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博格·蒙巴利？

　　阿尔弗雷德微微皱眉，活跃的灵性告诉他，眼前的这道身影正是博格·蒙巴利。

　　但阿尔弗雷德怎么样都没有看出来，眼前的这道身影还具备活着的状态。

　　阿尔弗雷德沉默地端详着那具血肉模糊的躯体——衣物多有破损，甚至有的地方直接缺了一大块，留下被撕扯的痕迹；身上却并没有太多伤势，却沾染着多到诡异的血液；双手看上去像是失去了骨头的支撑一样，绵软无力；背后的木头剑鞘除了沾染着血迹与其他什么之外，完好无损得令人匪夷所思。

　　“嗬、嗬、嗬……”正当阿尔弗雷德满是狐疑地准备侧头问一下安里，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发现，却突然听到了一阵咳嗽声。

　　这声响就好比老旧的木板条上有人在走动，又好像喉咙里卡着一口粘痰，不上不下。

　　阿尔弗雷德下意识地看向了声源，原本死气沉沉的博格·蒙巴利的身体似乎在微微颤抖着，阵阵咳嗽声伴随着一道道血污从他嘴巴里飞溅而出。

　　“博格·蒙巴利？”阿尔弗雷德沉默地看着这一幕，几秒钟之后，倏地说道。

　　他并不清楚博格此刻究竟是什么状态，在神秘学的世界当中，有太多的因素会使人变成这幅模样。但谨慎是必要的，阿尔弗雷德在沉默地观望的同时，已然握紧了手中的“特鲁斯之剑”，准备好应对突发情况。

　　“嗬……嗬……”似乎是阿尔弗雷德的呼唤，让博格恢复了一丝知觉，他又是一阵剧烈咳嗽之后，低声无力地说着，“你……是……谁？”

　　“阿尔弗雷德·法兰缇诺，‘蔷薇之心’小队的队长，你的同泽。”阿尔弗雷德坦然地说着，他并没有从博格的表现当中看出一点他被恶灵附身或者别的恶意的迹象。

　　“是您啊……我还以为会是雷蒙德那个花孔雀呢……”博格轻笑着，就好像此刻是在家里与好友闲谈，“也是，毕竟是一整支小队都失踪了……”

　　“博格，你看起来不太好，发生了什么？”阿尔弗雷德柔声说着，却缓缓地走近博格。

　　安里与卡伦、森德尔则紧随着阿尔弗雷德的动作，在博格周身几步的距离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混沌种……数不清的混沌种……”似乎是触及某段刻骨铭心的记忆，博格有些痴呆地低声念叨着，“它们就那样出现在我们身边，将我们团团包围……我们发出求救的信号弹，但没有任何援军赶来……可怜的小西米，他才十七岁，才刚刚成为了一名坚毅的战士……罗文，他就像是一位兄长一样，柔和而体贴地关怀着每一位队友……安德里，哦，安德里，他还那么年轻，他是家里唯一的男丁，他的母亲，和蔼的玛纳斯太太该多么伤心……”

　　他在撒谎……安里皱眉听着博格这近乎癫狂的低语，不禁在心里呐喊着。

　　且不论这一带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而小队的成员除了博格之外至今了无踪迹。单凭博格那把不知道为什么遗落在黑木森林之外的长剑，就证实了他根本就没有经历过一场恶战。

　　安里想要开口，打断博格的呢喃，却见阿尔弗雷德侧脸对他摇了摇头，前者随即按捺住躁动的心。

　　“凯文……凯文，凯文是我的副手，也是小队最讨人喜欢的人。他总是一副冷峻模样，但大家都知道，他时常在暗中笨拙地关心着队友们，他是个内心温柔的人，只是不擅长于表达……”博格的低声呢喃继续在林间响起。

　　“那你呢？你在小队当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阿尔弗雷德不见烦躁地继续说着，嗓音一贯的柔和，似乎在讲着睡前故事。

　　“我？博格·蒙巴利？”博格的语气之中带着几分犹疑，突然，他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剧烈咳嗽起来，一边咳着，一边笑着，“我……我就是个蠢货……一个自私自利……的混蛋……一个……一个鬼迷心窍的叛徒……哈……哈哈……”

　　突然的剧烈反应，令阿尔弗雷德不由一怔，他随即伸出左手，向前一按，语气忧伤地念着：

　　“夜风轻柔地叹息，

　　更加轻柔地低语，

　　风神从天国上空偷来宁静的乐曲，

　　余音缭绕耳畔使她沉醉……”[1]

　　树荫底下似乎有微风拂过，带着一丝夜的慵懒，令人不由自主地感到倦意。

　　安里很清楚，这是阿尔弗雷德施展的超凡能力所带来的效果。“夜曲”，低阶秘术，能够使一定范围之内的敌人陷入沉睡，且一定程度的模糊他们曾遭受过超凡力量的记忆。

　　原本剧烈咳嗽，癫狂地笑着的博格此刻面朝大地，趴了下去，似乎陷入了沉睡，不再有什么动静。

　　阿尔弗雷德神色一缓，似乎松了一口气。事实上，他从博格有意识地说话时，就已然使用了一个低阶秘术，“心理暗示”，既安抚着博格的情绪，也引导着他说出实话，尤其是小队遭遇的部分。

　　但就在刚刚，阿尔弗雷德清晰地感知到，自己施加在博格身上的秘术被人破除了，而在场的几个人，只有他是擅长秘术的术法师。

　　“队长，什么情况？”安里目睹着这短短几秒钟的过程，不由得愣神。

　　他看了眼对面的卡伦与森德尔，发现他们一个搭起了凝聚的箭矢，一个掣起了巨斧，摆出了一副战斗的姿势，脸上同样带着一丝疑惑。

　　“他似乎被某种存在给影响着或附身着……”阿尔弗雷德深深地看了眼博格，语气严肃地说着。

　　“某种存在……”安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皱起眉头，“那他刚刚说的那些……”

　　博格刚刚说出来的话，只透露了两个信息——一个是他们小队似乎除了他，全队覆灭。第二则是小队的这场厄难之所以会发生，似乎与他脱离不了干系。

　　但博格此时的状态令安里十分怀疑他所说的有几分真实。

　　“很可能就是这样，又或者说，博格以为是这样的。”阿尔弗雷德沉默了一下，轻声说着。

　　以为？安里低声重复了这个词，似乎想到了什么。

　　阿尔弗雷德提着凝聚出来的晶莹长剑，走到博格身侧，蹲下身子打量着那块从始至终一直在那的雕像。

　　这尊雕像的上半部分刻画着一个长着九个头颅的巨蟒缠绕在一根粗壮的柱子上，九个头颅分别叼着某种物品。而下半部分则是未经雕刻的头骨，就好像上半部分的底座一般。

　　如此怪异的雕像阿尔弗雷德并不是第一次见到，通常出现在某个隐秘的祭祀中、某位离奇死亡的村民家中、某个偏僻的洞穴中，等等。这些雕像的出现无一不伴随着血腥，而类似的事件，在这几年愈发的多了起来。

　　雷蒙德·索斯特带队去处理的那件事也与此相关，但情况并不危急，属于能够及时挽救的类型。

　　防卫署高层举行过多次会议，商讨是否要扩大“蔷薇之心”小队的规模，并从治安部队吸收人才，只不过至今还未决定。

　　阿尔弗雷德收回了发散的思绪，将目光收回到雕像上，但并没有动手去将它拾起。

　　这样的雕像往往带有诅咒性质，只要接触，就会染上厄运，甚至被某种带着恶意的存在注视，当场死亡。

　　博格属于哪一种……无声地反问着自己之后，阿尔弗雷德站了起来，将“特鲁斯之剑”插在了地面，双手握住剑柄。与此同时，阿尔弗雷德低声地念着：

　　“神圣炎阳，您是秩序的化身、纯洁的象征，您的伟岸洗涤世间生灵的浑浊，您的雷霆审判一切不洁者，您的怒火惩戒所有险恶者……”

　　霎时间，晶莹的剑身绽放着璀璨的光芒，普照着四周。

　　低阶秘术“无暗之域”，释放光芒，在四周三米之内形成纯粹明亮的领域，可净化恶意、诅咒与死灵。净化的程度与可净化的物品取决于施展者本人的实力。

　　在“无暗之域”形成的同一时间，“特鲁斯之剑”倏地破碎，化作了一点点微光，消逝在空气之中。

　　阿尔弗雷德并没有对此感到诧异，因为施展“无暗之域”需要一定的媒介，而“特鲁斯之剑”严格意义上并不能算是真实的物品，在施展“无暗之域”之后，就会回归本质。

　　“安里，检测出这具雕像的属性了吗？”阿尔弗雷德看向了在自己释放“无暗之域”的同时，闭眼面朝雕像的安里。

　　“上面有着浓郁的幽邃气息。”安里睁开眼睛，有些低哑地说着。

　　“坎蒂斯黄铜眼镜”是安里在一次执行任务的过程中获得的神情物品，它能帮助安里分析物品、环境。但条件是安里必须闭着眼睛，功能才能生效，且在每次分析之后，安里都会带有一定的不适，但属于可以接受的范围，且每次不利影响的时间不超过十分钟。上一次是生理的不适，这一次则是嗓子的干疼。

　　幽邃气息……倒是和那把剑接上了……阿尔弗雷德点点头，眉头微蹙。

　　注：[1]改自拜伦《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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