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砍在我心上的那一刀
武苍霓本身的心情,是并不想回到武家的,只要考虑到自己未来会走的方向,甚至就连司马家,都最好在这次帝都之行时,找机会划清界线,不相往来。
无神铺之主,这对自己来说,是一个很理想的定位,身在外道之中,有自己的地盘与人马,可以作自己想做的事,不用顾虑牵连亲友,当完全豁出去了之后,也无须忌惮李氏与密侦司的反应。
诸天神魔蠢蠢欲动,李氏皇权势难安稳,这既是自己的机会,同样也提醒着自己,时间不多了,若不能在那之前建立基业,累积足够实力,等到后头此事真正发生,自己也难有什么真正作为了。
无神铺,只是个百族战后急就章建立起来的组织,谈不上什么深厚底蕴,虽然说得上有钱有粮,可别说与星月湖那样的万年传承相比,哪怕比之心魔阁、莽荒殿,也有所不如,连一件神器、神兵都拿不出来,相当尴尬。
如若诸天神魔回归,自己又不愿与之低头同伍,那小小的无神铺,不是彻底边缘化,就是在某次冲突中,被大浪的余波给轻易覆灭……这是自己可以清楚预见的现实。
因此,这趟上京之路,自己一面捣毁极乐堂分舵,一面也趁机修练,打磨自身,再一次思索天阶之路,为着跨出那半步作最后沉淀。
六年前,自己修为不足,对茫茫天阶找不着方向,自封驺牙,修练仁刀之道,毕竟天阶路渺,多少人中俊彦探索一生,都找不到方向,假若自己不幸成为其中之一,那么只要有朝一日仁刀大成,自己也能凭此踏入天阶。
此为外道之法,有着种种缺陷与限制,可一旦功成,仍有望直指天阶高段。
然而,或许这想法太小看自己了,短短六年之后,仁刀大成仍遥遥无期,自己却已经半步,脚踏在天阶的门槛上,无须仰赖器物,天阶即在眼前,所需要的,就只是最后的那点思悟。
最近这段时间,是自己登天的重要关键,本来不应该参与进别的事务,无奈太多的事连接发生,让自己根本静不下来。
韦士笔遭擒,这事自己怎么都得亲来一趟,但参与程度就不好说,毕竟从理性程度来说,这显然是一个大陷阱,自己明知是陷阱还踩进去,劫人出天牢或是劫法场的可能,实在太低,若真事不可为,也就是来这一趟,目送他上路,以全同袍之义。
可晋王府的意外遭遇战,让自己的想法生出变化。
那一战,简短三招两式,根本算不上惊险,但给自己带来的冲击,可不是一般的大,因为……那牵涉到一段自己难以忘记的过往。
当时,自己加入碎星团未久,随队冲锋,为了救一户人家,中了妖魔的陷阱,遭到妖魔的控制。
妖魔之类的邪物,之所以难以对付,不全然是因为强大,很大一个层面,是因为各种诡秘多变的手段,防不胜防,自己身遭暗算后,神智虽然清楚,身体却受到操控,不听使唤,而且激发的力量还更为强猛,立刻伤了两名同伴。
在场的高手,虽然不是没有强过自己的,却投鼠忌器,被自己杀得七零八落,根本谈不上救人破局。
当时的自己,心急如焚,真恨不得手中刀直接砍了自己脖子,一死解脱,也好过为妖魔所控,干这些亲痛仇快的伤害。
在自己最绝望的时候,他出现了!
伟岸的身影,仿佛能将塌下的天也撑起;宽阔的胸膛,像是能够包容一切,当他的巨足踏在地上,大地摇撼,妖魔也为之变色,人族更是士气大振。
从头到尾,他只说了一句,用近似岩石摩擦的声音,道:“让开!我来!”
跟着,他就朝被控制的自己冲过来,当自己一刀斩下,他背转过身,用他坚实犹胜岩盘的后背,挨住这一刀,在鲜血喷溅的同时,背上肌肉竟然将刀刃夹住,抽拔不出。
挨刀,是为了限制目标的行动,接着的一击,巨汉自击胸口,刚猛无匹的劲道,透过他的不破金身,削减了威力,再从后背透打出来。
毁天霹雳!
削减威力之后的刚劲,对自己只是造成轻伤,却破去了妖魔对自己的依附控制,还连带将那魔物震杀,神乎其技的一击,把危机解除。
而对着不知所措,心慌意乱的自己,巨汉咧着嘴笑了,没有任何的怨怼责怪,就只是说了一句,“没事,下次小心点,这事谁没有过?”便将一场危机轻轻带过。
巨汉离去时,还一手按着背后,走路也一跛一跛的,好像非常吃痛,模样实在很糗,不过最终他一声也没哼,就这么按着背,独自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那一幕画面深深印入自己的心,哪怕多年过去,只要一回想,整个身体都会热起来,这是能烧热自己心窝的深刻回忆。
曾经,自己的心,是这么牵挂在那个巨汉的身上,可最后,自己却在他胸前斩了一刀……
这份思念与懊悔,在晋王府的遭遇战中,被完全唤醒,那是与当初一战完全相同的打法,而碎星故旧凋零,知道这件往事的应该已经没几个,更别说自己修为今非昔比,敢用后背扛自己一刀的,真是要有往死里去的觉悟。
那个戴凤凰面具的男人,是碎星旧人?尤其是……是队长的相关人?
这是最初在脑中晃过的念头,但随即与早先的另一个想法,相互结合。
天牢一战,离奇现身的山陆陵,已经引起众多臆想,虽然很多人认为是事先埋伏,又或者是空间转移,但一个更明显的可能性却摆在眼前,只是人们下意识地直接否定了。
九岳缚龙阵发动中,阵没破,外人如何进得去?即使山陆陵神威盖世,强行杀入,那原本被困阵内的盖舟曲,又到哪里去了?
与其说盖舟曲被传送走,而山陆陵被传送过来,为什么不是直接点,没有什么传送,就是盖舟曲直接变成了山陆陵?
……盖舟曲……变成了……山陆陵?
无比荒唐的感觉,让自己甫意识到,就气得想要打烂桌子,然而,理性沿着这个荒唐的念头分析下去,却不得不承认,这可能性是有的。
自己出身碎星团,实在太清楚这是怎样的一个诈骗组织,太晓得打那个人之下,整个碎星团是怎样的作风。
说得难听,是一步一坑带一坑,但说得好听些,那就真是处处留后手,步步藏转机,留藏起来的真实,一定比表面上看起来的要“丰富”许多,这才能屡屡在山穷水尽时,变魔术般把敌人打得落花流水。
旁人都认为,碎星团好诡道,兵行险着以求胜,但自己心知肚明,碎星团最擅长的,是以本伤人、本多终胜,是再正统也不过的堂皇大道,之所以总给人爱行诡道的印象,就是因为太会藏,太善于用假象覆盖真实了。
很多时候,自己也常常惊于碎星团……不,正确来说,是那个人,他的手里竟然藏着这么多资源,看似陷入绝地,其实致胜关键一直握在手里,不过是诱敌深入,追求最大效果而已,如果早把手上的底牌打出,估计敌人直接就把兵器一摔,负气而走,还要扔下一句:干!都你自己玩好了!
那个人藏得如此之深,山陆陵是他一手带出来的,肯定也得了他的传承,而那个人的一个特色,就是很多东西打一开始就被深藏起来,并且是把最大的秘密,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如果山陆陵也传承道这个特点,那么……会否打一开始,山陆陵这个形象,就是用来藏匿某些东西?某些……与莽撞巨汉截然相反的东西?
……山陆陵,那个撑天撼地的巨汉,或者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假象,人人都看在眼里,每个人也深信不疑,但他确实就是假的,不存在的!
类似这样的事,碎星团史上发生过不少次,让自己从目瞪口呆到麻木,也算得上是一种适应,所以,如果说山陆陵的身上,同样藏着类似秘密,自己在震惊、意外之后,并不会太难接受。
当这个想法,与眼前状况结合,自己心中一动,立刻倒戈,转了立场,拦截龙灵儿,让那男人离去。
之后,抑制激动心情,因为这不是纠结的时候,既然知道碎星团将有行动,而自己又决心支持,那先取得力量才是当务之急。
司马家在帝都基本没力量可言,所以自己想都不想,直接回到武家,把一切纳回掌中,有了筹码,就能从容应对,而当这一切都做完,终于到了可以面对自己心情的时候。
“准备帖子,请温家家主温去病过府……算了,他不会来的,还是我去找他吧。”
摇了摇头,武苍霓亲访温府,已经是华灯初上的夜色时分,照理说人也该在,却被告知温去病已经离府,往鸳鸯楼赴宴去了。
“哦?鸳鸯楼?”
武苍霓微微一笑,在那名门房的错愕眼神中,消失在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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