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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四 辛亥之变(三)


“满清倒台了,战争就能暂时避免了吧。”冯煦说道。老头虽然虚岁七十,精神好的很。人民党代表团驻地是原来的怡亲王府,怡亲王被满门杀光之后,屋子就空出来了。现在是1911年5月7日,屋外头初夏天气可算是风和日丽,整个北京城的大规模戒严令并没有解除。自打满清退位诏书一发布,人民党代表团就被堵在怡亲王府里头不让出门。满清覆灭之后,袁世凯与陈克曾经达成的协议到此已经基本终结。对袁世凯来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可不想让国会里头再闹出什么变数来。由于人民党不想暴漏自己在北京的情报网,所以代表团真的没有得到丝毫外头的消息。这让大家也有时间说些闲话。

                “咱们不能让袁世凯单方面的开心,我觉得以后把人民党的联络站就放在怡亲王府,大家觉得如何?”尚远笑道。干掉怡亲王全家,人民党山东部队出力甚大,尚远很巧妙的避开了冯煦的问题。

                “在我来之前,文青交代过,以前他在北京开办的蜂窝煤厂,一定要向袁世凯要回来。这可不能便宜了北洋。”严复也凑趣般说道。

                “两位,你们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冯煦在人民党这里好几年,原本的官僚气消退了不少,听同来的两位这么说话,他也不去猜测,而是爽直的提出了质疑。

                严复看冯煦真的有些急了,他笑道:“冯兄,革命就是把最落后的一个个给消灭掉的过程。满清是这时代最腐朽最落后的。我们干掉了满清之后,就要继续消灭现在最腐朽最落后的。革命是没有止境的。”

                冯煦听完这些论述,微微叹了口气。他并不想反对这种说法,不过人民党的这种态度的确很不容易被人接受。问题在于冯煦远没有介入人民党高层的地位和机会。“下一个敌人是谁?”冯煦问道。

                “下一个阶段,谁试图依附欧美列强,谁就是我们的敌人。”尚远回答的干净利落。

                这个回答充满了正义性和现实性,冯煦前一刻还在担心人民党会不会采取什么过激的政策,听了尚远的回答,冯煦转而大赞起来,“说的好!就是该如此!”

                “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文青到现在为止,可从来没看错过。”严复也笑道。战略方向的把握是战略家的范畴,人民党内没人质疑陈克第一的战略家的地位。

                冯煦被这个全新的战略方向刺激的有点亢奋起来,“那谁会与欧美列强勾结呢?”

                “听其言,观其行么。”尚远笑道。正说话间,外面有人通报,袁世凯派人请人民党参加明天的国会会议。

                1911年5月8日,经过几天的商议与讨论。满清覆灭之后的中国国号已经确定为中华共和国。袁世凯正式当选了中华共和国首任总统。袁世凯随即任命自己老搭档庆亲王奕劻为内阁总理,徐世昌就任内阁副总理。奕劻今年已经73岁了,这个任命完全是为了酬谢老搭档的贡献。共和国是总统制,袁世凯依旧大权在握。北洋方面的国会议员以惊人的速度通过了诸多基本法律,直到5月8日,名义上要确定国会议员人数安排的时候,才不得不请人民党代表团参加会议。

                和上次国会相比,几天里头就有了些变化。袁总统剪了辫子,相当一部分议会代表也跟着剪掉了辫子。整个国会里头穿西服的也多了起来,看着颇有点面目一新的样子。人民党代表团昂然而入的时候,主动打招呼的议员也多了起来。看来大家已经逐渐接受了变化。

                其实议员人数早就有安排,国会先通过选举确定了“淮海省”为正式省级行政单位。又按照前清人口估算,给了人民党四个省一部分议员席位。人民党代表团随即表示同意。于是大家装模作样的投票,走了流程。投票结束,袁世凯登台的时候,不少议员以为袁世凯准备说几句场面话。

                “诸位,中国不打仗了,这是好事。咱们现在要谈谈庚子赔款的是事情。”袁世凯一开口,这内容就让整个议会里头鸦雀无声。国会的职权之一就是讨论各省每年向中央纳税的额度。既然联省自治,各省在中央权力上已经不准备有太多的奢求,唯一这个纳税问题,各省自然是一分钱都不想给的。更别说庚子赔款这么巨大的数字了。

                袁世凯继续说道:“国家军队当统一,人民党既然愿意加入共和国,那么关于军队的军令讨论,这就得有一个章程。北方尚好,南方诸省军队数量也得有一个讨论。我建议在上海召开和会,商讨各省军队的问题。而且也要把庚子赔款的事情说一说。”

                这下,议会里头仿佛被捅了马蜂窝一般闹腾起来,军队是南方诸省自保的根本力量。且不说北洋现在坐拥大军,人民党更是兵强马壮。联省自治虽然确立,可是万一打起来,找谁说理去?南方各省对袁世凯绝对没有真正的信赖。

                好在袁世凯也没有真的想让南方各省拿出什么真正的诚意,他随即表示在当前的剧烈动荡期内,国家以休息为主。至少到明年国会前,政府暂不收税。但是,庚子赔款之事牵扯甚大,北洋会与外国商议,而且邀请人民党一起商议此事。若是自愿参与赔款的省份,也可以参加这次上海和会。条件是参加和会的省份,必须承担一年一百万的赔款。

                参加和会自然是很好,人民党与北洋中央政府的讨论里头到底有什么阴谋,各省都很在意。不过参加的门票是一年一百万两白银,大家的热情就立刻烟消云散。

                立刻有广东议员起身质疑,为什么别的省不能参加这次和会。不用袁世凯开口,北洋议员立刻反驳道:“你们既然不纳税,你们在里头准备说什么?不干活的还准备对干活的指手划脚不成?”

                “这与缴税不交税无关,国家的事情我们当然有权参与。”广东代表强硬的表态。这个态度得到了众多南方议员的响应,“军队与庚子赔款这等大事,我们若是不参与,怎么知道和谈中有没有出卖中国利益的事情。”

                王有宏起身说道:“现在各省财政艰难,袁大总统体贴各省,免了一年的赋税,我们江苏省是很感激的。不过和谈牵扯甚大,我们不听的话心里没底。到时候中央与人民党大可谈,我们就当自己是哑巴,绝不插言就是了。”

                这个建议得到了南方议员的支持,对于他们来说,给中央交钱那是想都不用想的事情。但是决定国家命运的大事绝对不能让各省完全不了解。

                袁世凯心里头这个别扭,总统制本来就给了总统极大的权限。议会的权力被削弱到了极点,仅仅拥有选总统,司法与讨论纳税的权力。现在各省议员们对此视若罔闻,居然想插手重要的谈判。虽然说起来各省议员都没有发言权,不过光是旁听就让人觉得跟吃了苍蝇般恶心。他们在谈判里头不说话,天知道他们在谈判会议外头会说什么。

                正在心烦,袁世凯却见湖南巡抚岑春蓂站起身来要求发言。袁世凯本以为他也要随大流的说些要参与国事的屁话,没想到岑春蓂大声说道:“有钱给洋人,却没钱救灾。袁大总统,你觉得这是该做的事情么?”

                此言一出,国会里头立刻哗然一片。马上就有议员吆喝起来,“有钱给洋人,还不如把这钱救灾。满清丧权辱国,到了共和国还照样丧权辱国不成?”

                “不就是打仗么?只要先救灾,保住了百姓,若是洋人打来,百姓自然愿意效力死拼。洋人又有何可惧?”

                聒噪声越来越大,各种不负责任的言论在国会里头飞舞,北洋议员原本还能保持点纪律,听的多了,已经有人开始反唇相讥,“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说的好听,什么时候见过你们四川站出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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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下头越来越乱的局面,台上的袁世凯脸色越来越难看。

                晚上的时候袁世凯请严复吃饭,先是就软禁了人民党几天的事情道歉之后,袁世凯忍不住说起了白天国会的事情。

                “这也不是什么坏事。”严复笑道,“项城,各省之争本来就有,不过是以前大家不敢说的这么直白而已。而且原本各省对国事所言的奏章,基本都是废话。现在又有何变化?倒是项城已经身为大总统,反倒是要操劳受累了。”

                “几道兄,文青前些日子所说的担保之事,可否算数?”袁世凯对此是非常在意的。国家财政的枯竭程度几乎要把袁世凯给逼疯了,如果陈克先前是在耍弄北洋的话,袁世凯觉得自己不是在当总统,而是被架上了火堆烤。

                “我们人民党对此是有计划的。既然要召开和会,不妨就在和会上谈么。”严复答道。

                “几道兄,文青若是让你问我要什么,那就不妨直说,这么遮遮掩掩的算什么?”袁世凯怒道,“我倒也不妨实话实说,这次文青若是不肯出钱,我就只能向外国银行借钱。到时候本息增加,我也只能硬抗了。文青是小辈,我作为长辈也不想难为他,不过咱们签署的备忘录,我也只能拿出来晾晾。”

                看袁世凯是真的被逼急了,严复笑道:“项城不用这么着急,我们已经给文青发了电报,想来这几天就该有了结果。不过文青曾托我说件事,他在北京办过一个蜂窝煤厂,这个你得还给我们人民党。”

                袁世凯一听脸色变得极其古怪,他没想到陈克居然如此小心眼,五年前的这么点芝麻绿豆的屁事还记得这么清楚。但是严复既然公开说了这是陈克的意思,袁世凯也不能拒绝。他笑道:“这倒是我忘记了,看来这件事上我是大大的得罪了文青。”

                “项城果然要把蜂窝煤厂还给文青?”严复追问道。

                “文青的东西自然要还给他,这还能有什么假的?”袁世凯奇怪的问道。

                “哈哈,项城,你这就上了文青的当了。”严复笑道。

                袁世凯知道严复绝不是会背叛的人,听严复这么一说,袁世凯反倒糊涂了。陈克到底准备干什么呢?不过袁世凯毕竟是个枭雄,对于利益之事他从来不会搞错。稍微定了定神,袁世凯正色说道:“几道兄,这些事情的细节我不懂,也没空去管。我只说一件事,文青能让政府过了这个难关,我决不会让文青凭白的出了这笔钱。他的厂子我还他,他若是想在北方大展拳脚,我北洋绝对不会为难人民党。”

                话说到这个地步,也就算是说透了。严复其实也不想纠缠那么多,“既然项城这么说,我如此回复文青即可。”

                第二天,也就是5月9日,人民党代表团就启程回根据地。第三天,5月10日,袁世凯接到了陈克的电报,人民党已经正式通知英国方面,愿意先给今年赔款担保一半。但是条件很简单,中央政府不得向人民党收税。

                到了5月12日,英国大使馆正式告知袁世凯,要求就人民党承担一半的赔款,以及人民党控制的港口不纳税之事,举行三方会谈。袁世凯才相信人民党的确开始兑现自己的承诺。

                5月15日,人民党的蜂窝煤厂接收小组赶到北京,正式要求接管人民党曾经的财产。北洋实在没有想到人民党行事如此雷厉风行,为了几年前就完蛋而且消失的一个小厂专门派人跑来北京。事关人民党的事情就不是小事,下头没人敢自作主张。不得已,工商部大臣只得禀告袁世凯。袁世凯多聪明的人,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他怒道:“人民党要什么,只要不过分,你们就给他们什么。这种事情还要再来问我么?!”

                这次带队回来索要蜂窝煤厂的是许二八。原先的蜂窝煤厂租用的那个大院子早就转租给别人了。许二八也没有纠缠此事,他直接要原先的丰台大营驻地。在1909年底的“马匪事件”中,丰台大营被烧成废墟,还死了不少人。除了一些流民在那里建了些破窝棚之外,那里现在还是一片荒地。在一些根本没有清理的废墟下头,刨一刨就能找出些尸体残骸出来。

                许二八以一年一万大洋的租金索要丰台大营的旧地。有袁世凯发过话,北洋民政部也不愿意节外生枝。许二八交了五年的租金,双方就签署了五年合同。合同里头也写的清楚,许二八有有限续约的权力。官僚机构就是如此,上头有人发话,加上对手强硬,办事效率就是一等一的快。合同签完的当天,人民党的蜂窝煤机设备也就到了。安徽早就开始普及蜂窝煤,蜂窝煤机生产几乎是和制砖机一起解决的。十几台机器运到了北京,在火车站很是招摇。

                北洋不敢对人民党的这番动作掉以轻心,丰台大营里头有流民,劳动力绝不匮乏。而且这里毕竟是北京,即便是几百流民闹起来,也不是那么好动手的。更别说京城南边都是贫民区,人民党煽动穷人作乱怎么办?

                许二八好像故意在刺激北洋的神经,蜂窝煤设备运到北京之后,接着运来的就是大批的新车轮。人民党与东南亚的贸易定额协议直接导致了东南亚橡胶几乎全部进入人民党根据地。高分子材料专业就是塑料、橡胶、涂料与粘合剂。橡胶硫化、加碳,都是教科书上的最基本知识。这年头没有尼龙的帘子布用于外胎,人民党进口的金属抽丝设备,制成了钢丝帘子布。这是高级帘子布,21世纪都是用在高级汽车车胎上的。

                钢管车轴,滚珠轴承,橡胶充气轮胎,钢丝轮毂,钢圈车轮。这批架子车车轮一抵达北京,许二八大撒英雄帖,把以前与人民党合作过的人,以及北京运输行业的大头们都给请到了丰台大营。令北洋极度不解的是,人民党还把北洋的北京警察局局长以下五六位,北洋的交通银行信贷司司长以下五六位一并请来。

                “诸位兄弟我虽然是安徽人,不过以前就在天津机械局谋个差事。也是吃咱们京津饭的。这次请大家来,想的就是办点事实。”许二八意气风发的说道。

                被请来的无论是官面上的人,还是民间的人都很奇怪到底这许二八要做什么。很快,他们就看到了目的。有了新式的车轮,这东西比木车轮或者简单的在木轮外头裹了层皮子的车轮强出去太多。无论是两轮车,还是四**车,都是又轻又快。

                常四爷以前就和人民党合作过,他身体颇为壮实,甚至试着自己拉了一辆四**车。车上放了**百斤的大石块,常四爷脖子上额头上,青筋崩起来多高,但是在他玩命的出力下,四**车居然也在缓缓前进。

                这场景令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京城的人好面子,常四爷这么一表现,立刻就有其他不服气的上去尝试。一个人想拉**百斤的东西还是比较困难的,不过两个人共同出力,这大车明显就走的轻快起来。

                至于人力黄包车,换了车轮后跑起来又轻又快。许二八请北京警察局的局长等人和交通银行的信贷司等人试着乘坐了一番。这些位都是坐惯了黄包车的,一试就能体会到与以往的黄包车有多大的不同。在颠簸的路面上虽然摇晃,却没有磕绊的震动。

                等大家试用完了,许二八将众人聚在一起,大声说道:“这车和车轮可不便宜,让诸位掏钱卖,诸位出力的可买不起。所以我们请交通银行的诸位先生,就是让他们也看看这车的好坏。诸位若是想买,可以找他们贷款。若是贷不起款,或者不放心的,可以到我们车行租车,先试着拉货。”

                交通银行的放贷专员们已经明白了许二八的想法,所有人第一念头就是人民党是不是搞什么圈套。但是许二八接下来的说法让北洋的人更加混乱起来,“大家最怕的就是苛捐杂税,让官府不收税这不可能。所以咱们不妨就把话说到头里,我这次请警察局的诸位来,就是让他们开一个价,以放牌照的方式把这一年的税定格数目。这运输公司一年把钱交够,只要挂着牌照的,那就不用再交税了。没有牌照的么,咱们也管不了。”

                经过一番讨论和解释,警察局也明白了关键所在。警察局如果拥有发放牌照的权力,那么加入许二八搞的这个运输公司的人,一年就要交多少钱给他们。虽然心里头也认为这是一个大大的陷阱。但是说警察局的这帮人不动心,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由于牵扯太大,警察局和交通银行都没敢立刻答应。而且这车的确贵,一套车轮下来,多则上百大洋,少则五十大洋,这些靠劳力挣钱的苦哈哈自然是买不起。这事情又牵扯了人民党,即便是能拿出钱来的常四爷也不敢买车。

                袁世凯最终得到了汇报,交通银行是北洋的银行,警察局则是袁世凯的心腹。袁世凯随口问了一句,“咱们一年能挣多少?”

                警察局长和交通银行的专员对视了一眼,警察局长对专员连使了几个眼色,交通银行专员吞吞吐吐的说道:“京津两地的话,一年两百万银元还是没问题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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