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七章 探望夏国津
他又抬了抬并不再灵活的手,往旁边指了指,“小暖,你快坐下,坐下来说。”
夏暖垂眸,勉力压制住喉咙间的那一声叹息,在病床边缓缓坐下,又望向他,“我都听说了你的病情。”
“我这把年纪,也是活够了,是时候该下去了。”夏国津咳嗽了几声,缓缓地开口,他的声音就像是磨砂纸一样,十分闷墩,“到时候应该就可以去见到你妈了,这么多年了,你妈应该还和生前一样漂亮,我现在应该是丑的没法见她了。”
夏暖和他浑浊的双眼对视,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接过他的话。
短暂的沉默。
“你有什么地方不舒服,或者是疼得厉害吗?”夏暖终于还是开口,却问了一句这样的话。
夏国津愣了一下,又慢慢地说道:“只是一直咳嗽,没有什么地方痛。”
“哦。”夏暖低低应了一声。
“小土豆呢?现在应该已经长得很大了吧?最近在学校乖吗?听老师的话吗?”他再次咳嗽了几声,嗓子更加干哑起来,又像是在喃喃自语,“看起来我这辈子都见不到他的面了……”
毕竟是监狱,所以夏暖之前从来都没有带小土豆去探视过他,又或许是因为其他一些什么东西,她也没有想过带小土豆来看他。
看着面前这个苍老的十分厉害人,他和记忆中那个总是对着她和母亲大吼大叫的男人完全重叠不起来,在他身上只感受得到一点点正在流失的生命力……
这让夏暖有些心酸起来,胸腔里被满满当当地情绪填满,她愣了好半晌,又说道:“小土豆,他最近很好,很听话,在学校里很乖,无论是同学还是老师都很喜欢他。”
“好,那就好。”夏国津的声音听起来更加虚弱了一点,“我都能想象的出来小土豆长得什么样子,肯定是和你小时候很像,又好看又听话,人见人爱。”
他再次猛咳了几嗓子,几乎上气不接下气,夏暖在一旁坐着,身体越来越僵硬,却又只是手足无措,丝毫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做什么。
就在她愣神的空当,夏国津突然抬手捂住嘴,再次咳了几声后,又将手从嘴边拿开。
只是他的手掌心里多了些血,很刺目。
夏暖怔忪着盯着看了一会儿,赶紧又将桌上的卫生纸拿起来,伸手替他将手掌心里的血擦得干干净净,面色有些掩饰不住地张皇。
“小暖,不用了。”夏国津再次开口,“你还是坐下,陪我说会儿话就好。”
夏暖张了张嘴,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来,最终只能愣愣地坐回了椅子上。
又是一阵沉默。
夏国津突然开口了,“小暖,这几年谢谢你不时还会去监狱看看我。”
夏暖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哦。”
“我知道以前的自己到底是有多么混账,也知道自己之前到底做了多少对不起你们母女两人的事。”夏国津闭上眼,用那把苍老的嗓音缓缓地说道:“年轻的时候我大概是被鬼迷了心窍,所以才会放着那么美丽的老婆,那么可爱的孩子不管。”
这些话在这几年里夏暖已经听他说过很多次了,这一次听起来却尤为凄凉,夏暖最终还是没有打断他的话,只是让他继续说着这些事。
“现在想起来当时要是我不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如今也是走不到这一步,也落不到一个这样的下场的,所以我这辈子,其实都是毁在我自己的手上。”
夏国津突然睁开眼,又望向一旁的夏暖,“小暖,我就是觉得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妈,你们母女是我这辈子亏欠最多的人,可惜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样来偿还了,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你说我这次到了地下,你妈她还认得出我吗?”
夏暖皱眉,一颗心就像是在被一双手紧紧揪着一样,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再有多大的感觉,但是真的见到之后,却还是这样难受……
血缘的牵绊到底有多么深厚,她在这一刻终于深切地感悟到了这一点。
然而即使是这样,过去了的事还是已经发生过了的,无论如何它都存在过。不论面前的人再说什么,至少她无法代替母亲来原谅他,或者是承诺他什么。
“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她终于还是平静地吐出了这句话。
“都过去了,是啊,都过去了,所以再也没有机会来让我去弥补了。”夏国津再次开口,声音像是带着哭腔。
夏暖只见他一双浑浊的眼中泪光闪闪,让她甚至开始觉得,那双眼中流出来的泪水好像也应该是浑浊的。
下一刻,在她回神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伸手握住了夏国津苍老的手,他的手也像是干树皮一样,十分粗糙,摸起来甚至有些饿硌手。
“都过去了,你现在就好好躺在病床上养病,其他的什么都不要再说了。”她缓缓开口,声音还是那样平静。
“我后悔哦……”夏国津却又开始哭诉起来。
夏暖听着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并没有打断他,只是微微握着他的手,僵硬地坐在病床边。
不知道过了多久,夏国津像是终于累了,又停下来,整个人躺在床上不说话,看起来就像是干枯的木材一样。
夏暖垂眸,视线落在床沿,也不说话,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在想些什么。
“小暖。”夏国津突然又开口叫了她一声,声音里带着某种叮咛的意味。
夏暖望向他,目光有片刻的呆滞,“嗯,我在。”
夏国津一张干枯的脸上,嘴张了又张,最终说道:“小暖,你最近有没有见到过夏铭?他……他现在怎么样了?还好吗?”
夏暖愣了一愣,自从那次的事之后,夏铭被送进了监狱,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所以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我……我也不知道。”她缓缓开口,“我也有好几年都没有见到过他了。”
“夏铭,夏铭就是个败家子,都是我的错,都是我把他教成了这个样子。”夏国津顿了顿,又说道:“小暖,无论如何,夏铭都是你的亲弟弟,你要是看到了他,还是想办法照看他一下,好不好?他好歹也是夏家的一根独苗了……”
夏暖皱眉,半晌后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再多说话。
和夏国津又聊了一会儿后,夏暖才起身往病房外走去,走到房门口的时候,她突然转身望向他。
床上的人还是那样形容枯槁,只是望着她看的那双眼睛里还闪着泪光,心底突然再次酸酸涨涨起来,夏暖只能迅速转身往外走去。
埋头匆忙地往前走着,她的脚步甚至显得有些踉跄,背影尤为僵硬,一路像是在逃难似的走到了医院外面,她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就在身后不远处一直都尾随着她的一个戴着口罩的奇怪的人。
她在路边等车,很快就等来了一辆,车子绝尘而去。
戴着口罩的男人这才将脸上的口罩摘了下来,阳光下,他一张脸上横着大片烧伤的疤痕,来往的行人们不时都会往他脸上看一看,露出或讶异或同情的目光。
然而男人却像是根本就看不到这些目光一样,只是望着那辆车子离去的方向,眼底有细密的恨意和怨气在一点点聚集。
从医院离开之后,夏暖原本是想要回家的,然而车到了一半却接到了李瑶的电话,只说让她去医院一趟。
夏暖一赶到房间里的时候,只见吴戈正趴在床沿一直不停地干呕着,然而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怎么回事?”夏暖有些诧异地看向一旁的易源和李瑶,“她怎么会吐得这么厉害?”
“不知道,从昨天下午开始就一直都是这样,明明每顿饭都只吃了一点点,但就是在一直不停地吐着,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李瑶着急地说道:“不过按照医生之前的说法,她这很有可能是精神压力过大,所以才会引起的脾胃不适。”
“那怎么办呢?”夏暖皱眉望着她,喃喃自语道:“吴戈现在已经在医院躺了好几天,而且心理医生也安排了,但现在竟然看起来没有一点起色,要是再这样下去,我只怕她的身体会吃不消的。”
“这件事其实……”李瑶支吾着,并没有再接着说下去。
“呕……”吴戈又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夏暖刚要往前走,就看到易源坐到了床沿,他上前轻轻拍着吴戈的肩膀,轻声说道:“吴戈,你不要害怕,你现在脑子里想着的那些都不是真的,那件事已经结束了,而且那个人的死完全跟你没有一点关系,那都是他自己自作孽才会有的下场。”
易源顿了顿,又说道:“你要相信你自己,你一定可以战胜那些念头,也一定可以从那些可怕的想象中走出来,我知道你一定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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