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四 冲突的前奏(一)
评功工作不仅仅是部队,在徐州开设的干校也参与了挖掘工程。干校中有十几名日本同志,还有一个货真价值的编外人员。他就是来“考察”的北一辉。
到了春节前评功结束,北一辉也得到了自己的那份奖品。两条针织毛巾,两个牙刷,一个引着镰刀斧头标志的搪瓷茶缸,还有四块颜色是浅黄色,质地细腻,看上去就让人喜欢的肥皂。北一辉躺在自己的铺位上,把肥皂凑到鼻子边深深的闻了一下,那股混合着一种刺鼻味道的香气令人精神一震。放下手中的肥皂,北一辉稍显烦躁的坐起身来。
最近的消息实在是令北一辉心烦意乱。他刚到消息,就在不久前的1912年1月24日,幸德秋水等12人被施以绞刑。在日本轰动一时的“大逆事件”终于划上了句号。
1910年5月下旬,日本长野县明科锯木厂的一工人携带炸弹到厂,被查出。日本桂太郎内阁以此为借口镇压日本的社会主义运动。同年6月,日本当局开始对全国的社会主义者进行大肆逮捕,并封闭了所有的工会,禁止出版一切左翼书刊。从1910年底到1911年1月,对被捕的数百名社会主义者进行秘密审判,诬陷日本社会主义先驱幸德秋水等26人“大逆不道,图谋暗杀天皇,制造bao乱,犯了暗杀天皇未遂罪”。经大审院一审即终审的特别判决后,于1911年1月18日宣判幸德秋水等24人为死刑,另外两人为有期徒刑。
在这个时代,处决政治犯被公认为是一种政治恶行。在巴黎、伦敦、旧金山、纽约等地,左翼群众召开了抗议集会,并向日本驻外使馆写信抗议。在日本本国和世界舆论的谴责和压力之下,大审院被迫以天皇的名义将死刑中的十二人减为无期徒刑。但幸德秋水等另外十二人却维持原判。
美国方面对日本的这个做法相当的反对,日本不敢得罪自己最大的出口对象,所以日本政府还玩弄了一个阴谋,故意拖了一年。美国人的注意力总不可能持续不断的放在日本政治犯身上,等外界风浪平息之后,日本政府悄无声息的对幸德秋水等十二人施以绞刑。
北一辉也是日本政府里面挂名的“异议份子”,与社会主义者关系也不是特别亲密,加上他当时不在日本国内,算是躲过了这一劫。但是在日本政府和这些社会主义者之间,北一辉无疑是支持社会主义者的。得知幸德秋水等人被杀,北一辉的情绪十分低落。
“一定要让这些人偿还血债!”他恨恨的想道。
可光在这里发狠是没有用处的,北一辉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中国革命之上。对日本明治维新彻底失去信心之后,北一辉期待中国革命能够开创出一条全新的道路。在中国革命取得全面胜利之后,北一辉身为“dai路党”,引导这股强大的革命力量推翻日本当前腐朽的门阀统治,创立一个真正公平正义的日本国。为此,北一辉坚定的支持同盟会的革命,希望完成中国革命之后,进而解放日本,构筑对抗欧洲人的亚洲联盟。
即便是最早看重的同盟会已经没有前途,北一辉也没有失去信心。他试图在更加强大的人民党这里学习革命道路。到现在,北一辉并不能说失望,他只是感到一种焦虑。
人民党的革命理念中有着北一辉即为赞同的“反帝反封建”的核心纲领,有着追求社会公正的坚定路线。这都没错,但是在实践层面上,人民党有一种说一套做一套的风格。根据北一辉的观察,人民党的所有精力,至少是绝大多数精力都在建设更强大根据地的实践层面上。身为中国革命的旗手,人民党重实践,轻言辞。对外表现出的是强烈的功利主义,而不是强烈的革命态度。这让北一辉极为讶异。
更大的刺激则是人民党的内部教育,“国家是阶级统治的工具”“法律是统治阶级意志的体现”“根据地中的统治阶级是广大劳动者”,在北一辉看来,这些洗脑般反复强调的理念,不是要推翻一个**的政府,而是要用一个更加**的政府对现在存在的**政府取而代之。这令他十分不能接受。
心情纷乱之下,北一辉又拿起肥皂凑在鼻子下面深深吸了一下,碱性物质的刺鼻味道让北一辉精神振奋了一点。他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根据地的生活绝对不能称为恶劣。这些奖励品以及每日里堪比日本大门阀的饭菜,不谈薪酬的话,即便是日本海军军官生活也不过如此而已。
不过这与北一辉的希望大相径庭。他想在人民党这里学到的是如何建立一个强大的革命政党,可是几个月以来,他学到的最多的则是如何从事实际工作。对已经建立起政权的根据地来说,这或许是可行的。人民党对于“唤醒广大劳动群众”可以说花费了极大的心思。陈克坚定的认为,统治阶级本身的特点之一,就是学会如何管理自己,学会认清社会本质。
干部学校培训之一,首先就是让干部们能够认清社会现状,学会如何组织劳动生产。在这次挖湖工程中,干校全部上阵。北一辉本以为学习组织劳动生产是学习怎么“组织群众去劳动生产”,他万万没想到,这是让干校学员们自己通过劳动来学习怎么组织学员们搞生产。
搞生产有多累,北一辉以前并不知道。他当年决定参加革命,为了筹集资金,北一辉可没有去投身劳动生产,而是参加了帮会,靠收保护费,勒索有钱人,弄到了启动资金。人民党搞生产的做法,北一辉倒也想过,不过这种来钱慢的思路,他当时就给否决了。
既然想学习人民党的组织,北一辉只好学着劳动。所谓劳动根本不是一群人在一起商量怎么能干的更好,而是一群人先拎起工具,埋头下去刨坑挖土。手会磨破,解放鞋的橡胶底再把滑,天冷也会冻出冻疮来。
很多问题的解决之道让北一辉觉得简直“不人道”。例如想解决手上摸出的血泡,唯一办法就是等血泡破了之后磨起茧子,这就能解决问题。血泡刚破的时候,刺刺的痛感让北一辉极为不快。人民党的同志们之间则以“互相鼓励”作为解决方案。
更神还在后头,所谓学会组织,并不是中国的明尊卑,定上下,更不是日本的那种森严的等级制度。组织化的第一条居然是让大家平等,是批评与自我批评。每个人都要“说实话”。或者更通俗的用中国老话来讲,就是“知道自己吃几个馍喝几碗汤”。
北一辉懂些中国文化,例如论语里面的孔子谈起“士”的时候说过,“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抑亦可以为次矣。”
人民党的教育并不是以培养能够推翻旧制度的革命者,也不是能够指挥一方的大人物。居然是这种“硁硁然小人”,实在是令北一辉感到讶异。
不过孔子好歹把这种“硁硁然小人”列为最低一级的“士”。《论语》里面记载,子路问孔子:“今之从政者何如?”孔子答道:“噫!斗筲之人,何足算也?”
连孔子都认为,“硁硁然小人”比眼下当政的人强太多。在北一辉看来,这个评价倒也是能够切中日本的现状。
不过这只是一个开始,党校的学员们现在劳动中学会“知道自己吃几个馍喝几碗汤”,接着就是劳动安排。根据每个人报出的工作量,开始计算每天的集体工作量。这可是要了命,包括北一辉在内的很多同志熬过了头几天之后,本以为自己可以完成某个程度的工作量。大家没想到的是,这工作可不是十天半个月,而是连续几个月,过了半个月之后,很多人把吃奶的劲都给用出来,因为身体积累的疲劳甚至伤处,体力精力和意志力都呈现无以为继的迹象。大家原本制定的计划无法完成。
干校学员所组成的队伍每次都要询问同志们到底能不能坚持,有些同志早早的就承认坚持不下去,有些同志连着几天完不成任务,被迫承认了自己的无能。北一辉也是好面子的人,咬着牙硬撑了四个礼拜,最后也向自己的身体屈服了。
干校学员在连续不断的高强度工作中,铁打的汉子也撑不住。
干校学员所组成的队伍每次都要询问同志们到底能不能坚持,有些同志早早的就承认坚持不下去,有些同志连着几天完不成任务,被迫承认了自己的无能。北一辉也是好面子的人,咬着牙硬撑了四个礼拜,最后也向自己的身体屈服了。
干校学员在连续不断的高强度工作中,铁打的汉子也撑不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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