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驸马如手足,情郎如衣服》/青色兔子

        第十六章

        谢钧身边有二宝,一为歌姬流风,一为舞姬回雪,都是自十二三岁便跟随身侧,由他亲自调|教出的妙人。常人便是养只猫、养条狗,时日久了也会有感情,舍不得将之丢弃或送人。

        谢钧倒是干脆利落,应宝华大长公主所请,从身边摘走了回雪。

        需知像宝华大长公主这样的人物,已经很难被人打动。

        谢钧这一步棋,固然无情,却极有效,自此就与宝华大长公主搭上了线。

        至于作为棋子的回雪怎么想,于谢钧而言,并不重要。

        此时回雪被穆明珠牵了手问话,颇感诧异,美眸似水,只守着礼节不敢往穆明珠面上看去,目光落于穆明珠淡金色领口所绣的祥云纹样上,口中乖巧道:“奴婢不知。”

        她从前跟随在谢钧身边,每有贵客,也要出席起舞。若来的客人有求于谢钧,她只要表演之后便可退场。但若是反过来,是谢钧有所图谋,那么她退场前敬酒时,也时常会被那些微醺的贵客拉了手说话。只是那些贵客都是男子,同她说的话,也不外乎是赞叹她的美丽与舞技,近而调笑于她罢了。

        似穆明珠这等尊贵的小殿下,留住她,同她探讨舞蹈跳法的,倒是平生仅见。

        “我教给姐姐。”穆明珠笑眯眯道:“这白纻舞乃是民间为庆祝所造白纻而生,原本是极清新康健的……”

        回雪仍垂着眼睛,却忍不住轻笑出声。她没料到这位小殿下,当真是要同她谈舞蹈。

        “姐姐因何发笑?”穆明珠也不恼,手指抚触着美人滑腻微凉的皮肤。

        回雪忍笑,一时没想好说辞。

        “我知姐姐为何发笑。”穆明珠笑道:“姐姐一见我就笑,是喜欢我。”她转向宝华大长公主,道:“姑母,这回雪的舞技果然高超。等过几日我公主府的乔迁大宴,我想要借回雪一用,姑母答应我可好?”

        只是借出去跳一支舞,宝华大长公主本就是从谢钧那里空手套来的人,更不会舍不得。

        宝华大长公主闻言,却是被她话中的意思吸引了,道:“你要出宫入府?”

        “是啊。”穆明珠大方道:“在宫中总有些不便。”她冲宝华大长公主眨眨眼睛,低声道:“譬如便不能带合意的男子回宫中。”

        宝华大长公主大笑,一口答应下来,道:“好。你几时搬入公主府,我便叫回雪去给你宴客。”

        一时回雪退下,走到殿门处,忍不住回头,隔着重重人影,望向上首,却见那位尊贵的小殿下仍安坐在宝华大长公主身边,淡金色的衣衫在宫灯照耀下泛着惑人的光,叫人想起那小殿下温热的掌心。

        盛宴过后,宾客纷纷散去,宝华大长公主挥退众人,独留穆明珠说话。

        穆明珠陪她说笑片刻,便起身告辞。

        宝华大长公主笑道:“怎得要走?宫门早已锁了。你便如从前一般留下来,我与你一屋说话。”

        穆明珠前世在她府中留宿过许多次,但因为记着宝华大长公主后来要秦媚儿送毒酒灌她的场景,这次若是留在宝华大长公主府中,怕是彻夜难眠的。

        穆明珠笑道:“姑母忘了,我府中还有人等着呢。”

        宝华大长公主一愣,旋即又笑起来,擦着笑出的眼泪,道:“好好,我就放你一回,别坏了你的好事。”

        穆明珠扬着笑脸,由宝华大长公主身边的大侍女送出来,坐上马车,待到车帘落下,这才放任醉意与疲惫涌上来,往后靠在车背上,沉沉垂了眼帘。

        在穆明珠的车马过后,宝华大长公主府侧长巷内转出来一队人马,为首者正是应该早已离开的齐云。齐云策马,不紧不慢跟在穆明珠从人之后,黑眸沉沉,眼见着穆明珠一行人转入了往公主府的方向。他握着缰绳的手收紧,公主府中今日可是从马球场送回了一位“贵客”。

        穆明珠虽然还没有入住公主府,但府中正院一应设备人手都是齐全的。

        穆明珠奔波了一日,宴会上又与宝华大长公主周旋许久,此时只想沐浴一番,躺倒便睡,因此垂着眼睛快步走入内室时,便没留意到一旁樱红忐忑的举动。

        她径直入了内室,才要宽去外裳,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一回头就见有男子跪坐于窗下小榻上。

        穆明珠压下惊骇,定睛一看,认出正是林然,才松了口气。

        原来马球场上,樱红得穆明珠吩咐,将林然接回了公主府,却不知该如何处置,给人沐浴梳洗后,只能按照“正常”的流程,把人送到内室来等着。

        此时林然跪坐在小榻上,梳洗过的乌发披散在身后,着素色中衣,配合着他白皙腼腆的模样,倒真有几分以色侍人的味道。只是他手中紧紧攥着一物,细看却是一枚赛场上所用的彩毬。这等彩毬以轻巧的木头制成,中间镂空,外面涂色雕饰,被他握在手中,只露出斑斓的色彩。

        穆明珠解衣襟的动作一停,只扯了扯领口,透出一口气来,笑道:“你是要拿这彩毬来敲本殿的脑袋不成?”

        “不……”林然一颤,握着彩毬的手松开,那彩毬便骨碌碌滚向榻边,落在地上,最后停在了穆明珠脚边。

        林然垂首望着那彩毬、和彩毬一旁属于公主殿下的锦履,脸上红一阵青一阵,不难想象在穆明珠回来之前,他独自经历了怎样复杂的心路历程。

        穆明珠弯腰,捡起那枚彩毬,慢悠悠往小榻走去,想坐下歇一歇。

        林然却像是触电般跃起来,又强迫自己跪伏下去,俯首颤声道:“殿下,草民感激您今日施以援手,救命之恩,草民没齿难忘。”

        穆明珠轻轻挑眉,这人倒是聪明,先拿话把她架在这里——设若她真有非分之想,也该不好意思下手了。

        她施施然坐下来,“所以?”

        林然不敢抬头,恳切道:“草民虽然卑贱,祖上却也是南渡而来,愿承父祖之志,北上讨贼,只求殿下给草民一个机会,草民纵然血洒大江,也绝不后悔。”他句句慷慨,倒是极有气魄。

        穆明珠歪靠在枕上,本是顺手救他,此时倒真有了几分兴趣,道:“抬起头来,让本殿瞧瞧。”

        林然不敢不从,虽依言抬首,却垂眸忍辱。

        穆明珠轻轻一笑,道:“好嘛,少年志向当拿云。”她赞道:“你是个有志气的,本殿倒是没有救错人。”

        林然微微一愣,小心抬眸向她看去。

        灯影下,尊贵的公主殿下斜倚枕上,懒懒向他扫来一眼,忽而一笑,红唇动人,曼声道:“就算本殿当真看上你了,难道还委屈你了不成?”

        林然口干舌燥,讷讷不能言。

        穆明珠随手抛接着那彩毬,带着一丝倦意,懒洋洋道:“马球赛你好好打,每日训练过后就来本殿府中。待过些时日,风头过了,本殿再另外给你安置——本殿这公主府中倒是还缺个侍卫长,还是你更想往北府军中效命?”她见林然发呆不语,便将彩毬抛过去,正中青年肩头。

        林然如梦方醒,道:“草民、草民都听殿下的……”

        “行了。下去吧。”穆明珠起身,倒也不捉弄他了,平和道:“你放心在府中住下。放心,本殿眼光没那么差——你很安全。”

        林然更不知该如何回话了,捡起彩毬来,正要退下。

        忽然外面喧哗声起,樱红匆匆赶来,隔窗道:“殿下,咱们府外的朱雀右街起了火。齐郎君来探看殿下。”

        “这么巧?”穆明珠打个呵欠,内心有所猜测,随口道:“让他进来吧。”

        话音方落,齐云微寒的嗓音便在门外响起,像是他早已等候在侧了。

        “殿下万安。”齐云挑帘入内,黑眸微转,刹那间已经内室情景尽收眼底,望见素衣散发的林然时,瞳孔一缩,复又垂首道:“朱雀右街起了火,臣恐怕有歹人作乱,因而擅入殿下府中查看,有冲撞殿下之处,万勿怪罪。”

        穆明珠审视着齐云,道:“朱雀右街果真起了火?”

        “千真万确。”

        穆明珠又道:“城防的事情,几时也归你们黑刀死士管了?”

        “事涉殿下安危,倒不必拘泥于管辖范围。”

        穆明珠冷笑道:“你从宝华大长公主府中就跟着本殿了吧?”

        “凑巧而已。”

        穆明珠原本没打算跟他认真计较,此时却被他一句一句顶回来,触动了肝火。

        若在前世,两人必然又是一场大吵。

        此时穆明珠抱臂倚在床柱上,面露冷笑,上下打量着齐云。

        齐云则垂首立在门边,手按刀柄,看似恭敬,却是一步不让。

        “樱红,”穆明珠忽然道:“带林然下去歇息。”

        林然不知缘由,却能感受到室内剑拔弩张的氛围,虽然起身,却道:“草民就守在外面……”

        “去!”穆明珠一声怒喝,道:“连你也要违逆本殿的命令吗?你是个什么东西!”

        这句话是冲着林然去的,却分明在骂齐云。

        齐云面皮一抖,死死咬住下唇,连林然走过身旁,都不曾挪动分毫、让出路来。

        一时林然随红缨而去,内室只剩了穆明珠与齐云二人。

        “齐云。”穆明珠闭了闭眼睛,把被齐云激起的躁意沉下去,道:“本殿盼着你过得好。”

        齐云微微一愣,抬眸看向穆明珠,黑眸深处藏了几缕自己也不甚明白的柔软期盼。

        穆明珠话锋一转,却是凛冽如刀,“可你不要碍着本殿的路。”语意决然,不带半分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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