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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高攀不起


  “二郎这一路奔波又帮忙购药配药实在是辛苦了,且先随司棋去客院休息会。”

  李三娘看着时间不早,便让婢女司棋带怀玉去休息,药还没配完,李三娘也没打算就送他回去,让他晚上就住李府。

  李靖的府邸,真跟大观园一样。

  司棋将他引到外面客院厢房,“小郎是否需要更衣?”

  “不用了。”怀玉瞧瞧自己的绛公服,早上刚换的,这一路奔波近百里,又忙碌半天,倒是沾满灰尘汗渍,可他出门在外也没带衣服。

  司棋捂嘴轻笑,倒让怀玉有些奇怪。

  “三娘已经吩咐,一会给小郎取来替换衣物,奴婢问的更衣是另有它意,请问小郎是否需要登东?”

  “登东?”

  “就是行圊,”司棋见他还是不解,只得无奈道,“就是净手、出恭。”

  “哎,姑娘你直说啊,上厕所就上厕所,说啥更衣、登东、行圊、净手、出恭的,整那么多词。”

  司棋倒被闹了个红脸,不过倒也没嫌弃怀玉无知粗俗,毕竟这位可是三娘子请回来的贵客,还是位医道有成的高人。

  “劳烦姑娘指路,这登东行圊是何说辞?”怀玉边走边问。

  司棋挺客气解释,原来一般大户人家不会直接说上茅房这样粗俗的词,汉代时一般说更衣,到了大唐,通俗说法则是行圊,这个圊就是厕所,多建在院子东角,故称东圊,唐有有时说行圊,有时说登东,都是上厕所的意思。

  “多谢姑娘告之。”司棋瞧着怀玉这般坦荡真诚,倒是越发觉得这武二郎人还挺不错。

  将他引到西厢小院的东角,那便是客院东圊,是间修的很别致雅静的小屋,边上还栽花种树,一点异味也没,也没有苍蝇乱飞,要不是司棋带路,他还以为这可能是间茶室琴房。

  进去后,里面居然还焚着香。

  又有山水画屏围档,还摆了张几案,上面放着一大碟干红枣,就是个头稍小。

  豪门贵族就是不一样,厕所里还提供点心。

  屏风后摆着个涮漆马桶,十分精致,尤其是那漆,涮的跟个艺术品似的,让人不忍坐上去。

  这玩意他知道本来是叫虎子的,因为李渊当了皇帝,他爷爷李虎的虎就得避讳,民间于是把虎子叫马子,那恭桶也改叫了马桶,老虎都改叫了大虫,要是不注意乱说,可是犯讳不敬的。

  掀开桶盖,下面还垫着厚厚一层灰,这灰散发着香味,不是普通灶膛草木灰,而是香灰。

  除了没有舒缓的音乐,这里如厕确实挺享受的。

  李家厕所甚至还提供了擦屁股的火纸,看到这玩意的时候怀玉都有些感动的要落泪,要说到了唐朝什么最不适应,其实不是饮食,而是这卫生条件,没有卫生间没有坐便器没有淋浴这些还能忍忍。

  可是擦屁股得用木片,还得自己削,这就让人实在是难以习惯,刚开始他没记住得自己削,结果用家里削好的,结果削的太粗糙,还带刺,那滋味!

  他非常怀念清风!

  自那次以后,怀玉迅速的就适应了自己削厕筹小木片这件事,甚至还会在蹲坑的时候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刀拿出随身携带事先削好的厕筹再刮削打磨圆润。

  可人家李靖家里居然提供厕纸。

  他拿起几张仔细的研究,不是什么废弃的故纸,而是用稻草制成的粗糙草纸,非常粗糙,甚至能看出里面明显的草茎等,还有些掉屑。他之前刚回龙桥堡时,好像见老武用过这纸,不过是拿来烧的,好像叫火纸,用来代替焚帛告祖用的好像。

  虽然粗糙,但也不便宜。

  李家居然用来擦屁股。

  火纸旁边也还有刮的很圆润的厕筹,上面还隐约有字,好像是废弃不用的简改削的,他拿起几片研究了会,发现不是啥经史子集类的经典,倒好像是记录的一些简单的账目。

  虽是旧竹简改的,可不仅削的圆润还熏过香,带着香气。

  处处都体现出豪门跟底层百姓的阶级差距啊。

  据说倭国天皇上厕所时用蝉翼、英国国王用三文鱼,古罗马的元老们用麻绳,那画面太美不敢想象。

  怀玉最后还是从自己蹀躞带上的针筒里取出自备的小木片,自己削的自己放心,那针筒本来是用来装文件之类的,可以防雨防潮等,怀玉却用来装小木片了。

  方便完走出东圊,怀玉身上一点异味也没,甚至还有股淡淡香料味。

  司棋端来一个盆,金光灿灿的,估计可能是铜盆,在大唐铜就是钱啊。

  又有一个婢女捧了个琉璃碗过来,里面还放了些粉豆子模样的东西,也透着香味。

  那琉璃碗看着不太透,还不如普通玻璃碗,但这可是大唐,琉璃那也能算的上是跟玉一样的值钱东西了。

  “这是洗手的澡豆?”怀玉问,没理由如厕出来还提供小吃的。

  司棋点头,“里面的红枣是烤过的用来塞鼻子,这个澡豆是净手的。”一边说一边望着怀玉,刚才她也是一时疏忽忘记告诉怀玉了,她看着怀玉表情,生怕他在里面把红枣吃了,好在怀玉脸色如常,没有半点恼羞之色。

  之前李靖的部下来府上,就真有过出身卑微的老粗将领干过把东圊里红枣吃了,出来又把澡豆吃了,洗手水喝了的事。

  怀玉先打湿手,然后抓起两颗澡豆子在手里搓了搓,“你们这澡豆子香倒是挺香,但泡都没起什么,这去污洁净的作用也不太行。”

  司棋旁边那婢女一听不乐意了,“我们永康公府上的澡豆子可是宫廷所赐,知道这里面都用了哪些名贵配料吗,说出来都能吓到你。”

  “说来听听。”怀玉不以为然。

  “这澡豆用了许多香药,如丁香、沉香、青木香、钟乳粉、玉屑以及樱桃花、李花、红莲花、木瓜花等,还加了麝香、珍珠,据说用十八种香料,加上十八种花,捣碎研粉,再合大豆末研之千遍方成,十分珍贵,故名千金澡豆,一副澡豆得万钱呢。”

  怀玉瞧这丫头那骄傲的表情,呵呵一笑,“材料倒是可能用的很珍贵,但是效果确实一般,其实根本用不着这么复杂,你刚才说的那些东西都可有可无,最关键的材料你却是没说,这澡豆子在我看来最主要的作用是洁净,香味只是附加的。”

  “要想去污洁净必须得加入猪胰脏,再加上点猪油,然后加点草木灰,就可以做成去污极强的胰子,若是再加上点香料,那就是香胰子,既可去污还能留香。”

  唐人以羊肉为上肉,高门士族却是瞧不起猪肉的,称为贱肉。

  那丫头根本不信用猪胰脏、猪油、草木灰这些不值钱的东西,能做出这种价值万钱的澡豆子。

  怀玉呵呵一笑,也不跟她争辩。他以前跟老道学医时,就看到一些古医书上写过,说面脂手膏,衣香澡豆,仕人贵胜,皆是所要,今之医门,极为秘惜,不许子弟泄露一法,至于父子之间亦不传示。

  翻译成白话就是面脂手膏这些属于美容产品,达官贵人最喜好,因此利润是最为丰厚的,大夫之间都是严格保密配方,连父子都不例外。要是能掌握一两个受欢迎的方子,那就能财源滚滚来。

  大夫们做的这些澡豆面药,根本不是去污洁净用的,那是当成美容产品当成香药在用,所以自然是配料里材料越贵越好,然后卖的越贵才越符合贵族世家们的身份嘛。

  不过怀玉相信,不管是什么面药手膏澡豆秘方,里面不管用了多少香料、花,肯定也还会用到猪胰子猪油这些的,因为这才是核心的原材料,香料和花只是增香的,又不是去污的,顶多粘合的豆粉有一点点去污力。

  果然,任何时代跟奢侈品、跟贵族贵妇沾上边的产品,若是还能再跟美容扯上关系,那必然是暴利啊。

  唐朝的香料,那都号称香金。

  经这一事,怀玉倒是发现了新世界,这在唐朝不光可以配制疗伤药补药,也还可以弄点香胰子、花露水这些玩意赚钱嘛,绝对好赚。

  毕竟这号称宫廷特贡的千金澡豆,一副万钱,可效果也就一般般。

  “猪胰脏加草木灰真能做成澡豆?当真?”

  正要回屋休息,结果外面走来一群女子。

  怀玉看着突然到来的这群女子,为首两妇人衣饰不凡,一看就是名门贵妇,很可能就是李靖的妻妾,当下也不敢怠慢,赶紧见礼。

  “猪胰脏加草木灰再加猪油脂做不成澡豆,”

  “那你刚才是信口胡来?”另一名年轻些的贵妇人不满的质问。

  “猪胰脏加草木灰和猪油脂做不成澡豆,因为没用豆粉自是做不成澡豆的,但却可以做出胰子,加上香料便是香胰子,论去污洁净留香,却绝对胜过澡豆。”

  “好大的口气,你可知这千金澡豆乃是药王之方,还是药王亲传弟子所亲制,更是宫廷尚药局所供奉?”

  药王是谁?

  怀玉想了下倒是想到一人,唐初好像有个药王叫孙思邈,据说活了几个朝代,在民间非常有名,人称老神仙,好像也是隐居终南山的,现在应当有上百岁了,他好像有个徒弟还是徒孙在李唐宫廷供奉。

  怀玉笑着道:“在下也非那好逞口舌之徒,回头在下可以照刚才所说之法制一些香胰子出来,到时可以请这位娘子试用评价!”

  这时旁边那位贵妇出声,“你就是今日跟三娘回来那位小郎,我听说你是我们三原庄子旁边龙桥堡的禁军子弟,姓武?”

  怀玉一听这话,感觉有几分未来丈母娘式的语气,甚至带着几分戒备和敌意,当下如实答道,“回娘子话,在下三原龙桥堡武怀玉,家父讳上士下恪,是致仕禁军旅帅,家兄怀义,现为北门屯营百骑。”

  贵妇人打量着他又道:“看你一身绛公服,莫非已是流外之官,不知在京城哪个衙门任职?”

  “回娘子,在下刚在三原县衙被县令选为捉钱郎,虽穿绛公服,其实只是个在官任事而无流外品的杂任吏而已。”

  张出尘见他不卑不亢的样子,态度好了点,她阻止长孙氏想要直接开门见山问跟三娘的关系,而是道,“武二郎年纪轻轻一表人才,这么早便在县里做捉钱郎,看来也是前途无量。”

  长孙氏却忍不住问:“你跟三娘来府上做甚?”

  怀玉也不知道这贵妇怎么一直咄咄逼人满脸敌意,也没客气的直接反驳,“这位娘子可以直接问三娘,或是这位司棋姑娘,便知原委。”

  长孙氏和张出尘刚才直接去了李三娘那,没看到那个俊俏小郎,问了三娘院里人,也只知这小郎是三原龙桥堡来的叫武二郎,现在到这边客院来了。她们没在李三娘那打草惊蛇,便又直接来这边寻人。

  司棋上前如实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张出尘一听原来是三娘找来配药之人,心里既松了口气,又对怀玉起了疑心,如此年轻,真懂什么医术么,还一下子采买了一千多贯钱的各种名贵药材?

  “不知可否请问下武二郎这药方是谁所授,又用了哪些药材呢?”

  “这些都是我师傅所传秘方,三种药各有药效,对症使用。我这药方虽不便告诉两位娘子,但我阿兄之前受重伤,正是用了我这药而伤势大好。”怀玉简单的说明了三味药的情况,也说了其中主要药材。

  张出尘问了司棋一些话,得知怀玉兄长重伤用了怀玉药后如今仍骑骑射如常,也是信了七八分,还没哪个禁军子弟有这胆子敢这样公然骗到永康公府头上,又不是那种江湖游医招摇术士,骗一把就能跑,武怀玉跑的了和尚也跑不了庙。

  张出尘心思缜密,对怀玉客气起来,将他请到廊下喝茶,不着痕迹的套问了许多话,主要还是探听怀玉跟李三娘是否还有其它关系。

  当确定怀玉只是找三娘‘赠’药,两人也只认识不到一天时,她长出一口气。

  这武二郎虽年轻英俊,看着也很聪明伶俐,但两家门不当户不对。

  “多谢武二郎能够这般慷慨相助,我们定会厚礼相谢。”

  司棋这时才在一边介绍两人身份,“这位是我们永康公府的大娘子,这位是永康公五弟妻子长孙娘子。”

  怀玉一听也明白,原来这位就是李靖之妻,那位红拂夜奔的红拂女张出尘,当年杨素府上的一名歌伎,把上门做客的名门子弟李靖拐私奔了,相当了得。

  那位长孙氏一开始倒没弄清楚,但很快从对话中得知,原来这位不是李世民妻子长孙无垢的堂姐,难怪说话总是盛气凌人。

  “司棋,你带武二郎去淋浴更衣,好好休息一会,今晚武二郎就在府上客院歇息,府里设宴招待感谢,等药都配好,再好好送武二郎回三原。”

  说完,张出尘起身告别,伸手招来仆妇,“去钱库取绢三百匹,明日一起送去龙桥堡武家。”

  眼下特价腾贵,米贵、绢也贵,一匹绢三百六十钱,百匹绢便是三十多贯,三百匹绢,那起码是一百零八贯。

  换米可以换三十石,如果买马,都能买三四匹,要是买牛,能买更多。

  这谢礼已经非常惊人了。

  “这可不敢,药材都是三娘买的,我也只是开方配药而已,咱们都是三原的邻居,乡里乡亲,举手之劳,哪能收如此大礼,不敢不敢。”

  张出尘见年轻的武怀玉在面对三百匹绢这么大谢礼时,居然一点都没惊讶失礼,还能立马推辞,这份淡定从容,对一个小禁军子弟来说确实极难得。

  不过三百匹绢对陇西李家永康公府来说,不值一提,她笑着道,“我还想劳烦二郎,再多配些丹药,到时我送些给族里其它亲朋。”

  长孙氏在旁边也道:“给你便收下吧,这是你应得的,不过也要提醒下二郎,三娘毕竟尚未婚配,你以后记得与三娘保持些距离,男女授受不亲,礼也!”

  这话一出,气氛有点尴尬,怀玉秒懂,原来多给绢钱还有这层意思,那这绢倒不用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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