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映雪自请教绣工忧心使小性

正在此时只见不远处几名身着素衣的女子手捧丝缎逶迤而来。

        快到近前时皇帝好奇地问苏之煦道：“这些女子可都是本地的绣娘？”

        苏之煦回答说：“正是。”

        原来前面一处正巧是姑苏最大的一座民间绣坊，每日都有绣娘们早进晚出，刺绣忙碌着。

        皇帝来了兴致，想亲眼见识一下姑苏地带最有难度的一种刺绣技艺【缂丝】，苏之煦便赶紧遣人过去打招呼，随后带着皇帝一行人来到这座绣坊前。

        只见大门口上方的门匾上镌着【清秀坊】三个字，门开处一名身材瘦削的中年男子跨了出来，对苏之煦行了个礼就带领着众人鱼贯而入开始参观起来。

        苏之煦见这人貌似只是一名普通管事，礼节虽然周到但丝毫不做任何介绍和讲解，就抓住他问道：“你们当家管事的张嬷嬷可在？”

        这人道：“禀告苏大人，今日张嬷嬷家中有事，早早便走了。”

        苏之煦又问：“那可有何人能帮我们介绍讲解些个？”

        见他为难不语正要再问，就看到自己女儿苏映雪站出来道：“爹爹无妨，让女儿来为大家介绍便是。”

        映雪眼见再不表现自己今日就要结束打道回府了，瞅见这个好时机连忙上前毛遂自荐。

        苏之煦瞪她一眼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别瞎掺和，你虽懂得些刺绣缂丝，但人家这间绣坊还轮不到你来介绍。”

        映雪略带委屈地说道：“爹爹忘了，女儿当初就是跟着张嬷嬷学的刺绣和缂丝，之前也曾跟着嬷嬷时不时来过这里。今日张嬷嬷既然不在，女儿代替她给爹爹的贵客们介绍讲解，又有何不妥呢？”

        琥珀早前在秀女名册上就得知映雪会刺绣和缂丝，此刻倒是很有兴趣瞧瞧她的真本事，便对苏之煦说道：“苏大人不必担心，映雪小姐既然精通刺绣与缂丝，又师从这里的当家嬷嬷，对此处必然熟悉不陌生。让她带领咱们参观，现场示范讲解，岂不是最佳人选？”

        皇帝也附和道：“娘子说得不错。苏大人就让苏小姐展露一下才华给大家伙儿瞧瞧吧？”

        苏之煦见皇帝皇后出来说话，自己女儿又是一副非她莫属、欢喜雀跃的期待表情，再瞅一眼自己夫人，也是点头同意的样子，于是不再阻止答应道：“好吧！你就带着大家四处看看，拣重要的说就是。”

        映雪得令后欣喜不已，便带着皇帝和琥珀从缫丝晾丝开始，逐一介绍讲解起来。

        果然这里的许多人都认识映雪，映雪带着皇帝一行人又来到每间绣房，跟里面的绣娘们一个个打着招呼，又让她们将手中正在制作的绣品展示给大家看，自己则在一旁描述介绍。

        从图案到颜色，从丝绸品种到刺绣方法，不一而足。

        映雪见琥珀听得认真，还不时发问，又不住点头认可自己的解答，很是受用。

        离开绣坊出了门来，映雪就上前来靠近琥珀问她道：“娘娘，不知宫里的绣娘是否也会咱们姑苏独有的缂丝技艺呢？”

        琥珀笑道：“既然是你们姑苏独有的技法，京城里的绣娘又怎么可能会？若真有人会就用不着劳烦你父亲苏大人时常从姑苏往宫里运送了。”

        映雪眼珠一转，问道：“娘娘可希望宫里的绣娘个个都能学会这缂丝技法呢？”

        琥珀何等聪明，一听就猜到她的心思，于是故意大声说道：“除非苏大人肯派姑苏城里的缂丝高手进京教授她们。”

        苏之煦上前答道：“不是微臣托大，估计再怎么教授，别处的绣娘都始终难以缂出姑苏本地绣娘的水平。但若娘娘真希望宫里的绣娘能习得此法，微臣便着手去张罗选派一两名既懂缂丝又会教授人的绣娘进京入宫。”

        映雪连忙上前主动请缨道：“映雪愿意带两名懂得缂丝的绣娘一同进宫，教授宫里的绣娘此种技法。”

        苏之煦听闻大惊失色，还未等皇帝和琥珀发话就抢先阻止道：“休要胡说！”

        随即抱拳对着琥珀说道：“小女胡乱自荐，娘娘莫要见怪。”

        映雪见父亲出面阻拦暂时也不便多言，只是沉默地立在一旁。

        但见琥珀问皇帝道：“映雪小姐的毛遂自荐，皇上觉得可妥当？”

        皇帝微笑看着琥珀道：“后宫之事皇后自己做主就好。”

        琥珀转头颇有深意地看着映雪问道：“你当真愿意入宫教授绣娘们缂丝技法？”

        映雪见琥珀有兴趣也不管父亲在一旁朝着自己直瞪眼睛，对着琥珀连连点头道：“若皇后娘娘首肯臣女十分愿意。”

        琥珀道：“你可知在宫里做事可比不得你在家做织造府的小姐那般自由自在？必得恪守宫里的各种规矩，很可能还会非常辛苦。”

        映雪道：“娘娘放心，臣女当初学习刺绣和缂丝就不轻松，辛苦的事情臣女不怕。臣女正愁日日在家闲着无聊，若能蒙娘娘召唤入宫做些事情，正是求之不得。”

        琥珀瞟了一眼满脸愁容的苏之煦和他身边一言不发但也面有难色的夫人，微笑说道：“苏大人和苏夫人恐怕是舍不得爱女离开自己身边吧？”

        苏之煦上前一步道：“娘娘明鉴，小女所言实属莽撞，还请娘娘勿要听了她去。”

        此时映雪走上前拉住苏之煦夫妇的手臂恳求道：“父亲母亲，自小你们便教导映雪要有高远的志向，不可一生只拘束在这小小的一座姑苏城里。而今女儿有机会去皇城皇宫里为皇上和皇后娘娘办事，为何你们反倒不许了呢？”

        苏之煦为难道：“你。。。这。。。”

        映雪坚持道：“女儿这十七年来都一直待在姑苏城里，待在父亲母亲身边，哪儿也没去过。既谈不上见识，也缺少历练。这次有机会出门历练历练，做些自己喜欢的事，还望父亲母亲同意。”

        苏夫人也开始帮着自己丈夫劝女儿道：“映雪啊，接下来你是要嫁人的，怎么能以一闺阁女子身份往宫里头跑呢？成什么体统？”

        映雪见母亲也出来劝阻，着急说道：“娘，女儿此刻不想嫁人，只想有机会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也多增长些见识。”

        琥珀见映雪不顾自己父母反对，且不惜当着众人面一而再再而三地争取要进宫，知道她心意已决，就想帮她一把，于是替她解围说道：“苏大人苏夫人，既然映雪小姐坚持想要做些她自己喜欢的事，二老不如就遂了她心愿。”

        接着又劝说道：“一来映雪入宫后，本宫可将她安排在尚功局下的司制司做一名女官，教授绣娘们姑苏的刺绣和缂丝技法，不过也就一两年功夫，耽误不了她今后出嫁。二来映雪小姐出身名门、品貌出众，京城里王公贵族们家的年轻公子亦是不少，只怕到时候去苏大人府上提亲的人都要把贵府的门槛踏破了。”

        说罢引得众人一片笑声。

        苏映雪被琥珀说得又羞又喜，苏之煦夫妇听着也觉得有些道理，于是苏之煦对着皇帝和琥珀拱手拜道：“既然娘娘已有成算，小女又这样坚持，微臣也不便阻拦了。等皇上和娘娘回京后，微臣就让小女挑选两名绣娘进京入宫就职便是。”

        映雪见父亲终于同意心花怒放，对着自己父母拜谢道：“女儿多谢父亲母亲的成全。”随即又喜滋滋地谢过了皇帝和琥珀。

        傍晚时分一日行程将尽，众人在平江街市里吃了些东西又闲逛了一阵，苏之煦就先把皇帝和琥珀一行人送至太湖边的皇宫别苑叠翠山庄落脚，安顿好之后才带着夫人和映雪打道回府。

        叠翠山庄坐落在姑苏城西南郊的西山之上，紧邻太湖。山庄虽不大，但庭院内绿树成荫，小桥流水、亭台楼阁样样俱全，且布局雅致、设计精美。

        里面的每间上房不是推窗见烟波浩渺的太湖，就是望满眼山间的翠绿。

        一行人到达山庄时夜幕已降临，暂时无法欣赏此间美景，不过庄内有两处从山里引来的露天温泉，一处设在皇帝与琥珀的房内，一处建在山庄另一侧的竹林当中。

        众人玩了一天正觉有些乏，墨羽、无双、血影三个忙迫不及待地跳入竹林里的温泉中，打算在临睡前舒舒服服地泡一个。

        梅若和兰馨则在另一处侍候帝后二人泡汤沐浴。

        皇帝见琥珀最近有些累，决定陪她在山庄里好好休息两天，暂时不马上启程离开姑苏，冷月便与山庄内的侍卫们商量，看如何安排接下来几日的护卫巡逻工作。

        皇帝每次和琥珀一同沐浴时都要拉着她折腾好一阵，今日也不例外。

        以往在宫里洗沐完后回到屋内，意犹未尽的皇帝多半不会放过琥珀总要再亲热个一两回。

        但这几日见琥珀着实有些累，不忍她再侍候自己，躺在榻上时就只是将琥珀拥在怀里与她说话。

        皇帝轻抚着琥珀的脸颊问她道：“皇后可是十分喜欢苏家小姐？”

        琥珀反问道：“皇上为何这样说？”

        皇帝眨眼笑道：“这苏小姐吵着闹着要离家进京，到宫里去教授缂丝技法。皇后不顾其家人反对，帮着说服她父母许她入宫，还要封她做女官。朕猜皇后是瞧着苏映雪眉眼间有些像自己，还有着和自己相似的执拗性子，就想成全她心愿，也留她在皇后你身边做个伴。朕说得可对？”

        琥珀瞟了皇帝一眼，取笑他道：“皇上真聪明！还真会猜。”

        皇帝见似乎不是如自己所说，低头看着琥珀道：“朕猜得不对吗？”

        琥珀道：“这苏家小姐自从咱们今早见到她之后到傍晚离开前，眼睛就没离开过皇上，想来是仰慕皇上已久了。”

        皇帝笑道：“是吗？朕怎么没发现。是皇后你多心了罢？”

        琥珀轻笑道：“今日一整天苏小姐虽一直安安静静地陪侍在旁边，但时刻都想在皇上面前有所表现，所以在清秀坊那里就正好逮着机会展露了一回自己刺绣和缂丝的才艺。顺势还提出愿意教宫里的绣娘缂丝技法，不顾父母反对请缨自荐，坚持要离家赴京。颇有些心思。”

        皇帝听琥珀分析得有些道理，笑问道：“所以皇后认为苏映雪此番举动是想主动靠近朕，吸引朕吗？”

        见琥珀点头“嗯”了一声皇帝又问她道：“既然皇后看穿了她心思，为何还要允许她入宫？还答应封她做女官呢？”

        琥珀俏皮地睇了皇帝一眼故意卖关子道：“既然她费尽力气一门心思想要入宫，本宫就成全她喽。”

        皇帝见琥珀如此回答知道她还有下文，立刻来了兴致，用手肘支起头来看向琥珀问道：“哦，皇后这么做又是为何？”

        琥珀侧转身看着皇帝分析道：“臣妾思量下来觉得让苏映雪入宫倒不失为一件好事。一方面若她始终待在姑苏城里，难免不对皇上你朝思暮想，更添烦恼。若她在宫里在皇上与臣妾身边，假以时日慢慢便会知难而退，自觉去了这份心思。另一方面她确实有不俗的缂丝技艺，若能好好教授宫里的绣娘们习得此法，对司制司和尚功局都是好事一桩，今后宫里的太妃太嫔公主们也都能用上缂丝的绸缎，必定十分欢喜。”

        接着又进一步剖析道：“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诚如臣妾今日对苏大人所说，京城里的皇室宗亲、王公贵族中不乏有可与苏小姐婚配的合适人选。臣妾看出苏之煦是皇上颇为倚重的外放大臣，而他又最疼惜自己这个女儿。皇上若能在京城里寻得一户好人家赐婚苏映雪，苏之煦必然对皇上感激不尽，也必定会更加忠心耿耿地为皇上为朝廷办事。”

        皇帝听罢拍手称赞琥珀道：“这一举三得的好事亏皇后想得出。朕的皇后如此深谋远虑、考量周到，果然不负聪慧过人四个字。”

        说完一把捧起琥珀的脸，如雨滴般的亲吻接连不断地落在她额头和脸颊上。

        吻罢搂着琥珀无比喜悦地说道：“皇后事事都为朕为朝廷为宫里着想，不愧是朕的好皇后，贤内助！”

        琥珀仰头看着皇帝道：“皇上如此疼惜爱护臣妾，臣妾自然也会时时刻刻想着能为皇上做些什么。”

        皇帝看着琥珀漆黑明亮的双眸忍不住俯身亲吻了一下，接着又开玩笑问道：“皇后就不怕苏映雪在宫里不安分，使出浑身解数来吸引朕，把朕给勾了去？”

        琥珀将头和身子扭过一边哼声道：“若皇上真瞧上了别的女人，臣妾便离开皇宫一辈子都不再与皇上相见。”

        皇帝扳过琥珀紧紧搂在怀里道：“你敢？无论发生何事朕都绝不许你离开朕离开皇宫。”

        琥珀倔强说道：“就算臣妾无法离开皇宫也必不会与皇上再相见了。”

        皇帝哈哈笑道：“即使皇后将自己关在未央宫或者寒梅馆，也都是在朕的皇宫里，朕何时要见你便可得见，皇后又如何能与朕不复相见？”

        琥珀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道：“臣妾若真不想再见皇上，自裁便是，简单得很。”

        皇帝连忙伸手捂住她嘴巴喝止道：“住口，不许再说了。朕只是随口一句玩笑话，皇后怎能当真了？”

        刹那间琥珀长长浓密的睫毛上就挂起了一颗摇摇欲坠、晶莹透亮的泪珠，似乎一眨眼就要滴落下来。

        瞧着她楚楚可怜又美丽异常的模样，皇帝心下一软，立刻缓声道：“是朕不好，朕不该开这种玩笑，皇后别难过了。”

        说完轻轻地吻了吻琥珀的眼睛。

        一不小心尝到她睫毛上的泪水，皇帝舔了舔嘴唇讪笑道：“皇后的眼泪好咸，又酸又苦又咸。”

        此刻琥珀的内心却思绪万分，身为九五之尊的帝王，宫里宫外今后还不知有多少女子和她们的家人会想要靠近和攀附。虽说当下皇帝对自己一往情深、宠爱有加，但当真抵得过时间的流逝吗？

        想到这里琥珀窝在皇帝怀里略带委屈地说道：“对皇上而言只是随便一说的玩笑话，在臣妾听来却觉得心里难过。”

        皇帝轻摇着怀里的琥珀，又是道歉又是安慰地哄她道：“好了好了，朕以后不再开这样的玩笑了。皇后就原谅朕这一回，好吗？”

        琥珀这才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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