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章 前尘过往
自从那日在妖皇宝库的意外,司马冰心发现自己常常恍神,被一些自己都不知是哪里塞来的记忆所幻惑,弄到整日浑浑噩噩的。
那一天,自己根本不记得是怎么走出宝库的,一直是回到居室很久之后,自己才稍微恢复意识,却对不久之前发生的东西,不复记忆,然后就是一堆乱七八糟的画面,三不五时在脑海闪过。
最开始的一些记忆,似乎都与妖皇有关,自己随侍在这位妖祖身旁,聆听训示,接受指导。
“妳是朕的女儿,将来要继承朕的一切,要好好学习,认真修练,不要辜负朕对妳的期望。”
王座之上,那个巍峨恢弘的声音与形象,给自己极为复杂的感觉,既有着血脉相连、骨肉相依的亲近,又仿佛面对至高神明,不可侵犯、不可违逆的崇敬。
追随在母亲左右,自己积极修练,进展也是一日千里……永恒者的直系血脉、手把手功法奠基,进展如果还能慢,这简直就不可饶恕,而有着永恒者的庇佑,普通的外劫、外魔也都能化解,除了早先的那次意外,险些送了命,其余就一路顺风顺水,没用多久,便从妖尊跃身小圣,成为一方大能。
提升得太快,一切来得过于轻易,反倒是冲到六重天顶后,因为修为进展过速,累积不足,遭遇反噬,陷入危机,母亲不得不以大神通施加封印,将自己的境界打落,回落天阶三重,重新历练、累积,等到一切足够,封印才会解开。
也在那之后,母亲不再亲自教导自己修练,而是请来了妖界辈分极高、资格极老的混天王,指引自己强化妖力,夯实基础,并且辅佐母亲,处理妖族事务,直至那时,许多困惑才有时间逐一冒出来,让自己陷入迷惘。
首先出现的那个问题是:我爹是谁呢?
妖界那么多的大圣、小圣,都有父母,哪怕是植物系的妖族,部分也有父母,自己的母亲是当代妖皇,那父亲又是谁呢?
看得出来,有这困惑的不只是自己,几乎整个妖界都想要知道,但这也无疑是妖界最大的禁忌之一,没有哪只妖敢问,即便是老师混天王,无上尊荣,上殿晋见妖皇而免跪,对这个问题也是想知而不敢提。
……不声不响,忽然就冒出一个亲生孩儿来,妖皇又岂会不知手下重臣、要将的疑惑?可祂从来也没解释过。
……如果能说、想说,妖皇一早就主动说了,既然妖皇无意解释……真当窥探永恒者隐私,不用付出代价的吗?
群妖的这些顾虑,自己是后来才隐约明白的,但无论群妖的立场如何,自己与牠们不同,这个问题……自己是唯一有资格问的,不是吗?
“青女,妳是朕的女儿,唯一也是仅有的一个……”
宝座上的高渺身影,巍峨如岳,没有一丝动摇,“妳的父亲是谁……眼下还不是妳问的时候,将来机缘若至,妳自会知道。”
依旧是这么一句从小便听到大的交代,母亲所给的答覆,没有解除自己的疑惑,反倒更是乱了。
但母亲既然这么说,想要再问就是不可能了,只能静静等待那虚无缥缈的机缘,反正,混天大圣也说,永恒者踏在时光长河的顶点,碰触因果,眼中所见是未来的各种可能性,当掌握的讯息越多,越是不会妄言,引起未来流向不可预期的变化。
往往要到某个节点,无数未来中都必然会发生的那个点,永恒者才会开口或是行动,这就是所谓的机缘已至。底下的人看来,这一切都是天意渺渺,难以臆度,但其实……根本没什么神圣不可侵的,上位者也只是有口难言。
老师如此解释,自己也只能这么信服,但除了这个问题,自己还不断生出许许多多的困惑。
……妖族,为什么是现在这样的?
……仙界、佛界都说妖族体制僵化,冥顽不灵,自己也曾偷溜去他们的世界,对他们丰富的文化非常欣羡。
……同样是修练三千大道,为什么仙、佛两界,能开出那么多采多姿的各色修途,而妖族就那么血腥、残酷,开口闭口就是生存竞争,优胜劣败……不,问题的根源应该是……同为万灵,为何人族讲究的就是仁与义,强调的是善与美,妖族就一口一个狼性,弱肉强食?
这些问题,想起来不太好受,自己也曾问过母亲,隐隐约约,将这些当成是自己成长起来,拥有独立思考的第一步。
……身为妖皇的继承人,将来要代祂执掌妖界,自己不可能什么都不想,肯定也有些自己的想法,虽然不成熟,但随着时间过去,这些不成熟的念头,将会形成理念,进而……成为信念!
但母亲的回答,没有能够释疑,反倒让自己如坠五里雾中……
“知其阴,守其阳,随缘顺性,是谓天命!我妖族顺天应道,法乎自然,得乎天命,故而繁盛万古,妳还太小,所见的东西太少,等经历几个文明的兴衰生灭,自然会明白朕的意思……”
如果是被母亲狠狠训斥一顿,感觉或许好一点,自己可能会感到挫折,或是愤怒,然后从中得到什么也不一定,但母亲一贯的回答,都是把自己绕到云里雾里,好像听明白了什么,细想之下又什么也不明白。
母亲祂……如同苍天,高高在上,从不表露愤怒,也没有什么情绪波动,自己感受得到祂的慈爱,如春晖一般泽披众生,感受到那份暖意,可……似乎又过于遥远,显得有些热度不够,温温的……甚至有些冰凉。
这样的表现……最初自己没有特别意识到什么,但在去过人间,见多了妖族,多看了一些父与母的形象后,层层疑问就冒出来,觉得……母亲祂……不太像个母亲……自己虽然是祂亲生女儿,却好像与祂亲手造出的人族一样,受到大公无私的慈爱,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对待,哪怕打从出生起,祂就许给自己至高无上的权势和整个妖族……
“殿下,妳恍神了……”
“抱、抱歉,老师!”
司马冰心一阵发怵,猛地抬头,昂首阔步的大鵰,目光斜斜睨来,满满的不以为然。
“想什么呢?修练的时候恍神,很容易出事的,妳从以前就常常这样!”
“不好意思啦,老师,刚刚想岔了点东西。”
司马冰心吐吐舌头,下意识地向身旁的严师歉笑,仿佛已经做过许多次了,却在笑声出口的一瞬,为之一呆。
……我……这么说过很多次了吗?
……什么时候的事?我来洪荒古殿多久了?好像才来了没几天,又好像已经千载万年,久过海枯石烂了……
……以前这么和老师道歉的,是我吗?是……哪个“我”?
思绪在脑中掀起乱流,随即泯然,司马冰心贯劲在手中这截黑黝黝的神珍玄铁上,用力扫出,击风破浪,势若风雷,不但打得千米高的大浪破碎,更直扫出去,不知扫平了多少里的海面。
“太差劲了!劲不是这么运的,妳应该更集中,将空间流能导入体内,让自己成为一个时空的节点,认清自己与周围空间、时间的关联,凭此撬动天地!”
鹏魔王严峻的声音,在浪涛声中传来,点出了操作力量的关键,也证明了一位万古层级的严师,在修练上能带来多少的好处,而在视线的尽头,又一波的怒涛大浪生成,狂啸着扫来。
司马冰心重整旗鼓,调适体内的气血,藉着这样的运劲过程,把全身气血调动起来,淬炼法身,提升肉体的强度。
……老师说,如此击浪,先是声若风雷,时间长了就会慢慢轻下去,终至无声,然后又开始大声,以此规律循环,直到最后,欲轻则轻,欲响则响,我就算是修练功成了……
怀着这样的意念,司马冰心渐渐专注,脑中无数记忆却再一次涌来,占据了整个意识。
这一回,画面很杂乱,显现出来的影像,不再只有自己和妖皇,有了一些特定的人……
开始的一个画面,自己……似乎只是一条小蛇,被陷阱抓住了,很辛苦地挣扎不出来,身上没有力气,然后……有一个小牧童来了,他解开了陷阱,把自己给放了……
“小青蛇,妳小心一点,躲深山里去,别再被抓到了……这世道,做人做蛇都不容易啊……”
自己慢慢爬回山里,却对那个眉清目秀的小牧童,印象很深、很深……
……将来有机会,牧童哥,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这个念头才刚生出,天际一道金芒落下,从那个小牧童身旁擦过,只是眨眼功夫,那个小牧童的天真笑容,甚至还僵在脸上,整个身体就化成一堆不足指甲大小的肉块,轰然滚落。
突来的惊变,吓到了自己,怎么都想不到,前一刻还暗自许愿要报答的恩人,就这么粉身碎骨……
一名红发道人随即出现在金光打落的位置,看着被破坏的陷阱,怒上眉梢,“好一个不知死活的小鬼,居然破坏了本大仙的法阵,放跑了灵龙,可怒!可怒也!”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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