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回收
画面回到卢翰的视角。
蹲在门口的他隐约听到了仓库内的响动，不过由于隔着厚厚的一层水泥墙，有些分不清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试着敲了敲门，没有人搭理他，门把像是被什么东西焊住了一样，哪怕用出了所有的力气都无法扳动分毫。
“真是奇了怪了。”卢翰喃喃道，本想重新点燃一根烟，可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老式脚踏三轮车的铃声。
卢翰记得很清楚，他也是经历过旧时代的人，有种可以扳动的车铃会装在三轮车的把手处，效果类似于现在的车喇叭，而之前的几次事件，都是在几声铃响后开始的。
“也就是说，回收，开始了？”卢翰思索着，顺着铃声望去，看见不远处有辆三轮车的影子朝着自己这边而来。也就是同一时间，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之前程寂对自己的承诺。
“免费的帮手不用白不用。”卢翰自言自语着，于是绕开仓库后门，围着便利店小跑了半圈，这才强行找上了程寂，而此时的程寂，还在做着最后的货架核对，生怕遗漏掉任何被污染的商品。
两人最后看了一眼时间，距离十点还有二十分钟，不远处的付盛则是支着脑袋，一边休息一边望着窃窃私语的二人发呆。
见状，卢翰本想着再叫一个帮手，但又觉得付盛一把年纪，弱不禁风，还是摇头作罢，只是要了两件雨衣和照明设备，才火急火燎地赶回后门。
奇怪的是，对方的速度着实有些慢，在暴雨中的轮廓分明已经很近了，可卢翰一来一回，花费的时间很长，可对方依旧没有到，甚至连影子都没有放大、清晰的迹象。
按道理，约莫百米距离，哪怕是龟爬也该走得差不多了。
“这是怎么回事？”卢翰皱起了眉头，与程寂面面相觑。
而后，他快步走下阶梯，将灯光朝着对方照去。
可就是这么一瞬间，那影子一阵变幻，突然有了实体，不再是那朦朦胧胧像是皮影戏般的剪影。
两人能看见，那是一个佝偻的老人，脊背夸张地弯曲着，在后背凸显出近乎九十度的弧度，由于瘦弱，一节节脊椎骨十分明显，单薄的衣服就像是一层皮附着其上。
而后，这画面又渐渐有了颜色，穿过雨幕，两人可以看到老人披着明黄色的塑料雨衣，踩踏着满是锈蚀的车辆，而那不大的车厢上，正用一块防水的帆布盖着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远远看去，像是在运输一口棺材。
起风了，风势很大，两人看到老人的脚因为持续发力而颤抖，以至于车辆不会在风中倒退。
“要不，我们过去吧？”程寂提议道，拿着回收箱里的东西就打算走过去。
时间很紧，他不想在卢翰负责的岗位上太过耽搁。
见状，卢翰咬着下唇想了想，见队友都这般胆大，也不好落后，于是咬了咬牙：“那好吧！”
两人一前一后，带着东西走出去了老远，终于是来到了老人的面前。可就近一看，两人的表情顿时复杂了起来，一人是恶心，一人是谨慎。
只见老人身上的雨衣有着很多小洞，有很多白色的蛞蝓附着在上方，密密麻麻地爬行着，分泌的粘液配合着雨水，在夜色中格外地鲜亮。而顺着破洞朝里看去，老人的皮肤呈现黑褐色，基本是和衣服黏在了一起，就像是那种腐烂已久的胶状尸体，更匪夷所思的是，他竟然还能在如此暴雨中保持着稳定的形态。
许是感觉到了有人靠近，老人那踩踏踏板的脚渐渐停了下来，低垂的头颅顺着二人的方向望来。
此时，老人的脸，正被一双从后脑伸出的手从下往上遮盖着。
就像是捉迷藏时捂住脸的动作，仅仅露着呼吸用的鼻子。
花白的头发在风雨中摇曳，更衬托着那双手发白发青。
这样的他，是如何骑行过来的呢？又为何不作抵抗？
他一定不是人！
程寂二人心中诽腹。
但是，他们不能后退。
老人似乎看得见他们，朝着二人点了点头，继而艰难地翻身下车，笨拙地解着车上固定帆布用的绳索，很快地，帆布被他掀开了一角。
程寂二人这才看到了帆布下的东西，那是一堆介于废品与活物之间的存在，它既呈现着折叠纸板的模样，一块块堆叠在一起，可走近看去，却是一片片血色的“地砖”，抽象地去描述，就像是那种烤制的肉脯，只不过夹杂了类似衣物的碎片。
随着雨水淋在上方，暗色的液体流淌了一地。
老人指了指车辆，示意程寂二人把东西抓紧放上车，顺着老人的手指望去，那堆不可名状的物什中恰巧留了一块空缺的缝隙，宛如刻意而为。
“怎么办？你自己拿主意。”卢翰轻声说道，想来这些将要回收的东西也不是自己的，于是把责任全都堆到了程寂的肩上。
“还能怎么样......”程寂没有半点犹豫，径直塞进那个空隙缺口里，下一秒，车上的那些块状物开始剧烈抖动，像是在狂欢。同一时间，遮蔽老人眼睛的鬼手也无比地兴奋，青色的手指缓缓收紧，带动着老人干皱的皮肤，像是要将眼睛摘取下来一样。
不多时，老人面部的皮肤就被扯出了一道口子，浑浊的血液就从指间流淌而下，无比诡异。
但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老人很快就将帆布盖上，程寂二人这才听到了帆布下极其轻微的咀嚼声。
“这就......搞定了？”卢翰望向程寂，却见对方朝着老人伸出手，像是在讨要着什么。
老人咧开嘴笑了，从怀中摸出了一个破了皮的钱包，抽出几张新旧不一的纸币，这才交付到程寂的手中。而后，不带半点犹豫，老人径直骑上了车，飞也似的离去很远，好像一开始的艰难都是做给二人看的戏。
而就在这时，仓库的后门猛然被人破开，一身狼狈模样的马览天扑倒在地上。
见程寂二人在雨中，远处是满意离去的老人，他赶忙用尽全力大喊：
“等等！拦住那个老人，我这里还有被污染的商品！”
可是，一切都太晚了，当程寂二人转身回望时，老人早就消失在了雨雾中。
“你！你们为什么不等等我！”马览天一拳打在地上，“我在仓库里叫了你们很久，让你们先留住他。”
“你在说什么啊？我们根本没听见你的声音啊。”卢翰反驳道，他可不背这口黑锅。
等等，卢翰突然想到了刚才被封死的门，莫非是因为那不知名的力量，以至于卢翰听不见里头的声音，但马览天那一边，则是把外部的声音放大。
“马览天，仓库里出现污染时，有没有和这门产生过关系？”
马览天本在气头上，此时这么一回想，忽然有些气消了，他分明记得，那道鬼影穿过他撞进了墙体里，而那墙体，正巧连着这扇门。
“难道说......”马览天面色发绿，一番话就这么哽在了喉咙之中。
难不成真是命运要让他遭逢此次劫难吗......
在他的身后，破碎的纸箱混合着血色堆积成了一座小山，散发着刺鼻的味道。
而那狼藉的地面，鲜红的拖拽纹路配合着漆黑的脚印，如同鬼画符。
叮咚！
那是十点的钟声。
三人顿时一阵悚然。
马览天忽然动了，将那堆血色货物一把捧起，然后就朝着回收箱冲去。
“你疯了！现在是巡视阶段，你想害我吗？”卢翰也赶忙迈开步子，将身躯横在马览天之前。
此时，那堆快件已经成了一枚无声的炸弹，他们两人谁都不肯接。
“滚开！”
马览天一脚踢中了卢翰的肚子，一把撞倒了对方，打算趁机跑过去。
可发了狠的卢翰也不是吃素的，忍着痛一把抱住了马览天的腿，对方一个趔趄，摔在坚硬的地上，磕了满嘴的血。
也就在这个时候，其中一个瓶子在地上弹跳，好巧不巧地落入了回收箱里。
忽然，一阵雷霆炸响。
在三人之中，赫然多出了一道臃肿的身影，他环顾了一周，随即阴笑着在一个本子上记录着什么。
下一刻，所有人的脑海里都浮现了一段话：
【本次巡视共发现问题三起：仓库区域存在未清理的污染物、存在大额亏损；回收区存在未清理的污染物；前台区存在小额亏损。现警告如下：马览天、卢翰、陆学文、甄琴，各记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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