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9章 仅止于此,大局已定
[莫非又是在诈我?]
眼见齐军都藏在马匹之后没有投降动作,似乎要和秦军对峙到地老天荒,李信眉宇出现一个“川”字,手中缰绳攥出声“吱吱”声响。
[兵法右倍山陵,前左水泽,今齐军反背水陈,不合兵制,何能取胜!]
[定是那齐军统帅知我伐楚大败,赌我不敢冒然进攻!何其可恨也!]
[再停驻不前,要其他将军看了我李信笑话!夜不见人,泅水跑了一个齐兵,也是耻辱!]
一念及此,李信断然下令,停止秦兵呼喊招降口号,下令全体下马,列阵前压,步步推进。
齐军背靠德水,将齐军的前进空间压缩的越小,齐军就只能被逼入德水之中,那胜利就取得的越发容易。
黑甲黑夜,再契合不过。
大地在震颤,地震在蔓延,距离德水越发接近。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古老的秦风再度响起在这片苍茫大地,不到一月光景,此处已是从魏土易为秦土。
嘹亮的歌声大增己方士气,动摇敌军士气。
随着两军距离的拉近,齐军也听得越发清晰,有些人的呼吸开始断断续续,身体如同筛糠。
秦军虎狼之师的名头不是吹出来的,而是打出来的,谁能不怕?
若是秦军一股脑冲杀上来,齐军来不及思考,禀着拼则生不拼则死的念头迎战,害怕情绪来不及出现。
可秦军不是,秦军步步推进,还唱着《秦风》,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严重打击齐军军心。
二皇帝有令,尽量还是捉活的。
韩信时刻注意着身后士卒心绪,感知到那烈火烹油般的士气渐有混乱,他深吸口气。
“不能再等了。”
他小声说,声音只有旁边的张良能听到。
“李信……呵,还没蠢到不可救药的地步。”
韩信做了两手准备。
一是秦军悍然冲锋,就立刻放火马冲乱阵型,齐兵随之掩杀过去,这是最好的结果,万一李信特别犯蠢呢?
二便是秦军列阵推进,放到他计算的最佳距离,放火马冲击,眼下秦军还未走到。
但若是再等下去,他韩信的战意不会衰减,但他率领的齐兵不行。
战场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提高战争胜算,韩信判断,秦军踏入他预定的最佳距离提高的胜算,远小于齐兵士气大降减少的胜算。
他与张良对视一眼,然后果断下令。
“蒙马眼!点火!”
齐军战马眼前蒙上布条,无法视物的不适感,要它们躁动不安,马蹄子不停地踢打着地面,带起一蓬蓬泥沙。
一团又一团星星之火点燃了黑夜,在日月交替之时仍是显眼至极。
《秦风》依旧呼啸,越来越大。
齐兵心头却安定了一些,火焰带给了他们光明和温暖,驱散了他们心中刚长出萌芽的迷茫。
依照军令,齐兵将木棍绑在马尾上,心中忐忑,表面却极做平静。
火焰点燃马尾,是烧焦羽毛味。
战马吃痛嘶鸣,抻长颈项咴咴,头尾一起摇摆甩动。
齐兵早知如此,全都提前散开,没有被躁动的战马伤到。
木棍绑的严实,战马甩不掉。
眼睛又被蒙上,它们很慌乱。
屁股上再突然传来剧烈痛楚,战马四蹄狂奔,凭借着本能,向着最前方猛冲出去,向着列阵前进的秦军猛冲出去。
在这些骏马之后冲出去的第一人,是韩信。
眼见上将军率众冲锋,履行承诺,齐兵顿时热血上涌,耳边的《秦风》失了音。
他们沉默着,握紧武器,奋勇冲锋。
他们要他们将军先前嘱咐的那样,将每一分气力都用在秦狗上!
“王翦在本将军面前都节节败退,秦军没什么大不了!让秦狗见见我大齐技击!”
齐技击,齐国精锐部队,以精湛的武艺和严谨的纪律而闻名。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是齐国的主要战力。
没错,秦军没什么大不了!
魏武卒不能敌,不代表齐技击不行!
一边高歌嘹亮,稳扎稳打。
一边沉默随马,悍勇向前。
这是秦齐之争,黑水和蓝水之斗!
“贼子!焉敢如此!”
眼见对面火光烧起,李信目眦欲裂,恨不得立刻把齐军统帅凌迟处死!
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这些齐军在绝望之下无所不用其极,对珍贵的战马也不爱惜,当成了如同利箭一样的消耗性产品。
田单火牛冲阵,这种经典战役,熟读兵书的李信又怎么可能没看过?
“弓箭准备!放!”
他的怒吼震天动地,全是愤懑之情,而无惊慌之意。
三千带着弓箭,没有冲阵,骑在战马上的秦兵就是为了此刻,秦军列阵推进既有保持阵型防备疯马之意,也有让弓箭手有射箭空隙。
跑的太快,战马发疯冲过来,秦军和齐马混在一起,弓箭不分敌我难以奏效。
若是等秦军列阵极近战马再敢冲锋,那就没什么用了,距离是骑兵杀伤力,有骑无兵也是如此。
韩信等待的最佳时机,就是能发挥出战马最大体能,而弓箭难以区分敌我之际。
此刻秦军距离齐军还有一段距离,中间有一大块空白区域,齐马拖着燃烧的尾巴在疯狂突进。
一轮箭矢劲射出去,在空中密密麻麻,嗖嗖声响不断,铺天盖地的死亡气息降临,落在齐马上,串出了数十头马刺猬。
齐马悲鸣一声,以前冲的姿态倒在地上。后续战马双眼被蒙,不知躲避只知向前,有些为马刺猬所绊,一同摔在了地上。
但,更多的战马从这些倒下的战马旁边掠过,如同一阵狂风,继续奔驰。
蒙上马眼的齐马不仅看不到倒地同伴,也看不到索命的箭矢。只能感受到屁股有一道齐兵武器劈下的大伤口为烈火炙烤的它们,只知道远离屁股后面的危险。
灼烧剧痛感不消失之前,它们不会停下来,只会向前跑!再向前跑!
“该死!该死!他们给战马吃了马儿燥嘛!”
马儿燥,马吃下去狂躁不安,享誉名声如同江湖中的蒙汗药一般。
李信暴怒。
距离较远,夜色朦胧,他看不到马眼上的布条,但他能看到战马不畏惧利箭,不畏惧死亡。
他的心在滴血,他本想着这一轮箭矢能吓住这些战马,保留下大部分。
现在,一匹战马都要不得了。
“射空!”
<div class="contentadv"> 他紧急下令。
再爱惜战马,让这些战马全部冲进步兵军阵,这场仗的伤亡就比预期大得多了,那样虽胜犹败。
李信从来没想过这场仗会输。
三千秦军拈箭,搭箭,张弓。
秦军步兵早在战马奔驰的时候就不再前进,七个千夫长临阵指挥,要七千秦兵原地待命,秦军强不只强在将军,从上至中至下都强!
天空被箭矢遮蔽,这些箭矢越过了待命秦军,全都扎向了疯癫的齐马,如同扩张了千百倍的雨水一样。
两万多支箭全部倾泻而出,日月的光芒都无法漏下去一点。
哀鸣声不绝于耳,火焰掉在地上,战马呈流水式大批倒下,泥沙飞溅,尘埃弥漫。
但箭矢没有拦住所有战马,仍然有数百头战马身上插着羽箭,伤痕累累鲜血淋漓一身马血,冲进了步兵军阵。
早就做好准备,严阵以待的秦军还是在第一时间就被撕裂开数道口子,人马的体型力量还是有差距的,更何况一个是静置一个是冲锋。
以步兵闻名天下的秦军就像是一块方正布块,刹那间数道大口子开裂,且不断延伸下去。
刀剑斩在马身马头马腿,盾牌顶在前头迎面撞上去,秦兵乱中有序地对抗着齐马,退而不败。
连秦军都如此难以应对,骑兵统治力一览无余,呈建制以后对步兵就是屠杀。
再给秦军三分钟,秦军就能将这些战马控制住。
再给五分钟,秦军就能重新恢复军阵,继续高唱着《秦风》向前镇压。
韩信不给。
“杀!”
这位齐国上将军怒吼,顺着战马凿出来的破绽第一个杀进秦军,手中长枪点戳之间,如同一根锋利无比的锥子,刺在秦军这已经破损的口袋。
“杀!”
将军舍命,士卒何惜?
一个个红了眼睛,从来到黄河就一直憋了一口气的齐兵爆发怒吼,跟着他们的将军一并掩杀了过来。
处于劣势兵力的韩信,主动发起了进攻。
一轮交战之下,齐军向内突进秦军阵十步,秦兵死伤人数竟然是齐兵的二倍!
这是这么多年以来,六国对战秦国留下最为显赫的战绩,正面冲突之下,武器装备落后之下,伤亡数低于秦国。
不需要再打下去,只要这条消息传出去,韩信这个将军身份就再无人敢质疑!
在齐国稷下学宫三任祭酒的荀子曾说:
“齐之技击不可遇魏氏之武卒,魏氏之武卒不可遇秦之锐士。”
韩信不这么认为。
鲜血撒在他的身上,分不清敌我。
他的身边全都是齐之技击士,相互配合,武器虽刀剑斧钺都有,但是却不显杂乱。
他今日就要让世人知道,打败了魏国之武卒的秦之锐士,不可遇齐之技击!
“好胆!”
李信瞪圆双眼。
韩信主动冲锋,要他在震惊之余不得不佩服这个对手的果决,以及对士卒的掌控力。
这是一个指挥比他还要勇猛的对手!
“围起来!随我压阵!”
三千士卒抛弃弓箭,翻身下马,跟随李信向前逼近。
“人数少还敢分兵,光耀一时!”
李信注意到,韩信带出来的人大概在一千左右。
一千齐兵冲击七千秦兵的军阵,能顺着战马撕开的裂隙凿进去,但再想要凿出来就难了。
秦军迅速变阵,一个个士卒迅速跑位,要将这仅剩下七八百的齐兵围在中间。只要包围圈合上,秦军大圈套齐军小圈,齐军就唯有一死。
外圈比内圈要有优势得多,向内猛戳刀剑就可,只这一个想法动作,内圈却不是向着外圈戳刀剑的事。
因为外圈如流水可以动,内圈被困不得大动,一动就都是破绽!
“撤!”
随着韩信一声令下,齐军毫不贪心,在包围圈还没有层层围起来的初期立刻原路返回。
“追!”
秦军痛打落水狗,被齐兵压着打的他们发泄心中愤怒,全体冲锋。
秦齐攻守异位,齐兵且逃且打,韩信留下断后,一路上留下了百来具尸体,秦兵伤亡不过十。
“列阵!”
早有准备的张良大喝,留下的齐兵听令行事,接应逃回来的同袍之余,抿着嘴,眼中带上血色。
“前有秦狗!后有黄河!生死成败,全看自己!只要顶住敌人,就能大胜回家!背水阵!迎敌!”
韩信入军阵,一身血污,站在靠前位置,一甩长枪血线洒,怒吼声冲破云霄。
“唯!”
齐兵随将军呼喝,声音破云穿空。
“杀!”
李信眉目凌厉,悍然下令。
他能感受到齐兵的士气如虹,但那又如何?正面作战,秦军就没怕过!就没输过!
背水列阵,退无可退,就是找死!
秦军有充足的迂回空间,而齐军只能进不能退,人数劣势士卒素质劣势武器装备劣势,这场仗齐军凭什么赢?
取巧,也是需要实力的。
黑蓝相撞,秦之锐士、齐之技击二次交锋,双方你劈我砍。一盏茶时间过后,战线竟然几乎没有移动过。
齐军爆发出的战力要李信大开眼界,伤亡竟然只是略高于秦军,而不是一面倒的溃败。
但也仅止于此了,大局已定。
齐军异常凶猛,秦军照常凶猛。
习惯厮杀一直战场无敌的秦军没被齐军吓到,攻势一点不减。
望着负隅顽抗的齐军,李信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刚才一直离得远,又夜色晦暗,他看不清楚齐军人数,只能看到影影绰绰。
现在临近,仔细一看。
[怎么好像少了好些人?应是近三千才对?这大概只有两千罢?剩下的呢?泅水跑了?]
轰隆隆!
如惊雷般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李信不可置信,猛然回首,看到了一面蓝色“齐”字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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