人像只煮熟的大虾。

        林栖皱眉看了良久,半天才轻声喃喃道:“这可算你欠我的。”

        那是个阴天,到了晚上就像入秋一样的冷,祈照就穿着一件单衣和薄外套。他现在还在烧才没有出汗,等到时候退烧了,里头的衣服就会被汗浸湿,所以需要准备一套替换衣服。

        林栖站起身看了看周围,边上只有两扇门,一扇毛玻璃的自不用说是厕所,另一间应该就是卧室了。

        林栖走过去,一扭门就开了,也没觉得不对,直到进门摸索到墙上的开关。那是一个昏暗密闭的房间,空气混浊,透着沉重的压抑。

        房间里东西少的可怜,只有一张床,一张小桌子,林栖注意到在床的正对面,摆着一张白板。

        5·2入室杀人案……这是什么?

        他看见如蛛网密布的分析图,以死者祈年山和祈雪为中心,分散出数道错综复杂的道路,然后他在右下角看见了自己的名字和照片。

        被红笔着重圈起来的“林栖”,边上写着小小的“玩偶”。

        为什么他的名字会出现在这张白板上?

        这是林栖的第一个念头,他脑子里乱成了一团麻,于是这个时候写作业时的那股子专注力就能派上用场了。从遇见祈照的那天开始,脑海里在播放着关于祈照所有的一言一行,放灯片一样从脑子里一帧一帧晃过。

        在某个瞬间,林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奇异的端倪,结果那家伙溜得太快,他连一条尾巴都抓不到,只隐隐摸到了边角。

        他想起了祈照之前坦诚的事,祈年山和祈雪,应该就是他三年前死去的父亲和姐姐。

        这种情况下紧接着催生了林栖的第二个念头——祈照在怀疑他。

        但是,为什么呢?又凭什么?

        这个案子跟他有什么关系!?在遇到祈照之前,他根本都不认识什么姓祈的!

        像是被人暗戳戳地打了一巴掌,打的林栖脸疼。他听见客厅里传来一声嘤咛,祈照似乎难受至极,一直在哼哼唧唧的。

        林栖攥紧了拳头,有一瞬间想冲出去给祈照一盆冷水泼醒,并质问他缘由。

        很奇怪,这种心情,是不被信任的震怒,还有他敏感多疑下的猜测——或许祈照一早就怀疑他了,所以刻意做出各种行为拉进距离。

        林栖气得牙根痒痒,也许是房间外那阵□□格外令人心疼,让他理智还处在上分,迅速回过神后,林栖拿出手机拍下这张白板,随后不动声色地退出了卧室。

        沙发上少年两道劲厉的眉毛拧的像股麻绳,一张脸跟喝了上头的岩浆一样,林栖就站在祈照面前,面无表情地,默默注视着他,像是在观察一件物品,企图从中寻找被他那不小心溜走的端倪。

        一分钟,两分钟……他看见了祈照张了张嘴,似乎说了什么话。

        “带我一起走吧……”

        他听见含糊不清的,满是沙哑的一声喃喃,混着眼角的一滴液体。

        “祈照你大爷,没我的允许你想跟谁走?”

        林栖绷着死鱼脸咬着后槽牙,小心翼翼把祈照背起。

        “妈的,你要是不给我个满意的解释,老子半夜都要杀进来捶爆你!”

        “好……”

        背上的人如是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应梦里的魂,还是梦外的人。

        林栖一路背着祈照到巷子口打车去医院,结果祈照上了车后连梦话都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滴滴叨叨着什么“下地狱”,“杀了你……”之类的,搞得司机师傅一度回头,怀疑自己不是载着个精神病就是个嫌疑犯。

        烧退后果然出了一身的汗,林栖找护士替祈照换上病号服,结果这家伙醒了以后竟然像个没事人一样,还想着吃面,活像个没心没肺的白眼狼。

        心情很乱,连脑子都成了浆糊,那天林栖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没忍住又看了眼那几张照片。

        祈年山,祈雪无疑就是祈照的亲人,但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为什么那块白板上会有他的名字?

        更重要的是,附在“林栖”边上的“玩偶”,又是什么意思呢?

        时间回到现在,林栖手里捏着两张车票坐在床沿。他觉得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溢出来似的,涨得他难受,甚至脑袋里偶尔会闪过一些画面,都是零碎的,像一块被打碎的镜子,锋利的碎片刺得他头疼。

        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林栖重重喘了两口粗气。

        好像哪里怪怪的,又说不上来。

        他忽然想起那天大家一起吃火锅的时候,林陶莫名其妙的话。

        ——“坊州你不是也去过吗?”

        ——“嗯……也不算是去坊州,你去的是多重远。”

        但是很快,林栖就自我否定地摇了摇头。

        不,不是他,他确定自己没去过多重远,甚至多重远这个名字都是第一次从林陶口中听说。

        林陶肯定是记错了。

        于是林栖试图在无数支离破碎的镜片缕清自己的思绪,也就是说,

        三年前的五月一号,林陶购买前往多重远的汽车车票。

        三年前的五月二号,多重远姜周村,死者祈年山,祈雪。

        那三年前的五月四号,林栖,也就是他自己发生车祸的事,也会跟这些有所关联吗?

        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个时候,林陶还没有到坊州实习,但如果林陶早就对坊州有所向往,去多重远也许会是巧合。

        如果林陶在那个时间去多重远是巧合的话,那别的事呢?

        也许他应该和祈照谈谈,与其在这里一个人没有头绪地胡思乱想,不如直接去找知道更多事情的祈照。

        林栖给祈照拨了一个电话,手机传出冰冷的机器女声,告诉他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关机?这个时间关机?

        林栖迅速站起身往楼下跑去,一边跑一边把车票塞进口袋里。

        王姨见他一副急匆匆的样子下来,说了句:“小栖,饭煮好了,吃完再走吧。”

        林栖飞快掠她一眼,脚步没停,喊了句:“你先把我箱子拿进来,我晚点回来拿!”

        说完,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只留下王姨与文萱不明所以地对视一眼。

        林栖跑出去的时候不忘看了眼手机,七点,这个时间祈照会在哪里?

        他拦了辆出租车,回到长龙巷直奔二洞祈照的家,结果敲了半天门都没人。而祈照的手机还处于关机状态,找不到他本人,就问他朋友。

        林栖在楼下打了个电话给王凯。

        王凯显然没给林栖备注,一接起就问了句:“谁啊?”

        “我。”

        “屁话!你谁啊?”

        林栖没耐心闲扯,压着嗓门不耐烦地说:“祈照现在在哪?”

        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知道是谁打的电话了,说:“你狗日的又找祈照!”

        “别他妈一直给我放屁!祈照到底在哪?!”

        他这架势就像是寻仇的,而不是找人商量事情的,王凯义气十足,绝口不提祈照的行踪,只轻描淡写来了句:“我不知道。”

        是很欠揍的语气,尾调微微上扬。

        林栖瞬间觉得自己的脑子要炸了,像有一团蜜蜂围着他飞,眸光顿时森冷下来。如果王凯现在站在他面前,他绝对会打得他不得不开口。

        沉默了几秒,林栖终于听见王凯说:“别找祈照了。”

        “什么意思?”

        “今天是五月二号吧,反正每年这个时间祈照都找不到人。我警告你林栖,你最好不要去烦他!”

        林栖被这种幼稚的威胁逗笑了:“笑死了,你算什么东西?你是他的谁还是我的谁,毛没长齐屁事多说的就是你这种吧。”

        王凯被气得直接破口大骂,骂天骂地骂祖宗,并带上了各种生殖器的污言秽语,结果林栖只是笑了笑,随即掐了电话。

        电话先被挂断,王凯简直气的要冒火,直接一脚踹翻身边的小电驴,便自动脑补躺在那的是林栖。

        “妈的!祈照怎么会跟这种人当朋友!啊啊啊啊啊!气死我了!”冷静完,他陷入了一个思考——奇怪,林栖那只狗怎么会有他电话的?

        这种感觉挺好,气得别人咬牙切齿却又对他无可奈何。

        林栖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抬头往楼上望去。

        王凯的声音回响起来——“每年的这个时间祈照都找不到人……”

        他知道祈照在哪了。

        每年的五月二号。

        房间里静悄悄的,不久前还能听见屋外有人暴力敲门的声音,像是要硬生生拆了他的房门才甘心,直到过了半个小时在安静下来,屋外的人应该是离开了。

        祈照坐在床边。

        现在已经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不透一点光和空气,室内因此浑浊昏暗,压抑的气息在暗处缓缓流动。

        只有一盏小台灯摆在祈照身旁亮着,他眼里遍布了猩红的血丝,死死盯着那些早就看过无数遍的分析图。在他身后,那张不大不小的床上,散落着各种文件和照片。

        其中有好几张,都是他最熟悉的人。照片中男人躺在床上眼球凸出,面部因缺氧而呈紫青色,眼睛向上翻去露出一大片眼白。另一张则是个女生,看起来年纪不大,脖颈有明显的勒痕,死状和男人相仿。

        他们一个是祈年山,一个是祈雪。分别是祈照的父亲和姐姐。

        为了保持镇定,祈照偶尔才会去想念已经逝去的人。他已经哭不出来了,在叶翔查案的三个月里,他哭了个够,直到失望,直到下定决心自己去寻找凶手。

        一夜狂欢放纵似乎并没给内心的寂寥带来多少慰藉,祈照艰难地在黑暗中始终保持着那束微弱的星火。他现在总归是高兴的,断了的线索终于又连了起来,但同时,这条线分裂成了好几道朝前方延伸而去,每一条路都伴随着一场大雾。

        而在那条叫做林栖的路上,祈照第一次陷入了犹豫和迷茫。

        这个叫林栖的人在某一天无声无息地到来,性格差的就像坨屎,祈照原以为他就会是个普通的过路人,结果没想到林栖竟然会是让一切重新连结的关键,是一把崭新的钥匙。

        然后这把钥匙问他要不要在一起,然后他给这把钥匙过了一个生日,然后钥匙亲了他,然后他们,撸,了……

        祈照颓然倒在床上,脑子跟心乱在了一起。

        忽然,哪里传来了敲玻璃的声音,连着好几声,距离还很近。

        他翻了个身,不想理会,但那声音断断续续的,一直没停,确定无疑就是有人在敲他房间的窗户。

        敲窗户?

        祈照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

        他妈的,这是五楼!谁能大晚上敲他家的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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