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8
一路上,俩人都很沉默。林栖心里总憋着一股气,他俩之间的距离还能塞下一块搬砖,林栖不肯抓祈照的衣服,两只手固执地抓着车的两边。
他还是嫌弃这辆车子,也嫌弃前面的人。祈照一看就是那种家境不怎么好的孩子,属于社会底层的人民,他一贯看不起这种人,因为自己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要和有钱人做朋友,利益至上。
上一辈的大人,或者更往上,能在一起都是因为一个“利”字。现在都说时代变了,其实好像也没怎么变。
这个季节,以天黑为界限。一暗下来就紧跟着冷,晚风呼呼地往脸上刮着,林栖这时候终于觉着冷了,上下牙悉悉索索打起了架。
因为要稳住自己的身体尽量不被车子抖下去,都腾不出手来拢一拢衣服。其实也就穿了一件卫衣,拢跟没拢没什么两样。身子冷,脸也冷,耳朵尖都给吹疼了似的。
他坐在后面倒抽一口冷气。
临川的夜景很美,高楼大厦都闪着五彩缤纷的灯,夜晚灯火通明,暖光与冷光交相辉映。林栖望着那些建筑,眼睛里分明有着流光溢彩。
然而这个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城市,他无时无刻都想逃离。越长大,就越是觉得自己身处于一个铁制的牢笼里,笼子里充满了野兽与冰冷的石像,而高考就像是悬挂在头顶唯一的钥匙,只要抓住,考好了,他就能逃跑了。
但是好遥远啊。
还有一年多,离高考还有一年,离他逃跑还有一年。
车子停下来的时候,林栖才慢慢从低沉的情绪中抽离出来。看周围的环境,还是在大街上,他疑惑地盯着祈照的后脑勺。
林栖已经冷得不想说话了,他看见祈照在前面悉索了半天,然后从前边递过来一个头盔。
觉得自己交了五百理所当然是客人是上帝的林栖毫不犹豫接过了头盔戴在头上。
祈照扭头看他几秒,林栖被看得浑身不自在,问:“你干嘛?”
前边的人伸手把头盔上的护目镜给拨了下来,速度很快,林栖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把手缩了回去。
“别误会大少爷,只是帮你捂严实一点。”祈照这样说了一句,很快继续发动车子。
林栖:“……”确实,如果不是对方手快,他可能又是一巴掌拍了上去。
戴上头盔,身子还是冷的,作用虽然不大,但已经足够温暖了。整颗头颅被包裹在温暖的头盔里,连呼啸的风声都小了许多。
林栖低着头,隐约听见前方传来喊声:“你饿了吗?!”
估计是怕他听不见,故意这样大声喊。
但被这么一问,林栖的肚子就后知后觉地叫了起来。平常他到了晚上七八点才会感觉饿,今天不知是怎么了,才五六点了喊了起来。大概是下午体力消耗过大。
他闷在头盔里,有些迷糊地点了点头,头盔轻轻磕在祈照的背上。
“我要吃牛排,去福林那家店。”
然而声音太小,司机祈照并没有听见。于是林栖下车的时候,看见的是门店灯光昏暗的大,排,档!
林栖:“…?我的牛排呢?”
“什么牛排?”祈照把小粉驴锁好,抬腿就往黑乎乎的大排档里走。
林栖现在很想扭头蹬上小粉驴就跑。
他几乎就没来过这种地方,也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来一次。厨房就在入门的前厅那,灯光还没林栖家客厅的灯亮,他生怕那个裸着上半身炒菜的男人会不会一不小心抓个抹布炒进去。
厨房狭小,边上摆着一个点菜柜,祈照站在点菜柜前,挥挥手招呼林栖过来。
林栖犹豫不前。
这要是被他班上的同学知道了,他得被笑死吧。
“换家店。”林栖说,声音有点大,在祈照身边招呼的服务员都听的一清二楚。
祈照看看服务员,都没敢问为什么,生怕这大少爷嘴里蹦出什么令人原地掘坟的尴尬语录。
“这家店挺好吃的……”祈以理服人照,“况且已经很迟了……”
林不动如山栖:“不,我不在这里吃。”
祈犹豫不决照:“但你看人家已经…”站在我边上了…
林蛮不讲理栖:“不,我不管。”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后,祈照终于还是硬着头皮从大排档里走了出来,林栖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三十分钟后,俩人坐在了高档牛排店里。
林栖像个开了屏的孔雀,对于祈照顺从他来到这里很是满意,在点单时,大大方方地让祈照自己选择吃什么。
祈照心不在焉,随手指了一个,林栖又问:“会用刀叉吗?”
祈照:“……您是对现代人有什么误解?”
林栖:“哦。”
他今天心情不错,不想计较什么。
祈照掏出手机,哒哒哒地不知道在给谁发消息,字打得飞快。林栖试图瞥一眼,刚好对上了祈照抬眼的目光。
四目相对的时候,就是空气凝结的时候。林栖说:“我没有想偷看。”
祈照说:“偷看什么?”
林栖:“……没什么。”
之后就一直默默无言,祈照在刷手机,林栖来回翻看着那几条微信消息,许雨童的不想回,苏联宇的消息就停在“我到家了”和一个“好”的回答。
除此之外,今天就没有和谁有过联系了。他能联系的人很少,和林何棋的对话滑下来只有清一色的转账记录,和文萱更是无话可说。
偶尔,他们心情好了,才会大发善心地关心他一句“你去哪了?”,“怎么还没回来?”。很奇怪,哪有父母是这么跟孩子聊天的,但林栖的家庭就是这种相处模式。
林何棋和文萱说好听点是相敬如宾,说难听点就是井水不犯河水。林栖大概也能知道为什么林何棋会出轨了,家里摆着一个花瓶,好看,但冰冷。
就是这个意思。
至于同学。群的话林栖倒是加了很多,什么班级群,年级群,小组群,但他进去了,下一步就紧跟着屏蔽群消息。唯一弹出来的消息是全体成员。
也挺好的。林栖习惯了就会想,这种没有人打扰的日子真好,安安静静。
相比林栖手机带来的沉默,祈照那边就显得热闹多了。他之前可能是一直处于断网没开流量的状态,现在一连上店里的wifi,那消息跟引爆了一片山的地雷似的连绵不绝。
林栖:“……”他无聊的紧,手机快没电了,菜又还没上,他看着对面的叮咚交响乐,竟然产生了一丝丝微妙的感觉,像是嫉妒和不爽。
“你在跟谁发消息呢?”话无意识的脱口而出,下一秒林栖差点想拔了自己的舌头,暗骂自己——你是闲出屁了吧,多管闲事。
果然,祈照讶异地抬头看着他。
氛围有些尴尬,就在林栖试图转移话题的时候,祈照又把目光和手放在了手机上,淡淡说:“给同事回消息。”
“同事?”轮到林栖讶异了,“这么多同事一起找你?”
祈照露出了一个迷惑的表情:“群是干嘛用的?”
林栖:“……”
得,他今天脑子被风吹傻了。
终于等到了上菜,林栖浑身骄傲的羽毛又竖了起来。就在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又大展身手一回的时候,对面的祈照已经放下了手机,然后慢条斯理地抓起了刀叉开始切割牛肉。
从那端正自如的姿态,那无比娴熟的切肉动作中,脑子里装满了风的林栖心里又冒出了一丝丝的不爽。
他觉得自己才本该是在这种事情上如鱼得水的人。少年人,心里总会时不时冒出各种奇奇怪怪的思想作祟。什么虚荣心,胜负欲,就跟长在他内心花圃里的花一样。
骄傲的林大少爷抖抖羽毛,又开口了:“你又当调酒师又当家教?”
祈照切肉的手一顿,似乎是在思考什么,片刻后叉子叉在刚刚割下来的肉上,送进嘴里。
“差不多。”他说,还很斯文,这句话是在把肉吞进肚子里后才说的。
林栖不满意,皱了皱眉:“什么叫差不多?”紧跟着,又添一句,“你很缺钱?”
又是一句含糊的回答:“还行。”
看祈照那云淡风轻的态度,林栖想要讥讽一下的话顿时噎在了嘴边。不过估计就算他说些什么刻薄的话,对方也不会在意。
挺奇怪一人,明明看脸应该是火爆的地雷脾气,偏偏还蛮温和的,那干嘛还剃这么光唬人?
林栖本来想问他是不是辍学了,但是这样问好像显得自己屁事多,爱管闲事,挺拉胯。干脆说:“听说你学习蛮好的,我这里有两道数学竞赛题,帮忙看看?”
祈照一直在吃,就没停过手,闻言回答:“你不会?”
“我不会你个……”豆腐花……
几乎是下意识冒出来的话,林栖咬牙把豆腐花三个字吞回了肚子里,几个字在喉头滚了又滚,最终憋出来一句:“我只是想看看你有没有别的解法。”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我会解,我只是想考验考验你。
要让林栖承认自己不会一件事,就相当于在说他不行。
他不行?他怎么不行?他非常行,无敌行,什么都行!
战争的号角似乎从羽毛球开始就吹响了,不过林栖暂时还没意识到这只是他单方面试图发起的战争。
那两题竞赛题,林栖拍在了手机上。他刚要把手机拿给祈照看,下一秒手缩了几分回去,然后在祈照疑惑的目光中无比欠打地笑着说:“不过这可不是初中的题,你确定你看得懂吗?”
祈照:“我又没说我看得懂,不是你让我看的吗?”
有道理。林栖无言以对,把手机递过去了。
然而不到十分钟,手机就被还回来了。林栖正得意洋洋地吃着牛排,还没咬几口,听见祈照说:“这不挺简单的吗?”
林栖当时有点想扛起一头牛砸死对面的人。
他都不敢说简单,这个家伙,这个连学都不上的家伙,这个在酒吧里厮混的家伙竟然敢说简单?
林栖接过手机,讥笑挂在嘴角:“吹吧,竞赛题你都敢说。”
由于祈照同学不停的干饭不停的干饭,他终于心满意足地放下了刀叉,丝毫不慌地擦了擦嘴角,慢慢悠悠地掏出了手机。在林栖疑惑的目光中,手指在屏幕上划拉了片刻,然后把手机推到林栖面前。
手机上是便签的画图功能,黑色的线条歪歪扭扭地形成一道道公式。
虽然没有写出全部,但是看到这些公式,林栖就已经明白祈照是真的会写,同时他脑子里被堵了大半天的思绪也瞬间通了。
就他妈离谱!!!离了个大西瓜的谱!
祈照吃饱饭就要走了,说是差不多时间要去上班了,临走前,他说要加林栖微信。
“加我干嘛?”林大少爷防备心很足,因为堵了自己大半天的题被别人解了还有一股子的不爽,“我可不会接受你那个酒吧的推销,酒喝起来就跟冰红茶一样。”
祈照莫名笑了,而且看起来他好像很想大笑一番,但碍于公共场所,最终没能发挥出来:“没,我只是想加你,然后把钱发你。”
“什么钱?”
祈照指了指林栖面前的牛排:“饭钱。”
林栖面无表情啃了一口牛排:“哦,不用了。我请客。”
祈照说:“那不行,我这个人很有原则的。”
林栖说:“哦,那你加吧。”
他说完的时候,祈照都愣了愣。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放弃坚持了。
林栖的微信头像是一只胖猫,两条小短腿支棱起来了望着窗外。
祈照看了看林栖本人,又看了看这只胖猫,莫名觉得想笑。
林栖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来,淡淡的调调:“你笑什么?”
“噗,没什么。”祈照努力正色让自己恢复常态,动手给胖猫转了两百块。
林栖手机嗡一声震动,随即微信页面最顶上的弹出来一个红色的小点点。
“7给您转账”
祈照说:“走了,再见。”
林栖放下手机,埋头割肉:“哦。”
祈照走后,就剩林栖一个人孤零零地吃完饭。一时感觉很安静,明明周围的人都在讲话,他就好像听不见那些杂音似的,埋头慢慢地切牛排,再把肉放进嘴里。
没吃两口,他抬手给某个联系人回了几句消息,然后起身结账,在门口打了一辆出租车。
“您好,去哪?”司机问,从后视镜中望见车子后排上少年冰冷的面色。
“去天天小区。”林栖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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