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和尚
第294章 和尚
“手术中”那三个字一直亮着灯。
手术室外,玖玖的包被牛姐挎在胳膊上,包里的手机响了。
牛姐接了电话,看看江总,没敢把电话拿过去,踌躇着把手机拿来给孟昭青。
是安宁医院打来的。
又有什么字要签,签了才能往下走手续。
孟昭青心头火起,抓起手机就冲下了楼。
他前半生活得顺遂,没遭过什么苦,对安宁医院没什么概念,刚才牛姐哭得说不清楚,只听说什么姓林的要死了,此刻又听说需要办什么签字手续,他肺都气炸了。
小玖现在这样,让她签字这不是要人命吗?
安的什么心呐!
要死就直接死好了,难道不签字阎王爷就不收吗?人都要死了还要作妖!这姓林的果然不是个好货!
老子非去看看他搞什么把戏,神一出鬼一出的!老子非把那个破医院拆了不可!
他一脚油门,轰天轰地的就赶到了医院。
找到打电话联系凌玖玖的护士。
护士看他那凶神恶煞的样子,也不敢说什么,言简意赅的说明了情况。
“得有人签字,我们才可以按程序往下走,殡仪馆的人见手续才来人。”
听到殡仪馆三个字的时候,他愣了一下。
直到进了那间病房,看到床上的人,孟昭青瞬间了悟,明白了玖玖为什么会伤心成那样。
他的怒气,也瞬间消了。
也忽然明白了有一种被称作“悲凉”的情绪,是怎么样的。
生平第一次对命运二字,有了直观的理解。
“操!”
他狠狠的骂了一句,眼圈却红了。
“他到底死了没有?”他忍住心中的悲意,问一旁的护士。
“从医学角度说,还没有,吊着一口气呢,可能心里还有牵挂,拔了管,就差不多了……”
“还他妈吊着一口气,你还知道挂念她啊姓林的!你把她害惨了你知道吗!你个混蛋!渣男!你他妈怎么会弄成这样!”
嘴上虽然骂得凶,但他此刻竟然无比希望躺着的这个人不要死,希望他立刻爬起来,挨他一顿揍,活蹦乱跳的去手术室门口等着。
以前有多希望他死,此刻就有多希望他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忽然觉得床上的人眼皮动了一下。
心里也知道自己现在骂人有点胜之不武,挺欺负人的,但他的话没骂完,气也没撒完,又忍不住唾沫横飞的骂道:
“她怀孕,你消失!现在又找她签什么字!你他妈要死就悄悄死,你折腾她干什么!你不知道她挺着八个月的肚子么!死到临头不给自己积德!你他妈知不知道她肚子里怀的是你的种!你也配!……”
骂着骂着,电话响了。
他一怔,从兜里摸出手机,牛姐打来的。
他听着电话,面上一喜,眼泪像决堤的水,翻涌了出来。
捂住眼睛,胡乱在脸上擦了两把,然后他对着病床上的人说:
“姓林的,小玖母子平安,你可以放心死了!拔吧拔吧,都拔了……”
说着,从护士手里拿过文件, 一个一个的签了。
……
……
三个月后。
凌玖玖今天要见一个人。
她这次生产凶险,坐了个大月子,如今元气总算养回来了。
该面对的终要面对。
林秣的后事是孟昭青出面办的,办到一半的时候,来了个海会寺的和尚,说是林秣后事的委托人,于是事情就交给那个和尚了。骨灰也被那个和尚带走。
彼时,她刚刚脱离险境,孩子因早产又住了将近一个月保温箱,她日夜为孩子揪心,也顾不得许多,便没有过问。
那个和尚她知道,是林秣的同学,京大的高材生,毕业后进了一家很有名的寺庙出家修行,佛家名字就叫海宽法师。
安宁医院里,当初送林秣进医院的人,登记资料上留的名字就是海宽法师。
一个月前,海宽法师给她打电话,说有东西要交给她。
那时她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也许是还没准备好吧,便把见面时间约在了一个月后。
今天她便要见这个和尚。
出发前看了看躺在婴儿床上的辰宝,三个月的奶娃,睡梦中还吮着嘴唇,可爱的要命。
当初在病床上混混沌沌时,本来万念俱灰,但迷糊中孩子一声啼哭冲进耳膜,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的生命突然注入了一股神奇的力量,心瞬间又被照亮了。
紧接着,护士把一个肉团抱到她跟前,挨着她的脸,说:
“快睁眼看一眼你的宝宝,多干净多漂亮的宝宝啊。”
她用力睁开眼皮,瞥了一眼那个粉粉的肉团,眼泪夺眶而出,心瞬间被填得满满。
什么都不重要了,她有了这个小肉团。
没有什么是她不能面对的。
……
……
跟海宽法师约在家附近的一间茶室,要了一个雅间。
海宽法师一身禇黄的僧袍,三十多岁,身量清瘦,见了她,先是歉意的躬身:
“抱歉,本来阿林的后事是托付给我的,但我没想到他会那么快,所以就出了趟差,他往生的那个月,我正好在国外,他的手机通讯录只有两个手机号,一个是我,一个是你,医院联系不上我,所以联系了你,我听安宁医院的护士说了,给你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实在是罪过。”
“海宽师父客气了。”凌玖玖笑着请海宽入座。
海宽从随身的行李箱里拿出了一个档案盒,里面是两个档案袋:
“阿林让我在他往生后把这些东西交给你,都是他亲自去公证处办的,手续都在这里。所有涉及密码的,他说密码是你生日。”
凌玖玖一一打开,一个袋子里是手机,钥匙,车钥匙,还有一个首饰盒子,里面是那只祖母绿戒指。另一个档案袋很厚,里面是身份证,两套房产证,遗嘱,银行卡,股权合同,公证文件等。
公证文件的签字生效日期,正是林秣第一次跟她提分手之时。
忍住眼底的酸意,她拿出戒指,戴在手上。
这戒指她以前戴在食指,这几个月吃胖了点儿,食指戴不上了,不过无名指正好。
“海宽师父,他去年什么时候去找你的?能跟我讲讲到底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吗?”她问。
“去年秋天阿林去找我,执意要以居士身份在我们寺庙住一段,我知道他本来就喜欢佛法,就答应了。后来我发现他在吃药,一问之下才知道他得了淋巴癌,恶性的,他不想治。”
“阿林的身世你知道吧,其实对他影响很大,当年他母亲去世的时候,有一阵子他状态很不好,我们几个朋友怕他坚持不下去,轮流带他回家住,或者我们其中一个陪他回家住。那段时间他特别自轻自贱,对了,他的名字以前是水墨的墨,他自己后来跑了好几趟户籍科,非要改成禾字边的秣,这可能就是自轻自贱的表现。”
“再后来,长大了,心思成熟了,总算是缓过来了。但你也知道,人年轻的时候难免会遇到点什么坎坷。”
“直到他后来遇到你,我才觉得他真的活过来了。但是……但是……命运有时候很残酷。他在我们海会寺住了半年,期间我也问过医学院的朋友,这肿瘤恶性的,就算是做靶向治疗,延长一年半载的,也不过是多遭几轮罪。”
“安宁医院是他早就找好的,我陪着他一起去登记的。我出差的时候,本来计算着他至少还有四五个月的时间,没想到病程发展的很快,我出差不到一个月,他的情况就不太好,所以我几个师兄就把他送去了安宁医院。”
凌玖玖克制住心底激荡的情绪,稳住声音,问:
“法师,他当时去美国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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