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爱一个人的小美好
“何如措，对不起。”这次，我不逼你了。这次，我等你。
四年后，锦绣湖花园101栋公寓楼501室的灯又一夜一夜亮起。四年前，这里住着一对在S大教书的年岁加一起过百的夫妇。夫妇平生只得一女，宝贝得不得了。还没好好来得及擦亮眼睛给女儿找个好女婿。女儿一毕业就自个儿屁颠颠结婚去了。一结婚自然就成了泼出去的水。很长一段时间，刀子嘴豆腐心的妻子都不适应家里的安静，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摸到女儿卧室，拍头一笑。“可不是缺了件小棉袄嘛！”在家里的时候天天祸害她的耳朵，这走了，本想着耳根清净了多好啊，却反而心里空得慌。于是，总习惯问老伴儿：“今儿周几啊？”老伴儿推推鼻梁上的眼镜儿。“周五啊。”
“呀！明天小措要回来吧？咱得赶早去市场买菜。”
“老婆子，你又糊涂了吧？这礼拜是双周，小措他们去秦家。”
而如今那对恩爱夫妇已定格成相册里永恒不变的笑颜。何措摩挲着相册里父母的眉眼。目光扫过布置简单而温馨的客厅。她回来那天，打开门，迎面是清新的柠檬香气，竟没有预料中灰尘扑面的陌生而温暖的气息。大概是李泽墨提前派人给她打扫的吧。她住进来后，东西的摆放位置都没有改变，保持着父母生前的模样。何措说不上来，她这是在坚持着什么？
她有时候会想：如果当初没有遇见秦墨，她会不会过得幸福？她父母是不是就不会死？
她有时候又会困惑：幸福等于爱情吗？幸福是什么？爱呢？
在美国无数个失眠的夜里，她曾对安米说，“我觉得我不幸福。我忘记了一个人。”
安米说，“你想回去找他？”
“我想去看一眼，那个我为他生下小宝的男人长什么样子？安米，你得帮我。”
“好。问题是，如果他已经另有所爱，家庭圆满。你会伤心吗？虽然你失忆了，但是我听说哦，人会第二次爱上同一个人的。何小措，安小米怕你伤心。”
“爱上就爱上吧。安米，你看过一本书吗？”
“什么书？”
“《上海堡垒》。是一个叫江南的男人写的。我记得那里面说，一个人在世界上适合跟他在一起的有两万个人。只要你遇见这两万个人里的任何一个，都会疯狂地爱上他。可有的人一辈子都不见得在茫茫人海中遇见两万分之一，就这样平平淡淡过一辈子。有的人一辈子却又不止遇见一个，难以抉择。所以，喜欢了就喜欢了吧。能爱上一个人总是美好的。”
“哦。听你这么说，我遇见过一个男人。他是后者，然后他选择放弃我。”
“那我比你幸运。至少曾经的他选择了我。”
那夜，俩人坐在落地窗前，窗外是旧金山灿烂的车海。何措摩挲着无名指上的素银戒指。“我想，我当初愿意嫁给一个只能给我买一枚百来块钱银戒指的男人。想必我是极爱他的。他也是幸运的。So，安小米，我要回去看看小宝的爸爸。看看这个被何如措幸运爱上的男人。”
这是何措回国前与安米最后一次夜话。“安小米，我订了明天的飞机票。”
“好。那边若是春暖花开，我就带小宝飞去找你。若是阴雨连绵，我就带小宝到机场等你归来。何小措，我一直在的。”
“哦。听说他离婚了。你不想回去看看他吗？”
“不。何小措。我不是你。”安米抱着海星大抱枕，小小的脸埋进酒红色波浪卷发里，何措看不到她的表情。在何措以为她会像以往一样沉默的时候，只听她向来甜蜜的娃娃音冷硬如寒冰：“破镜重圆，也要圆过啊？我跟他就没圆过哦。”
“久别重逢后的破镜重圆，再怎么圆满，曾经被伤害留下的疤痕都还在那里，是不能碰的禁忌。所以，我宁愿重新认识一个人，重新开始一段感情。”
这是安米那晚对何措说得最后一句话。也是她认识安米这么久以来，俩人唯一的一次推心置腹。当她回来后，和李泽墨一起坐在环影放映厅里看那部叫《何以情深》的电影首映式，不由地就想到了安米这段话，联想来环影之前，看到的安米传给她的资料，思绪不可抑制地泛滥开来，于是有了她对李泽墨说的那句话。“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那晚，她想，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是可以挽救的，比如智慧，比如身材。更多的东西是没救的，比如亲人的死去，比如不能跳舞的双腿，比如丢了的爱人。她想，既然当时我爱你至死方休，你不珍惜，还轻贱我，现在我幸福了，你若还有良知，就请不要打扰。
可当今晚秦墨那个吻落下，不幸福的何措开始不确定了。就算当初她爱他至死方休，被他轻贱，被他漠视，如今他轻轻一个吻，依然让她溃不成军。
何措走进浴室，怔怔望着镜子里的女子。苍白的脸颊上泛起淡淡的红晕。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在S大图书馆前，暖黄的扥光下，他闭着眼睛，微凉的唇贴上她的，轻轻的碰触，像是在确认什么似的，而后疯狂地摩挲着，进而攻城略地。不知过了多久，男人扣着她腰的手放送了力道，唇却依然没有离开她的。
他睁开墨黑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她的，眼神亮得就像何小宝每次看见餐桌出现他最爱的煎饺才会露出的神态儿。
秦墨。我给你生了个儿子。他很可爱。他长了一双跟你一模一样的眼睛。你看到他，会认出来，他身上流着你的骨血吗？你会喜欢他吗？你会把他从我身边夺走吗？如果我们最后没有在一起。如果我们之间就像PorunaCabeza，永远只差一步？停不下来，却也没有继续走下去的理由。你会把他从我身边夺走吗？你的家人会吗？
当她在心里一遍遍无声询问时，他眼神亮亮地看着她灯光下静好的脸，舌头探出轻舔了一下她翘翘的唇角，不舍地松开她，自然地牵起她的左手，走在她的右边。
“我喜欢走人家左边。”自从认识安小米后，何措走路就没有走人右边过。
这些年为她养成的习惯，他一个都改不掉。却没有想到，这些年后，她已经习惯了走在别人的左边。夜色里，他的眼里是清醒时绝不流露的痛楚。“以后走我右边。”说完这一句，俩人一路沉默到锦绣园101栋楼下。
她说，“晚安。再见。”
他说，“晚安。明天见。”
然后，这一次的见面就这样在她躲在窗户一边偷偷看他一边接电话一边消失在夜色里落下了帷幕。
而此刻，她何措，一个二十六的剩女单身妈妈站在镜子前，想着那个吻，想着他漆黑的眼睛，想着一片混乱里，他护她在怀里，她的心笨咚笨咚地乱跳？
“何小措，你的智商都让猪拱了么。光找年龄不长记性？你要坚持得再久一点，这一次，你要他主动走向你。”虽然，你是那么喜欢他。就像平生最喜欢的金色郁金香那么喜欢他。
不对，他说完“明天见”，还说了一句话。“下次长个心眼。我并不能每次会出现。”
何措想到这句，嘴角上扬了几度。她想，今晚她会睡个安稳觉。转念又想到，明天去Q＆S大楼上班，不会遇见他吧？那她要用怎样的表情面对他啊，在那个莫名其妙的吻后？对了，那个牛皮纸袋她还没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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