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022


“不会。”

        他这两个字说的坚决,没有留下半点余地。但奇怪的是,她不再觉得伤感了,反倒莞尔一笑。

        “如此便好。”

        “我惟愿兄长此生,平安顺遂、无怨无悔地活着。”

        少女的喜欢是那样热烈纯真,真心地盼着那个人好。

        白雨渐这个名字,终究只会成为一缕月光,淡淡地洒在心尖。

        她没有说什么,转身便走,身后却忽然传来了重物坠地的声响。蓁蓁浅浅叹了口气,别过眼,看着昏倒在地、不省人事的男子。

        既然都已经决定了,这又算什么呢?

        对于他来说,她只不过是一段责任,一个过客不是吗。

        白雨渐的心里亦是这般觉得,所以就算少女的神情有多么决绝,他亦是漠然以对,冷若冰霜。

        后悔?

        他做事从不后悔,当初救她也好,还是将她养大也好他都没有后悔过。

        就算得知了她的真实身份,痛苦到恨不得杀了自己。

        也没有后悔,当初把她从乱葬岗捡回来的决定。

        对于他而言,做了就是做了,都是无可更改的事情。

        可是刚才的心情又是为什么?

        为什么会想要擦去她的眼泪。

        他不会为任何人停下脚步,从很早开始,他的情感就出现了断层。

        师父说,他不会爱任何人,让他学医,亦是感受何为仁爱。

        放下仇恨,一生平安健康地活着。

        可那段闭眼就是血光的日子,早就深深刻在脑海之中。

        他的亲人都在地狱里哭喊嘶嚎,死不瞑目,他有什么理由,安稳顺遂地过这一生?

        他的弟弟为他而死。

        那也是个孩子,虽然疾病加身却总是在他送去一枝杏花的时候,甜甜笑起来,还有那个叽叽喳喳的身影,喜欢抱着他的腿唤他哥哥,央他给她做点心。

        在世上漂泊得久了,会觉得自己就是一只孤魂野鬼。而在燕京的生活,不过是一场梦。

        一场虚无缥缈的梦。

        死去的人就是真正的死去了,活着的人却要永远痛苦。

        这种痛苦没有止境。

        他尝试自杀。

        他难以描述那种感觉。每次濒死之前,他都能看到亲人们的脸庞。他着迷了那种感觉。那种感觉,是热闹的,幸福的。可是回到现世,只有冷清。

        只有头发越来越白的师父,以及恭恭敬敬的下仆。

        平静地,淡漠地,沉进冰冷刺骨的湖水中,任由淤泥填满口鼻。

        或是吞下药丸,于密林中昏睡,等待致命的毒蛇咬断他的咽喉。

        而师父每次都会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后来,师父大抵也是厌烦了他自己折腾自己的身体,不断寻死,给他准备了行囊,将他赶出了山谷。

        “别再回来了,雨渐。”

        那一日,石枯松老,大雪纷飞,师父的脊背,看起来比往常更加佝偻了些。

        白雨渐头也不回地离去。

        他遇到了很多跟他不一样的人。他求死,而那些人却在求生。

        他每次,都会救活他们,问那些将死之人的感受,问他们都看到了什么,然后与自己的感受作比较,他想知道是不是世人都是如此。

        他救了很多的人。

        他们都管他叫做小神医,将他奉若神明。

        而他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一路北行,直到燕京。

        那里爆发了时疫,蔓延到了周边城镇,当权者不当一回事关起门来,照旧享乐。

        达官贵人重金请他治病,他却孑然一身,在凛冽的寒夜到了乱葬岗去,寻找那样的人,那种将死之人。

        然后,他遇到了蓁蓁。

        她的梨涡,像那个死去的孩子。她的性格又像他的妹妹。

        他有时候会觉得,她是不是他们的转世,是上天赐予他的亲人。

        可他明明不信神佛。

        他带她回去,治好了她。

        孩子那么小那么瘦弱,甚至看不出男女,他静静地蹲在她面前,“你快死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什么?

        她茫然地眨了眨大眼睛,他修长白皙的手指在她柔软的脸上蹭下一段脏污,感到一股无趣。

        直到软糯的童声响起,带着懵懂与困惑,“我看见了爹爹还有娘亲,他们在向我招手。虽然我看不清他们的样子,可是我觉得好温暖,我好想他们,他们为什么还不来接我?”

        他侧目倾听,又是一个失去双亲的孩子。

        “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白衣乌发的少年,牵着那只小小的手,撑着一把二十四骨的油纸伞,缓缓地走向了他们的归途。

        冥冥之中,有什么悄无声息地笼罩了下来。

        那叫做,宿命。

        蓁蓁不知白雨渐梦见了什么,触到他浑身滚烫,额头也一茬一茬地冒出冷汗,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胡乱颤动着。脸庞红得不正常,一抹红晕在苍白的俊脸上显得格外蛊人。

        要死了这个人,明明是个郎中怎么这么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

        “竹楼里备有退烧的药,我去让飞白煎了喂你。”她说完转身要走,却被一把抓住了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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