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远远风(17)
高三第一学期快要结束的时候, 汪盐从家里带了许多香肠腊肉,分给同学吃。
其中也有答谢盛吉安给她讲题,甚至偶尔陪她坐公交回家, 他明明不顺路的。
有一天, 她额外准备了一个便当盒。盛吉安问她, 是给他的吗?
汪盐坦然地摇摇头, 说不是。她也再不能从家里拿这些给他们吃了,香肠是她小姨帮着妈妈灌的, 妈妈还要留着过年摆冷盘用的。唠叨汪盐,败家子, 这一向都吃掉好几根了。
盛吉安最爱听汪盐讲她家里那些事,她总能把最寻常的鸡毛蒜皮讲得有声有色, 白描却不失真。
盛吉安正不吝啬地夸汪盐呢,她突然起身, 把她准备好的便当盒,拿到一处长桌边,那里孙施惠刚打好饭,长腿往长凳里跨。汪盐说, 她多带了份香肠和腊肉, 问他要不要吃?
孙施惠坐在位置上,微微仰头过来瞥她, 不等他出声, 和他要好的那几个男生就把便当盒径直抢了去。
那天,汪盐远远地看着孙施惠。这个家伙,他一口都没吃。
便当盒也是他们班男生洗好还回来的。至此,汪盐再也没有用过那个便当盒。
包厢里的曲目还在继续,没人唱, 曲子就显得空且浮,像锚不进水底,行船终究难停稳,更别提靠帮。
姚婧灭了手里的电子烟,吆喝门口的人,“好了,我们做东的大冤种到底还是来了。”
转场前,孙施惠给姚婧打电话,陈述得简单,无论如何,姚总帮我留住她。
姚婧问他为什么?我为什么要帮你?
孙施惠市侩也坦白,说他从开始给姚总送花慰问开始,投名状已经纳到您那里了。我还不够诚心吗?
好巧不巧,上半场汪盐也自己承认了,这个联名项目得了朋友人脉扩列的红利。姚婧当然懂这个朋友是谁了。
这忙她得帮。成全别人也是成全自己啊。
孙施惠进来的时候,曲目里那句,即便没有唱词,汪盐也记得深刻:心被雾深陷。
姚婧给shirley介绍来人,孙施惠也规规整整与对方握手。
一问一答的客套生分寒暄里,汪盐始终不作声,她拿起她的酒杯,不多不少地抿了口。期间,她抬头瞥了眼说话人。
他正好垂眸来,视线撞一块,汪盐没有躲,只是把杯中融化成小只的冰块,生生嚼咽下去了。
孙施惠没陪她们饮酒,打招呼,是从家中酒席上才下来的。结结实实喝了个差点栽,她们聚会的局他来买单,算是赔罪了。
shirley已然把孙先生当汪副理的男友了,“你是该买单的哦。弄虚作假,唆摆着姚婧陪你演戏这才赢了我们的赌局。”
孙施惠身上的大衣都没脱,并不打算久留的样子,“天地良心,我一路往这里赶,微信里除了姚总分享给我的包厢号,还有其他,我随你们女同胞处置。”
姚婧也站起来,叉腰状,“我不过起了个头,这电话打给谁,你们谁让我做得了主,真是的。”
再唠叨,这个年头,好人就不能做。
汪盐忽而开口,朝在座的几位致歉,她就陪到这里了,实在熬不住了,有点困,想回去了。
姚婧首肯,表示她们也差不多了,就散了吧。shirley今晚住她那里。
账自然是在场唯一的男士买。
孙施惠付完账后,想起什么,手机上鼓捣几下,要汪盐看手机。
他给她微信发了个红包,只有一百块,说还她上次要给他垫付车费的钱。
汪盐自然收下,还不忘鄙夷,“看来施惠少爷真的遇到经济危机还是制裁了?”
孙施惠当着包厢里还没散的别的女人面,接她的笑话或者嘲讽,“爷爷的遗嘱我白给你看了?”
汪盐气不过,转头要走的时候,孙施惠一把夺过她的包,也扽她回头,“汪盐,我把你妈给得罪了,可怎么好?”
汪盐今天难得穿着过于“隆重”,她向来不为难自己的,高跟鞋也几乎不超过7公分。今日明显“长高”了,气焰嘛,就更高了,她反手从孙施惠手里抢回自己的包。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她才不去管妈妈会跟他发什么火的。你不是最会演戏的吗,你不是做什么事都赤/裸/裸的精致利益主义者吗,你不是一向最得你师母的欢心吗?陈茵女士这些年满心满意都是孙施惠好,好模样好家世好性情……汪盐反驳一句,他哪里性情好?陈茵都要即刻维护,男人的好性情从来不是千依百顺呀,是他要有硬臂膀硬肩头,是他能里里外外担待下风风雨雨口角官司呀。像从前屋子的顶梁一样……
汪盐不懂这些,她很难跟妈妈共情,她只知道她不过分好,但也从来不差。汪盐就是汪盐,她努力工作认真经营,她知道这世上有多少五光十色就有多少旮旯疾苦,她每一分钱挣得干干净净,她对得起自己对得起父母对得起那些从她生活轨迹走散的人。
她唯一不能接受的就是自己不被平等对待。
当年陈茵诋毁盛吉安最严重的时候,也是汪盐最反骨的时候。她冲妈妈:我比你们任何人都了解他,他不是那种人,他哪怕骄傲,也是爱我的。
骄傲不影响他爱我!告诉我!
一文不名了,他也是盛吉安。我相信他能挺过去,也想陪他挺过去。
结局,她被狠狠打脸。也接受了一个事实,我们每个人必然要先爱自己,才能去好好爱别人。
高中毕业后,汪盐和孙施惠的联络淡了好几年。
淡到哪怕春节,都不互通往来了。
汪敏行偶尔问起来,汪盐也说不清楚,他放假和我们不同步,交际世界也不同。
二十岁那年,孙家传出来一桩风波,是孙开祥扣下了施惠回程的护照,理由是他和琅华店里一个高级销售来往过密。
那次孙开祥结结实实动了家法,授意施惠不和那个女人断了的话,他今天就是打死他,也不带怕的,该他孙开祥去吃的牢饭他绝不逃一口。
孙施惠脊背上被打的一处好肉都没有。吓得琅华都哭了,她朝汪家求救,因为记着汪家小时候救施惠的那个药。
那药从汪春来过世后,就失传了。
汪盐随父母一起去看孙施惠的时候,他趴在床上,汗如雨下,剪开的衬衫上全是血,沾着肉上,真真血肉模糊。孙施惠不顾家庭医生的反对,撑起身子,冷脸呵斥他房里的每一个人,叫他们滚。
汪盐头一个响应,自此,直到大学毕业,他们都没再说过话。
二人正式恢复所谓社交,是孙施惠毕业回国,汪盐那会儿刚跟盛吉安分手,应酬客户,在对方下榻的酒店咖啡厅谈事。
孙施惠在复式二层上,那天,汪盐如果不是偶然抬头,他不会联络招呼她的。
一起吃日料的时候,汪盐饿得狼吞虎咽,某人略坐坐就走了,临走前买单也骂人,“胖死你。”
他正式接管他爷爷的生意以后,忙得自抽陀螺。
偶然想起汪盐,联络一下友谊,汪盐十次有一半被他迟到早退或者干脆放鸽子。
所以今日的汪盐,才和自己开了个莫大的赌局。
因为她知道,今日孙家的宴席,对某人而言是什么级别的。他不可能轻易抽身出来应付细枝末节的东西的。换句话说,她需要的是绝对的公平,平等,哪怕是这种概率题。
如果他孙施惠连这样的概率都在算计的话,那么汪盐实在对他失望至极。
酒吧出口是处永生花幕墙,汪盐一袭白色羊绒大衣,停住脚步回头来,冷而俏的面孔站在玫瑰花的幕墙前,油然的一幅画,浓情淡意,熠熠生辉。
她与身后人,一白一黑两点成灰地落在油画上。
“孙施惠,这样的游戏好玩吗?”
有人慢慢踱步过来,听清她的话,然后酒气浓烈地答复她,“汪盐,别说我不稀罕和你玩这样的游戏;我就是玩,也不会这么拙劣地被你拆穿。”
“……”
“不信?那要怎么信,我要是算计你这种小儿科的游戏,那就让我身无分文地滚回去姓施?你是知道我的,这辈子最大的心病怕就是这点破事了。”
汪盐整个人肉眼可见地肩头一落,仿佛本来严阵以待的对峙,被对方不费一兵一卒,檄文阶段,就攻溃了。
孙施惠见她不说话了,牵着她的手腕就往外走。
司机车子在外头等他,他也告诉汪盐,他都没等到宴席全散,爷爷过问他这个档口,你要去办什么事?
孙施惠答:终身大事。
孙开祥这才得知了琅华在席面上把汪家父母气走的事,老爷子要发火,却抓不到琅华人了,只留津明在那遮捂着,“她也是一时嘴快。说完就后悔了。姑侄俩已经较量了,您再多嘴哪边,这碗水都很难平了,干脆别管了,小孩打架就由他们争去。自己身体要紧。”
孙开祥由着津明给了这个台阶,嘴上依旧忿忿,“不像话。”余光去瞥施惠的意思,才想问他,终身大事是什么意思?
施惠已经抬脚出院子了。
眼下,车里。孙施惠问身边人,“你妈和你说什么了没有?”
汪盐据实以告也是打发他,“我没有心情管毒唯和爱豆的那些事。”
孙施惠听到她这样说,倒多了几分成算了,起码师母没急吼吼找女儿行使一票否决权。
有人眼底无端涌现出些笑意,面上三分无辜七分有苦不堪言,“都怪琅华,她好像一直和你妈不对付,你猜为什么?现在,爷爷还在家里发火呢!”
汪盐也喝了不少酒,昏昏沉沉的,早把爸爸说的话忘得差不多了,她只记着爸爸说孙施惠不好来着。
“琅华和谁都不对付。她一向这样的,能和我妈有什么过节。”汪盐客观局外人。
孙施惠故意拖沓,倒是惹得汪盐急性子起来,或者,女人天生的爱听八卦,无一免俗。
“她说什么了?”汪盐倒是催他起来。
“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为什么看不惯你妈。因为……”
“因为什么啊?”
“因为他好像喜欢汪老师。”
汪盐一脸惊掉下巴的样子,实在滑稽又鲜活,张嘴就来骂孙施惠,“你放屁。”
某人可乐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造谣这么有乐趣。
“是真的。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不然他为什么这么多年不待见他呢。”
孙施惠得感谢文字同音的好处。
汪盐气得眉头打结,警告他,“你再瞎说,我不保证不打人。”
某人听闻这一句,捉她贴近他的手,轻佻也忘形地鼓舞她,“你打了试试看。”
汪盐当他喝醉了,平白吓得她一鼻子汗,才要掰开他的手,孙施惠这只手没有松开,另一只手又来圈她,撑在汪盐左侧与车门边。
他才要俯首来,汪盐紧绷也是抗拒,“孙施惠,你敢!”
他没什么不敢。愿不愿意更重要。孙施惠呼吸像个酒翁子,一息息编织过来,汪盐甚至开不了口提醒他车里有人。好像她说了,意义就变了。
变成了默许,纵容。纵容有些属于成年人难以规避的热络乃至欲/望。
汪盐始终没有闭上眼睛,孙施惠也在最后一息前,停住了。
四目以对。他沉寂寡相,“汪盐,事不过三。我再求下去,就显得没脸没皮了。”
“琅华说冯家介绍的那几个都比你好,她知道什么。她还嘴叭叭地说你抛弃了盛吉安,这才惹毛了你妈。”
“你抛弃盛吉安了吗,哼,你恨不得王宝钏般地守着他呢。”
有人酒意正浓,越说越起毛,他干脆质问她,“盛吉安除了成绩好点,哪点好,你说!”
汪盐气他没事又翻旧账,“脑子好胜过一切。谁喜欢笨蛋!人家当年是市理科状元。”
“你到了也没成为状元夫人。”
“滚。”
不知道谁的手机在震动,汪盐要查看的时候才发现,孙施惠非但坐在她大衣上,还坐扁了她的包。真是忍无可忍,“你给我起来。”
某人才不管这些,只问她,“答应吗?”
“你坐我包上了。”
“答应吗?”
“孙施惠!”
“我耳朵没聋,我问你,答应吗?”
事不过三,他这种狗脾气,汪盐绝对信,他说到做到。
“我说过的,想要我配合你拿到遗产,那就给我你们孙家乡下那套老宅。”
“好。”
汪盐噎了一下,干脆骂他,“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老宅是你爷爷守着风水盖的,里头清明七月半,你要祭拜祖宗的。孙施惠,你这样,传出去人家要骂你数典忘祖的!”
“我忘我的祖宗,你急什么。你到时候都和我没关系了。怕什么。还是你也知道狮子大开口,三年就得那么一套宅子,心里难安。”
“……”
“那就陪我三十年。到时候,你把宅子一卖,依旧是个风风光光的老太太。”
“我卖给谁?”她果真在里头住三十年,都六十了,她还卖了干嘛。
“你可以卖给我啊。”
汪盐被他气得青筋都要爆起来了,生意人的算盘果然打得飞起。她才要骂人的……
孙施惠伸手来,虎口卡到她下巴处,“汪盐……你妈说得对,男人在利益面前,最能见真章。我不稀罕去攀诬别人,我只想告诉你,冲着你点头答应我的份上,我也不会亏待你。”
“我妈说那些弯弯绕绕的大道理,是指望她能找个长长久久的女婿。而不是一上来,就和你谈遣散费的。”汪盐拍开他的爪子。
“长长久久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
话音刚落,车突然减速了下来。汪盐去看窗外,车子快到她住的小区了。
司机老姚轻车熟路地把车子开到了汪小姐住的那一栋楼下,孙施惠自行下车的样子,关照老姚,先回去,不要等他了。
老姚给孙开祥开车子好些年,施惠上学那会儿,也是他车接车送。
汪盐还坐在车上呢,孙施惠慢待地提醒老姚什么,“我车上说了什么,传出去,我只问你。”
老姚老实得点头。
孙施惠再提醒他,“包括行车记录仪。”
汪盐对他这种行事做派丝毫不意外,她知道孙施惠和有些人员打交道,出入有些场合,甚至要搜身的。或者有些老狐狸,你和他谈事,他都选在恨不得坦诚相见的场合,比如洗浴中心,孙施惠跟汪盐说过,就剩一个糙老爷们的大裤衩子了,你能捉住他什么把柄。
他就是这么个谨慎且心计的人。
有性情使然自然也有环境敦促。
汪盐和孙施惠两端下了车,她没去过问他为什么要下车来。
一路上楼彼此也沉默着。
沉默地到了门口,汪盐拿钥匙开门,楼道的感应灯坏了好几天了,都没人修。
孙施惠拿手机电筒给她照明,听着她手里转动锁芯的动静,一声,两声。
门顺势解锁了。
汪盐这才扭头过来,“好了,我到了,你……走吧。”
“……”手机举着光的人半晌没出声,下一秒,他关了手机的光源。
暂时“失明”的汪盐,一团漆黑的感官里,有人捧住了她的脸。
与那天短暂的濡湿贴附截然不同,汪盐失明的感官瞬间滩涂,她像一脚踩进沼泽里,越动只会陷得越深。
也像淤泥里的一根劲草。被人连根拔起。
握在他手里,裹挟在他唇舌里。
汪盐想说什么,动弹不得。于是,黑暗里,她除了闭眼,别无选择。
老房子顶层,住在汪盐对面的是对老夫妻,平日儿女鲜少回来,老夫妻俩基本作息很稳定。今晚却难得晚归,楼梯上来,不知道该说上年纪的人脚步轻还是特地为之的教养,总之,人快到他们脑后了,汪盐才发现了有手电筒的光在晃他们。
她剧烈地推开孙施惠,然后逃一般地进了里。
留孙施惠在那和人家打招呼。
对门一租一住,两户人家,不约而同地认可,楼道里的灯,该修修了。
孙施惠再阖门进来的时候,汪盐在厨房里喝水。
她脚上的高跟鞋都没来得及脱下来。
孙施惠走过来,站在她边上,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汪盐一口又一口喝着红豆薏米水。
她早上泡在保温杯里,忘记拿走了,这个点回来喝,还温温的。
孙施惠提醒她,“再喝下去,要尿床了。”
汪盐没理他。倒也停下来,旋上盖子。
他人往厨房里来,汪盐抬脚出去。
“我也渴了。”
“自己烧。”汪盐回头一步,把保温杯拿走了。
没几分钟,孙施惠真的接了一壶水,通上电烧起来。
等他给自己端上一杯热开水过来时,才发现汪盐坐在自己床边,剔掉了高跟鞋,而左脚的脚后跟,磨破了皮。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她穿裙子,光着腿。然后自欺欺人,只穿了层丝袜。
那肤色丝袜沾着破了皮的肉上。
汪盐正咬着嘴地想把那块胶着的地方,撕扯开呢。
孙施惠在门口,脚步才往里头迈了一步,她就急了,“你别过来!”
这不出声还好,一出声,有人反而反骨生了,“我偏过来。”
他把一杯茶搁到床头柜上,然后看着汪盐干脆不折腾自己了,把脚收到床上被子里去。
孙施惠第三次和她的脚过不去,他径直伸手过来,从被子里捉出汪盐受伤的脚。
汪盐猝不及防,脱口就骂他,“孙施惠,你个变态!”
他坐她床边,回头看她,“是例假还没走是不是,脾气这么大!”
“你松开。”
“别动。”他说着,去端床头柜上那杯热水,倒了些在自己掌心里,等温度适中了,再浇到她脚后跟那里。
温水化开了胶着。丝袜才和皮肉分离了。他一边要她把丝袜脱了,一边问家里有没有云南白药?
汪盐没回答他。他就干脆自己出去找。
等他真的从备用药箱里找到了颗云南白药胶囊,把胶囊衣摘开,再想到什么,问她,“你要不要先洗澡,洗完澡再上药。”
“……”
“汪盐……”
“……”
“汪盐,我在跟你说话。”
“我需要履行什么义务?”床上的人盯着他,沉静、认真。
“什么?”
“我说,”汪盐突然没好脸色,音调高起来,“我如果答应你的婚姻搭子,我需要履行什么义务?”
孙施惠也干脆就地做起了买卖,“别对我大呼小叫。外人在的时候。”他提醒她,除他们之外,都算外人。
汪盐像是没听到似的。样子看起来在开小差,也像不大乐意。
孙施惠朝她走近一步,再一步。
重新坐回她床边的时候,看到她眨眼睛了,才确定,没睡着也没灵魂出窍。
他在她眼前,挥了挥手指。
汪盐拍开他的手,履行义务范畴,她也有要求他的。
“你说。”孙施惠表示应该的。
“我尽量不在外人面前对你大呼小叫,你也别嘴贱地说我胖了,我胖不胖我的裙子会告诉我!”
“我什么时候说你胖了?”
“和秦先生相亲那次。”有人半年没见,上来第一句就嘴贱。
“我早说过,你相亲太丑了。”
汪盐气鼓鼓地,压根都没听他说什么,马不停蹄控诉下一条,“我送孙爷爷向日葵和香槟玫瑰,是选好了送向日葵的。想起我毕业的时候,孙爷爷送了我一束香槟玫瑰。”
“那束香槟玫瑰是我选的。”
汪盐面上一愣。
有人即便这样,也还是阴阳怪气第一名,“不署我的名,纯粹怕你的盛吉安乱吃味。”
“……”
孙施惠不想给某人再抬咖了,迅速pass掉这一条,“嗯,你审美最好,还有吗,我的义务?”
汪盐不说了。一副从床上下来的架势,不晓得是什么意思:以上?还是又翻脸不承认了。
孙施惠捉住她,不让她下来,“什么意思?是答应了,还是又反悔了?”
“……”
“汪盐,是答应了?”
被困在床上的人,逼不得已,点头代替了开口。
“真的?”
“……”
“真的答应了?”
汪盐突然烦躁起来,学他的毒舌,“这是在给我做康复训练吗?一遍又一遍问。”
孙施惠若有若无的笑意,随即弯腰去捞她的鞋子,“走,去你家。”
汪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孙施惠捞起她的高跟鞋,想到她磨脚,又给扔一边去了,出去给她拿拖鞋。
行动派说最怕夜长梦多,他一怕汪盐反悔,二怕师母的气过夜。
嘴上信奉金科玉律,“都说夫妻吵架不能过夜,得罪丈母娘更不能过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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