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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60章


花枝很长,可供修剪的余量还有很多。横陈在透明玻璃纸里,新鲜妍好。

        汪盐有订鲜切花的周卡,每周送货上门。他们明间客厅里摆什么随心情而定,而爷爷那里,汪盐定期会送新鲜的百合过去,长久病气的人总要一些新鲜美丽的东西转移转移心情。

        那天富芸芸修剪的百合就是汪盐送过来的。

        眼下,她得了捧雪山玫瑰,却是意料之外的。

        几桌人忙着分座。晚归的家主也去洗手,等着招待宾客。

        汪盐把花交给阿秋,让她帮忙先送回他们院里。

        那头,女宾首座都在拉施惠岳母坐。陈茵表示谦让,要本家他们几个婶子坐。

        今晚难得津明和秋红的老妈妈过来了,陈茵一听,更要长辈先来。

        双方谦让不及,汪盐作主了,要津明母亲坐。“”尊老爱幼总不会错的。”

        才勉强落座下来,陈茵就扽着盐盐的手,“没见琅华人呢?”

        阿秋去叫过了,说是对这些老嫂子们的聚会没兴趣。陈茵这回倒是没上心,知道孙家都是些嘴把式,“她也不容易,”说着朝主桌孙开祥边上的老太太瞥一眼,“摊上这么一双父母。嗐。”

        汪盐夸奖妈妈,“您就这点好。反省反思,愿意进步。”

        进步的人再提点盐盐一句,“你爸爸刚才还问呢,问你们搞什么名堂。这一屋子人呢,送什么花,不像话!”

        “我算是闹明白了。”汪盐神色很谐趣,有意卖关子的样子。眼睛里有光。

        “明白什么?”妈妈跟着问。

        “明白你们俩,一个是唯粉,一个是……黑粉。”

        陈茵女士听不大懂这些词。

        汪盐也不和她纠缠,只说把这一桌就交给妈妈了。她再去顾其他桌和厨房那里看看。

        一家子和和气气一顿晚饭。主桌上男人堆,喝酒急了些,三房家一个与孙施惠平辈的堂兄弟,不知怎么,起了一身疹子。

        陡然间,满脸都是。

        喝惯酒的都在说没事,就是酒疹子而已。

        汪盐听说了,赶去他们桌边看,也吓了一跳。忙问,要不要去医院?

        孙施惠摇头,只叫堂哥哥把酒撤了,缓一会儿。

        汪盐谨慎,看一眼孙施惠,因为酒桌上出事可大可小的,她朝他,“真不要紧啊。”

        “不要紧,酒疹子,喝点茶,一阵汗过去就没事了。”他们酒桌上时常有这种情况,孙施惠是见有人难得今天愿意出来抛头露面忙女主人的差事,有意逗她几句,“和你上回吃错东西不一样。”

        汪盐瞥他一眼,心想你还好意思说。总之,她有意提醒孙施惠,他的主场、请客,酒桌上,量力而行。不要劝酒,也不要把突发事故不当回事。

        孙施惠见她言语保留的样子,思量几秒,说那就停下来,歇十分钟。“看看要不要紧?”

        酒桌上的人都是老江湖。开席前就看到施惠明晃晃的花了,这会儿,又因为老婆一句话,说停十分钟。一巡酒才下来,热了个场,要喊停。大家没法子这个新媳妇,就拿施惠玩笑,说怕老婆怕到酒桌上那可不行啊。

        当着老丈人的面呢。孙施惠把话给他们噎回去,“那么,三哥哥出点什么事,我们通通跑不掉啊!”

        玩笑也是恫吓。

        三房的堂哥膀子一挥,自己担保说没事,要他们喝他们的。一脸红彤彤的疹子朝弟媳妇,“不要紧的,你放心。”

        汪盐被关公般的红脸看着有点跟着脸热,又得忍着笑,只叫对方千万别喝了,多喝点茶,观察观察,不行还是去医院保险。

        本家堂哥跟着父亲跑船货生意,江湖莽气惯了,偶然听这种文化人,尤其女人的轻声细语的叮咛,很是受用。于是,朝弟媳妇爽利地点头,“好的,听弟妹的。”

        一桌人哗然地笑。

        就连汪敏行都有意地瞥两眼盐盐,仿佛怪她不分轻重地跑来乱点评。施惠和爷爷都在呢。

        陪在爷爷边上的孙施惠倒无妨,吟吟笑意开口,打岔过去,“行了,我的不是。罚我也跟着不喝吧。”

        桌上的人哪里肯,说这是罚吗?帮帮忙,这明明是你施惠耍滑头,不想喝酒是吧。看你逃得过!

        嬉笑怒骂间,主桌恢复秩序,汪盐借着去找抗过敏的药又来琅华院子里看了看。

        琅华一身居家的长裙,素颜,在客厅里和朋友打电话。

        明明朝汪盐摆手了,说没你要的药。偏偏,汪盐好性情地在那等着,等琅华把电话讲完。

        坐在沙发上的琅华几发看她,终究忍不住了,摁灭了通话,为难人的嘴脸,抱臂翘着二郎腿,问汪盐,“你站这听人家讲电话,有礼貌吗?”

        “我其实没有注意听。”

        “鬼扯。”

        “你要吃点什么吗?我让齐阿姨给你准备。”

        琅华点燃烟,扔掉手里的火机,面上悻悻,“女主人实习上岗了?”

        汪盐站累了,自顾自找位置坐下来,“其实如果姑姑今天愿意料理,我是可以偷懒的。”

        “汪盐,你少给我卖乖。”琅华说着,吐了个烟圈。

        汪盐稀奇极了,也觉得飒得很。反正前面乱糟糟的,她还不如在这躲会儿清闲。

        聊起本家里的闲篇,“我今天见到津明阿哥的妈妈咧。比我想得朴素精神多了。”

        琅华的烟离了口,夹在指间。不得不说,这养尊处优的老小姐,举手投足,全是派头和妩媚,俨然,性转版的孙施惠。

        “汪盐,你想干什么?”

        “啊。我想干什么?”她朝琅华反问回头。说真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琅华和孙施惠生气跳脚的样子都如出一辙。

        面上波澜不惊,实际,骨头里,山崩海啸。

        有意思。

        琅华才点起来的烟,又摁灭在烟灰盘上。嘴里骂骂咧咧,说汪盐跟着孙施惠时间不长,倒是学了他一身的臭毛病,妖妖俏俏,拐弯抹角。

        汪盐这才笑出声,心间一时豁然开朗,好像日子这样过,也没多烦恼。她没和琅华挑明,只局外人地提点几句,“今天桌上有阿秋准备的白斩鸡,孙施惠说从前你们都很爱阿秋的手艺。难得她亲自下厨,去尝尝也是好的。过节就别置气了,自己吃点好吃的呢。”

        琅华臭着一张脸,嘴里念念有词,“矫情。”

        汪盐付之一笑,对她刚才能吐出烟圈的细支香烟很感兴趣,临走前,问能不能给她一支。

        琅华连盒子都给她了。“快拿走吧!”

        汪盐却之不恭了。

        *

        宴席都一半了,琅华才姗姗来迟。

        席上孙施惠已经敬过一圈酒了,正巧孙津明过来敬女宾桌上几位长辈的酒。

        他母亲没多少文化,但说话很有分寸。原本津明想一杯到位,母亲不肯,怪儿子:哦,你们那桌上,就一个一个地来,轮到我们女桌上就眼睛一闭囫囵个,不行!

        陈茵帮忙说和,说不得了,老妈妈当面教子了。

        孙母反过来要亲家母千万别笑话,批评儿子,敬酒就该有个敬酒的样子。

        孙津明不敢拂了老母亲的面子,只得受教,从来。桌上依着长幼次序,一人一杯。

        他敬汪盐母亲,原本是喊着阿姨的。也被老妈妈纠正回来,不像话,依规矩,就得喊亲家母。

        孙津明没辙,又好颜色地改了口。

        琅华原本意兴阑珊的,她最反感这些婆婆妈妈的宴席。也讨厌一堆上了年纪的女人和她论资排辈,尤其裹脚布地劝她结婚生孩子的话。

        今天难得听这些女人几句家常,还算顺耳。

        她晃神了,连孙津明敬酒轮到她也没听见。

        还是坐在小孩那桌的汪盐喊她,琅华才回过神。

        孙津明酒气正盛,冲琅华举杯,眉眼熟络却疏离,当着一行人的面,温和从容,“说点什么祝酒词呢?”

        琅华连酒杯都没端。

        只听孙津明出声,“端午安康吧。”

        不等琅华伸手去端酒杯,祝酒的人已经一饮而尽了。随即,转身回席去。

        汪盐坐的位置,只看到琅华的背影。她在小孩桌上,那几个稍大的孩子听到这个小婶婶也玩游戏,还想拉着她聊英雄池呢。

        小婶婶却一时走神,连帮他们剥的虾也弄错了,虾肉扔到虾壳盘上,虾皮递给他们谁吃。

        孩子们当滑稽在笑。

        只有成年人会各怀心思。

        汪盐没意识地看了眼主桌位置,结果被某人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孙施惠坐那朝她遥遥招手,一股子掌柜喊伙计过来的架势。

        汪盐不理他。

        没想到,主位上的人当着一圈人的面在发短信。

        几秒后,汪盐搁在桌上的手机进来微信——

        狗:你干什么了?

        他也这么问。

        汪盐:我干什么了?

        狗:老姑奶奶肯出席,不是你捣的鬼?

        汪盐被他的老姑奶奶给气笑了。

        汪盐:喝你的酒。

        十几秒后,

        狗:别也学你妈那些俗套,自己结婚了,就喜欢成双入对。俗!

        汪盐:(狗屎.jpg)

        狗下一秒回她:不要弄巧成拙。有些事情,不是当事人,不准乱掺和。别到时候,原本能维系的关系都赔掉了。懂?

        汪盐看完这段话,再抬头的时候,孙施惠已经丢开手机,重新正色应付酒局了。

        她好像……有点懂了。

        *

        散席后,一行人陪着孙开祥、汪家父母聊了会儿,毕竟施惠也不大肯人轻易上门了。

        汪盐惦记着她的花。坐了会儿,就先回院子了。

        孙施惠是由陈茵搀回来的。

        他没有醉,但是脚步也虚浮了。

        汪盐刚修剪好花,妈妈就喊她,快把施惠弄回床上去。

        孙施惠再三跟师母强调,他没有醉。他好得很,“我诓他们几个的,不乱,他们且和我闹。”

        陈茵倒是反过来被施惠弄不清爽了。

        只见臭小子往厅里沙发处汪盐边上去,吵着跟汪盐要茶喝。

        汪盐架不住他当着妈妈面这么腻歪,只能抽身去给他泡茶。结果,她刚起身,就被孙施惠一把扽回头,她是半回首,膝盖跌跪在沙发上,被孙施惠揽着腰问,“你刚干嘛了?”

        问琅华的事。汪盐不肯他这样,去腰上掰他的手。

        孙施惠不肯,箍得更紧了,浑然不怕岳母在场。他还说他没有醉!

        “孙施惠!”汪盐面朝里,也瞪他,不肯他这样。

        懒洋洋舒展地靠在沙发的人,听由她喊他,嗯一声,随即酒气新鲜地朝她,“汪盐,你上午去哪了?”

        汪盐没当回事,刚想回答他。

        孙施惠一脸冷淡,那种自持收敛的冷。他臭脾气上来,就是这个样子。

        “去医院的……”汪盐干脆答他。

        岂料,手机响了。

        只听见铃声,汪盐没找到在哪里。

        边上的人不大高兴,垮一张冷脸,也觉得什么东西在哪里震。

        在他腰后头。孙施惠摘开一个靠枕,再捞出她的手机。

        只见亮着的屏幕上,显示着一串号码,归属地指向B城。

        孙施惠懒懒递还给汪盐。

        汪盐看了眼来电的陌生号码,一时心神不定,直接挂断了。

        没十几秒,对方再打了过来。汪盐平常就不大藏得住心思,眼下,被孙施惠这么箍在怀里,她着实很露怯。

        再挂电话就有点心虚了。眼神闪躲,要摘开他的手,走开接电话时,孙施惠敏锐地捕捉到点什么,当着师母的面,再一把收紧些力道,人畜无害地问她,“什么情况?做贼兮兮的,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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