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7章 大宋朝新的内患(第一更)
赵鼎说这样的话,让虞允文多多少少感到奇怪,他直言不讳地问道:“赵相公何出此言,现在西夏亡了,西北之患终于解除,国朝每年的军费可以节省数百万贯之计,河北有岳帅,使金人不敢南下,辽东战场又在今年取得了大捷。”
虞允文说的西夏亡了,大宋朝军费可以节省数百万贯,这话倒不假。
西夏的存在,迫使大宋朝不得不在陕西地界布置数十万大军,这些地带的地形要么类似黄土高坡,要么就是山地。
而且为了防备西夏,大宋不得不在那里修建密集的军事城寨。
此番收复了西夏,以后的边军主力布置,便可直接布置在兴庆府一带,与南面的韦州相连。
由于那里特殊的地理环境,已经不需要如此密集的城寨了。
赵鼎说道:“大宋之患,在金国,在西夏,但也在大宋之内。”
“下官愚钝。”
“刘峰本是刘锜麾下一指挥使,他父亲赌博借了民间高利贷,到期未还,被杀了全家,那借贷者是名为青衣社的会社,专门向民间借放钱财,高额利息回收。”
“这种会社是违法的。”虞允文说道,“朝廷当严厉禁止。”
“确实是违法,胡铨已经在全力查办,不过却已经遇到了阻力。”
“什么阻力呢?”
赵鼎说道:“他收到了多封死亡威胁信,甚至有一次,一个亡命之徒假扮喊冤者,在公堂之上突然冲向胡铨。”
“那胡邦衡现在如何?”
“自然是安全的,上公堂之前都要验身是否携带武器,但这明显是示威,是恐吓!”
“这个青衣社好大的胆子!连朝廷命官都袭击!”
“无凭无据,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青衣社派人办的。”
“青衣社本身就违法了,可以直接查办!”
“已经查办,但京兆府民间高利贷借贷之事却并未减少。”
“那这……”
“你可知道胡铨去封查的时候,查了多少钱出来了?”赵鼎问道。
“查了多少?”
“一万贯。”
“一万贯?”虞允文怔了怔,“那这就没查对,高利贷主怎么可能只有一万贯。”
赵鼎吃了一口茶,站起来,将一份文书拿给虞允文看。
虞允文一边看,一边皱起眉头来。
“这就说明,有人通风报信,青衣社提前做了准备,偏偏查出来的名单里,已经牵涉到京兆府的官员,而且官级不低,现在京兆府的各个衙门,对这件事都避之不及,继续往下查,阻力更大!”
虞允文沉默下来。
“彬甫,你可知晓货币对于国家的重要?”
“下官是看过官家所著的《货币论》的,对货币略知一二。”
赵鼎又问道:“那你可知晓,金钱游戏,夺人钱财于无形?”
“大相公是说一些达官显贵现在利用自己的身份,聚集钱财,专门借贷,害得借贷者家破人亡?”
“可不仅仅是借贷,还有集资。”
“集资?”
“青衣社的相当一部分钱不仅仅来源于背后的官僚和有钱人,据追查,有三千贯是在京兆府周边的村里收集的。”
“这如何收集?”饶是虞允文一时间也想不通。
“在村里找一个信誉不错的人,让他先投一点钱进去,每半年返钱一次。”
“每半年返钱一次?”虞允文怔了怔,“类似银行啊!”
“比银行的利息高多了,一旦这个人收益颇丰,便会很快在村里传开!”
“下官明白了!”虞允文深吸了一口凉气,“他们是收集村民的钱,然后去放贷,放贷赚的钱,取一小部分再返回给村民,但实际上放贷的对象可能是村民,而青衣社在其中赚差价。”
“并直接以青衣社的名义去收集,这种民间小山头,以当地一些地头蛇去收集,收集上来的钱,有的以私人名义聚集到了青衣社,他们返还村民一两次钱,就不会在返还,而是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是他们的钱,却的的确确可能去了青衣社那里,再以青衣社的名义借贷出来,赚钱高额的利息。”
“左手骗,右手放高利贷?”
“以胡铨所述,目前是这样。”
赵鼎继续说道:“这样许多村民的辛辛苦苦的一点点钱,被骗走,找不到人,拿不到钱,他们会怎样?”
“有的会认命,有的则报复。”
“有一个地方的保长,半夜被村民杀了全家,原因就是这个保长推荐村子里的村民去存钱,而这笔钱据调查,就是流入到了青衣社。”
赵鼎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
“青衣社这个案件,我却在思考另一个问题。”
“大相公是认为,青衣社只是其中之一,现在被朝廷发现了,但没有发现的地方,还有无数个青衣社?”
“这还只是其一,官家曾经说过一个有意思的问题,叫做商业的模糊面纱,起初我一直不懂模糊面纱是什么,翻阅了许多史料,史料中其实有诸多模糊面纱事件,但我依然不能理解,直到青衣社这件事,我彻底理解了。”
虞允文更是好奇:“模糊面纱?”
“当一些新的政策出现的时候,谁都不知道这些新政会给天下带来什么样的变动,于是各方都保持着小心谨慎,不敢轻易去越界一些事,但如果有一天,一些人做了一些大胆的尝试后,发现可以利用手里的权力轻而易从普通人那里获得巨额财富,那那层模糊的面纱,就会被捅破,官僚阶层知道该怎么操控了,就不再忌惮。”
赵鼎继续说道:“你想一想,在银行新政推出之初,民间有人会像这样诱骗集资吗?”
“大相公说的对,那时候的高利贷,都是地主们在青黄不接之时,放给佃户,不存在集资后,到另一个更大的会社去,用骗来的钱滚钱,这确实是我大宋朝暴露的新的问题。”
模糊面纱是后世经济学中的原理之一,不是赵宁所创。
“模糊面纱已经被撕破,不仅仅货币,可能以后会有更多,新政的平衡在朝堂上还保持稳定,可在民间,已经发生变化,胡邦衡现在在陕西阻力很大,那东南呢?成都呢?这个时候要有人站出来,顶住压力,去把这些事办了,否则……”
“否则更多人的钱被骗走,民间动荡,财富聚集到少部分人手中,不仅仅民生动荡,还会出现一些手握巨额钱财的势力,威胁国朝!”
“没错。”赵鼎的语气平稳,但平稳中却带着一丝深深的无奈,他重新坐回去,双眼布满了血丝,看来已经有段时间没有休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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