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似有故人踏花来（一）
季尘枫借着染上风寒的借口，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张浩，面见人皇时直接卧病不起，让张浩代为前去。
张浩和前来接应的人走后，卧病不起的老弱病残·季某垂死病中惊坐起，快速下床。
差点忘事了。
明日晚宴，他亲亲徒弟还没件像样衣裳。
趁着时间还早，他直接打开窗户，翻身一跃——
白色身影直接消失不见。
窗户大开，窗外清风吹得房内白纱轻摇。
林鸿去医馆配药回来，发现差不多到该喝药的点，于是转身与驿馆的人借了小厨房，前去熬药。
虽然一路都有药峰的人相随，但真要治病，还是这些普通的方子见效快，那些珍贵丹药都是治的重伤，改善的也是修行之人的身体，对普通人来说还比不上民间方子。
直到熬出了苦味，林鸿盛好了药，之后上楼，轻轻敲了敲季尘枫房门。
无人应答。
他再敲了几下，之后道：“师尊，该喝药了。”
仍是无人应答。
推开房门，林鸿一抬眼，发现整个室内都空空荡荡。
没有打斗痕迹，房间内也很整洁，话本子还在，酒壶没了。
林鸿叹了口气。
师尊又偷偷跑出去玩了。
季尘枫回到驿馆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回来齐了，恰是日落时分，其余几个弟子都在大堂里坐着，显然是在等他一起开饭。
他揉了揉白毛，道：“抱歉来晚了。”
除了知晓他本性的林鸿，其余弟子只当他是有正事外出，并未抱怨一二，反而极其积极地开始看菜单。
坐在周围的人看他们，露出鄙夷神色。
安排驿馆有既定规矩，大宗不碰头，故而每个驿馆都只一家大宗，外加几个小宗门。这里有仙宗，其他宗门便都是小门派，看他们的人都穿着统一的服饰，大概是什么宗的长老弟子。
即便是小门派也有鄙视链。
其他人看着几人积极看菜单的模样就知道他们都还未辟谷，优越感顿起。
张浩几人完全没有在意其他人的目光。
小门派和大宗们有隔阂，他们互相不认识，看一看并不会少块肉。
就这么两天时间，几个弟子完全被带偏，上菜后吃得香。
这次谢长安坐在了季尘枫身边的位置。
季尘枫不怎么转头，多是抬头看坐在对面的林鸿，笑眯眯道：“饭后来为师房间，给你看个大宝贝。”
其他人看了过来。
林鸿手里还握着筷子，动作一顿，之后点头：“好的师尊。”
饭后，月色低沉，林鸿果真去了季尘枫房间。
他房内不怎么亮，只桌边点了一支蜡烛，昏黄的光摇摇晃晃。
林鸿到时季尘枫已经换上了睡时的衣裳，中衣松松垮垮，外面披着件丝绸的外套，苍白皮肤染上点点火光的颜色。
林鸿未经人事，耳朵却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季尘枫瞧见他，话间染上笑意，道：“大宝贝在那儿，打开看看。”
可不就是大宝贝，今天给程藻打了一天的工，这才换了这么个东西。
季尘枫指的是桌上的一个木盒。
林鸿按照他说的，打开木盒。
是一套衣裳，白色的，上边绣着银色祥云还有墨色的修竹，一眼看过去便知道价值不菲。
这种衣服，他只在那些他高攀不起的达官贵人身上看过。
林鸿骤然抬头看向季尘枫，又快速低下头。
擦了擦眼眶，隔了半晌，他低声道：“谢谢……师尊。”
他好像什么都有了。
他有了关心他的人，有了世界上最好的师尊。
如此，便是打小就被遗弃的他做梦也不敢想象的。
夜色沉沉，月上柳梢头。
宫内
殿内窗户未关，烛火摇摇，床上的人起身，披了外袍走至窗边。
窗外，巨大的桃树参天，枝干繁多，桃花缀了满树，远远地便可瞧见，即使在夜间也十分显眼。
夜里很安静，就只有风吹过和窗外树叶摇动的声音。
风中传来一声叹息。
男人眉目英挺，抬头认真看着远处繁茂桃树。
又梦到之前那个场景了。
分明已经过了几百年，却仍然记忆犹新，甚至当时的场景在不断地重现后，愈加清晰了起来。
外族侵入，举国上下毫无还手能力。
从边疆急报频传到京城陷落，不过短短半日时间。
即使是在皇宫里，京城大街上的哭喊声仍可听得。
再之后便什么都没了。
只一瞬间，千山尽毁，草木尽枯，飞沙走石，昔日繁华宫殿尽皆化为焦炭，不绝的哭喊声不再，世界寂静得可怕。
黑影自天边快速飘荡而过，他在皇宫内乱跑，周围尽是猩红的血液，仿佛多看一眼都刺得眼疼，他许是逃出了皇宫，不知到了什么地方。
黑影像是发现了他的存在，快速接近，他脚下被枯枝绊倒，跌倒在地，背后是一株桃树，退无可退。
刺耳的尖啸声似是就在耳边，他瞪大了眼睛，就这么看着黑影逐渐缠绕过来。
死亡的感觉近在咫尺。
——有什么东西落到了他脸上。
是一片桃花瓣。
花瓣和衣料摸索的声音响起，他一抬头，看见一个淡青色身影自上方而出。
淡云青山般的五官一闪而过，被扬起的黑色长发遮住。
他手中拿着像是临时折下的桃枝，随手一挥。
尖啸声似乎还在耳边盘旋，黑影却瞬间消失。
没有一丝丝的停顿，就这么直接消散。
那人轻飘飘落地，转头看了他一眼。
那是双无法形容的眼睛。
那么瞬间，他好像看到了浮云飞掠般的淡然，那是洞察一切的眼，瞬间就穿透了他的心脏。
那人转身离开了。
一步一生光，从他脚边开始，星星点点的白光连成一片，迅速向天际扩展而去。
草木生发，黑雾尽散，枯山再次变得青绿，大地仿佛都在轻吟，空山新雨的味道瞬间盈满鼻腔。
每走一步，那人的身影就淡去一分。
到最后，天光破晓，一抹白光自天边乍现，那人的身影彻底消散。
地上徒留残枝一支，和满地落花。
……
男人靠在窗边，手指轻捻着粉白色花瓣。
什么时候能再见面呢。
他低头。
……还能再见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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