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人民党的会多,现在是每周三次例会。而且重大行动之前,还有必然的会议。所以尚远和陈克都是“久经会场”,但是地主们完全没有这种经验。没有政党就没有会议,地主们虽然被强行聚集在一起,但是这些地主们各怀疑心,面对强大的压力,他们会暂时有点出于阶级本能的“共识”,当压力一变小,各自的追求目标有了不同的时候,地主们立刻就完全呈现离心离德的情况。
“诸位贤达,本官暂且有事,得一个时辰才能回来。诸位先聊,把这次人民*的事情说说清楚。本官一个时辰之后就回来。”尚远说道。说完,他也不多礼,与陈克一起起身离开了。把一群目瞪口呆的地主们留在会议室里面。
地主们完全不知道尚远和陈克这是闹得哪般玄虚,他们目送尚远与陈克离开会议室,然后听到陈克在外面说道:“天这么热,把席子卷起来。”
随着这声命令,充当墙壁的草席被卷了起来。只见在会议室外面站了几十多号保险团的战士。夏日的阳光从木框中透射进来,原本就明亮的会议室里面更加明亮起来。地主们一个个瞠目结舌,任启莹曾经说过陈克有可能“摔碗为号”,冲进几十号人对地主们动刀动枪。陈克也说过“自己喊一声,就能冲进来几十号人。”但是地主们说真的并不相信,直到亲眼看到外面的这几十号战士们卷起了草席,露出了身影,他们才知道“摔碗为号”所言非虚。战士们卷起了席子之后就就纷纷离开了会议室周围,各自回到了岗位。把一群地主抛在屋里面无人理睬。
挑动敌人矛盾的重要技巧之一,“要大胆的让敌人串连”。合作固然是在交流中达成的,矛盾同样是在交流中产生的。现在陈克他们已经成功的在地主们中间种下了很多东西,现在需要让地主们自己去发酵,去争执。陈克和尚远可以暂时退场了。
“文青,你觉得这的确没有问题么?若是地主们最后商量不出一个结果的话,我们岂不是又要多费些力气?”尚远对于让地主们自由讨论还是不太有信心。
“望山兄,我们已经派人去圈地了。地主们讨论的结果完全没有意义。咱们把他们留在这里其实只是为了做事方便。”陈克笑道。反正大规模抢种强收已经开始,地主们无论同意或者不同意,保险团都不会和地主们进行任何讨论。
两人没有留在保险团的军营,而是直接往县衙门方向去了。两地之间相隔不过几百米,走起来也没多远。
“文青,这就是革命么?夺取旧有的权力,由新政府来执掌?”尚远有些不是很自信。
“望山兄,你要知道一件事,我们以工业化的模式来搞农业,农民们的劳动强度,劳动的总量可远不是以前那种懒懒散散的样子。远比以前辛苦得多呢。”陈克说的是心里话,所以神色中一点玩笑的意思都没有。
“这怎么讲?”尚远很不解的问道。这些日子以来,尚远在行政工作上表现出很出众的表现。但是尚远毕竟是农业社会出来的,还是无法理解工业化时代的农业特点。
“得多大的地主才能修个灌溉系统呢?而且地主们修的灌溉系统出不了村。出了村就是别人家的地,你觉得他们肯平白的便宜了给别人不成?”陈克不想说的那么明白,现在他需要的是能够理解自己的同志,发号施令看似容易,实际操作起来的话,就要面对各种麻烦事。只有能够理解陈克的思路的同志才能够独当一面。陈克现在努力要找出能够这样的同志。
“也是有道理。文青,我家虽然也有几亩地,几千亩吧,不过让我家修水利,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地主们之间就是争夺水源,争夺已经存在的好地。若是平白的去建设新地,那是想都不用想。绝对不干啊。”尚远真的是明白人,说的话完全对路。
陈克很是高兴,他兴奋的说道:“所以说,这次我们不能让地主们领导此事。不是他们不愿意干,而是他们根本干不了。现在这么大的地盘,十几万亩地,哪个地主能把这些地整体的考虑起来?而且,他们有这个胆量把这些地经营好么?没有强大的武装力量,把十几万亩经营好,那就是一块肥肉,谁都想来吃一口。哼哼。咱们人民党,咱们保险团要把这些地整理好,而且这些地,谁都别想染指一分一毫。”
“嗯!”尚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很昂扬的点点头。这年代的地主们,你能有个几千亩地,就是各种势力眼中的“肥肉”,谁都想来你这里割一刀。倒不是地主们是如何对仕途有着多高的热情。若是没有官员出身的子弟来撑门面,大地主们的日子并不好过。而且出身地主的子孙,尚远也很想真的尝试一下经营十几万亩土地的滋味。说真的,尚远真没想过从这十几万亩的土地中得到一丝一毫的收益。只要能亲自来操作这样规模的营运,尚远就觉得心满意足了。
陈克对尚远的想法很能理解,他在二十一世纪有一个朋友,是山东牟家的传人。山东牟家的牟氏庄园是目前中国规模最大,保存最完整的封建地主庄园之一,它始建于清朝雍正元年,拥有房产五千五百多件,土地六万亩,山峦十二万亩,现保存厅堂楼阁四百八十多间,占地两万多平方米。牟氏庄园历史文化沉积丰厚。而这位朋友曾经和陈克讨论过牟家的兴盛原因,就因为牟家历代出过上百位进士,在朝廷里面始终有足够的势力与影响力。这才能够历经几百年不衰。
牟家在解放后把土地都捐给了政府,他们家族的首领很能看清楚形式。面对党这样的超级强权,他们跟本没有丝毫抵抗的念头。但是尚远家很明显没有这等规模,他很期待能够亲自来操作十几万亩地的大农场,虽然嘴里面不说,但是在神色中充斥的那种兴奋,已经透露出了他的心思。
“望山兄,你可知工业国与农业国的区别么?”陈克问道。
“文青你讲过,就是机械的使用程度的问题。”尚远答道。陈克在人民党的会议中多次提到过建立工业国的意义何在。这不是陈克先知先觉,而是陈克的不少“毛派”朋友曾经作过的总结。自从新中国建立之后,农村就处于一种劳动力持续“失血”的情况。虽然伴随着人均寿命的提高,农村劳动力看似在头三十年“不断膨胀”。而与农村的人口增长相比,城市的人口更是飞速增加。这增加的人口可不是靠城市人口自行繁衍的结果。而是城市从农村不断“抽血”,大量的安排劳动力进城的结果。
特别是共和国后三十年,随着劳动力教育水平大幅度提高,劳动力素质飞速提升,农村劳动力进城之后并不太难找到工作。哪怕是在“血汗”工厂里面,依然有足够的就业机会。而二十一世纪的血汗工厂,与二十世纪的“血肉工厂”相比,那已经是天堂一样的存在了。
而工业国就是能够提供机械设备投入农业领域,虽然农村劳动力持续“失血”,农村的劳动强度和劳动总量不断提升,但是机械程度的发展有效的解决了这中间的“劳动力”缺口。陈克对河南的农村有过简单的调查,尽管河南农村现在从事耕种的多数是妇女和老人,但是有了联合机械进行播种和收割,家家都有拖拉机和其他机械进行其他的耕种作业。不仅仅是机械的使用,技术的变迁更加明显,陈克在乡间看到“漫浇”——(就是传统的往地里面浇水,用水量大,效率低)——的情况都在减少,喷灌的规模是越来越大的。
机械设备和农业技术的普及,极大地提高了农村的生产效率,减少了对“绝对劳动力人数”的需求。而农村的劳动总量是提高了很多倍的。
不过现在是1906年,虽然陈克深知农业的变化,但是他无法凭空变出这些机械设备来。更不用说相配套的农业技术,陈克能够采用的只有头三十年的模式,那就是被宣传过无数次的“水利万人大会战”“水利是万人大会战”。
“那么我们现在需要做什么呢?最紧要的是什么?”尚远问道。自从见到陈克之后,尚远就感觉到陈克拥有着自己无法企及的“远见卓识”。尚远不是一个野心很大的人,和同时代的其他官僚一样,尚远并不认为跟随“明主”有什么丢人。跟随强者,全心全意为建设强大中国而奋斗,是尚远这类知识份子官僚们的普遍想法。这些官僚们对于“革命”的敌对情绪说起来很简单,因为到现在为止,“革命家”当中还没有一个能让这些官僚们看上眼的“明主”。遇到陈克,看了陈克的书,听了陈克讲述未来“工业化中国”的蓝图之后,尚远觉得自己已经遇到了值得为之效忠的“明主”。如果不是这样的心态,让三十多岁的尚远屈居二十多岁的陈克之下,那是想都别想的事情。
陈克没有太多的去考虑尚远的心理活动,他现在满心都是自己的思路,“望山兄,咱们现在必须求助于一个人,就是在安庆的卜观水。要搞农业就要修建水利设施,这十几万亩地,现在水灾刚过。排水系统必须要搞,而且以后的灌溉系统也要搞。搞这些就必须有测绘。弄不明白地势哪里高,哪里低,建出来的灌溉系统肯定是一个大玩笑的。我已经派人去安庆,请卜观水同志尽快带着相关技术人员来咱们凤台县。而且我们不尽要让卜观水同志带人来,而且我们还要组织自己的测绘队伍,赶紧选出足够的人力来学习测绘。这对于行军打仗也是必须的。”
“咱们自己搞测绘的人从哪里找来呢?这就得让那些有些文化根基的人来承担了。地主们虽然可以选人民代表,但是老家伙们没什么前途,我们得从那些小家伙们当中选出人来。那些年轻人们可未必喜欢他们老子的生活模式。把他们拉进我们的队伍,也能够让地主们不太敢和咱们作对。好歹他们的孩子跟了我们,一方面让他们觉得咱们不会对他们下狠手。而且地主也未必肯大义灭亲不是。”陈克笑道。
听了这话,尚远点点头。尚远本质上根本不是什么“扶危救困”的人。身为地主官僚,人民死了就死了,尚远连同情都没有几分。尚远忠于的是“人民党的政府”,而人民党政府的政策是要救百姓,尚远才竭尽全力的去救百姓。在尚远心目中,首先是人民党的利益,其次才有其他考虑。
两人进了县衙,在这里已经有好几个人在等着两人了。见尚远和陈克进来,几个人都站起身,恭恭敬敬的说道:“县令大人,您来了。”
尚远和陈克在上座坐下,然后尚远让几个落座。接着就问道:“说吧,你们到底想好了没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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