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0章 张宗尧吃肉砸锅
从各自麾下的兵马来看,曾国藩与胡林翼旗鼓相当。但实际上,胡林翼比曾国藩略胜一筹。
胡林翼的地盘更多,做人更加灵活,与湖南、湖北、安徽三省督抚的关系也更好。
除了罗泽南、彭玉麟、江氏兄弟外,胡林翼麾下还有数员骁勇善战的大将。湘军系统的鲍超,八旗系统的多隆阿,绿营系统的王国才,都乐为胡林翼效命。
鲍超字春霆,原是湘军水师哨官。胡林翼偶然发现了鲍超的才干,对他委以重任,又让他改统陆军。鲍超所统陆营称为霆字营,堪称是湘军陆军中最能打的部队。
但霆字营纪律非常败坏,每打下一城,就要大肆抢劫。霆字营行军驻防,所过之处鸡犬不宁。若遇到粮草不济,霆字营甚至敢公然抢劫八旗、绿营的军饷、军火。
多隆阿则是满人中难得的帅才,多谋善断,几乎没有打过败仗,与鲍超号称“多龙鲍虎”。
王国才在一众绿营朽木中,犹如一股清流,是个栋梁之才。
与之相比,曾国藩麾下的将星就黯淡多了。除了塔齐布、杨载福,能与多隆阿、鲍超相提并论者,就只剩一个曾国荃了。
曾国荃是曾国藩的亲弟弟,功名心重,打仗非常顽强。因他在曾家排行第九,故被湘军称之为九帅。
眼下,曾国藩的实力虽然不如胡林翼,却有一个绝大的优势:
曾国藩一手创办了湘军。湘军一切制度,基本都是曾国藩一手创制的。营官以上军官,基本都是由曾国藩一手提拔的。
特别是湘军水师,是曾国藩嫡系中的嫡系。曾国藩创建水师时亲力亲为,连战船都是他一手设计、一手实验的。
有这种渊源在,曾国藩就有把握掌控湘军。
傍晚,曾国藩一行饥肠辘辘,找不到投宿的地方。这几年,冬天越来越冷,常常下起盈尺的大雪,农业收成也大受影响。
东亚气候进入了小冰河期。史载,1861年江南积雪三尺。这也是当时民变四起的重要原因。
眼看天色将黑,赵烈文等人不禁焦急起来。曾国藩这几年一边带兵一边修学,理学功夫大长。面对此种窘境,他依然气定神闲,不急不徐地向前走。
负责打前站的军官一直没有音信,刘蓉很是担忧,吩咐亲兵预作准备,以防不测。
恰在这时,一队骑兵从对面风驰电掣地赶了过来。天色灰暗,看不清来人的旗号。
按理说,这里是湘军的地盘,从来没有革命军的踪迹。刘蓉还是很谨慎,让亲兵掏出洋枪,又派出一队人马挡住来路。
好在是虚惊一场,来人是自己人,正是队伍里负责打前站的军官。他面露喜色,到曾国藩面前翻身下马,说道:
“大帅,前面就是富水,渡过富水就是龙港。湘军在龙港设有厘卡,又驻有一队兵马。我已经找好了渡船,大帅可在龙港落脚。”
众人大喜,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到了渡口,登渡船,过富水,果真看到一处厘卡。湘军在水陆要冲设置厘卡,收取厘金,以此筹措军饷。
这处富水旁的厘卡,正是湘军厘金制度的一个缩影。负责这处厘卡的是个湘阴籍的生员,也算是读书人。
他人很机灵,已在此备下几口大锅,炖上了大杂烩,锅里炖着猪肉、豆腐、粉条、白菜、土豆、萝卜等食材,荤素要间,香气扑鼻。
见到曾国藩,他上前行个大礼,自称名叫张宗尧,问道:“大帅,咱们在这里吃,还是前面龙港吃?”
龙港是处商镇,住着不少商户。曾国藩一行近百人,到龙港吃自然吃得更好,却无疑将会扰民。他摆摆手说道:“不用了,我就在这里吃大锅炖。”
人困马乏,吃什么都香。张宗尧侍奉曾国藩吃过晚饭,曾国藩对他十分满意,随口问道:“你守这处厘卡,每月进银多少?”
张宗尧胸有成竹,说道:“回大帅的话,卑职这处厘卡,位于湖北、江西两省交界处,又处在咸宁、通山、兴国、武宁四县的中心,是处要紧的地方。
“按粮台立下的规矩,这处厘卡每月应进银三百两。”
曾国藩听出了些弦外之音,把目光投向张宗尧,问道:“应进银三百两,实进银多少?实际征收又有多少?”
湘军以书生带兵,委派到粮台、厘卡上的官吏也以书生为主。同时,湘军非常抱团,也非常排外。负责龙港厘卡的张宗尧,便是个湖南籍的生员。
书生知廉耻,也知气节。张宗尧听说过曾国藩的脾气,也被他平易近人的态度所打动,决心向他坦白,便说道:
“大帅,粮台索求甚严,说每月进银三百两,就必须进银三百两。但实际上,龙港地处交通要道,常有湘军军官经过。
“中途饮食、住宿,多由厘卡照应。这里面的费用,都要有厘卡支出。”
和前朝一样,清朝官员也可以使用驿站,食宿皆免费。但湘军是私兵,大部分军官都不算正式官员,因而也就不能使用清朝的邮驿系统。
听到这儿,曾国藩眉头一皱,对刘蓉说道:“霞仙,一会儿算一算这顿饭吃了多少钱。我们补给厘卡,不能让宗尧为难。”
张宗尧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忙说道:“大帅,何必如此!你辛苦廉洁,我们底下都清楚。这顿饭,就算我们厘卡十几位兄弟的一片孝心。”
曾国藩却坚持付钱,说道:“我是大帅,我带头交钱,你的差事就好办些。厘卡上还有什么难处,请你一五一十告诉你。”
透着马灯,张宗尧看到了曾国藩坚毅的面庞。他鼓足了勇气,说道:
“按规定,厘卡收取厘金,只能收取货物价钱的百分之一。上一个厘卡收过厘金,出具凭单,下一个厘卡不得重复收税。
“但实际上,为了提高厘金收入,各处厘卡常常重复征收厘金,又擅自提高税率。有些地方,厘金税率竟然能够达到百分之十以上。
“譬如龙港这处厘卡,每月需进银三百两。按百分之一的税率,每月所经手的货物价值必须超过三万两白银。平均下来,每天至少就要有价值一千两银子的货物过卡。
“这些年,江西、湖北连年战事。最近几个月,江苏、浙江、福建又相继落入粤匪手中。商旅不兴,厘金收入减少。
“各处厘卡为保证每月的进银,只得重复征税,只得提高税率。税率越高,商品价格越高,老百姓越买不起。商人经商越少,做生意更不积极。
“如此恶性循环,厘金负担越来越重,厘卡收入越来越少。商业越来越差,老百姓也越来越穷。”
对满清来说,征收厘金无异于饮鸩止渴。但对于急需筹饷的湘军来说,厘金却是唯一稳定、可控的军饷来源。
至于张宗尧,负责龙港厘卡,却对厘金制度颇为诟病。这种吃肉砸锅的做法,却引起了曾国藩的注意。
他身处一线厘卡,对厘金弊端一清二楚。最可贵的是,他敢于当着曾国藩的面,直陈己见。
但曾国藩亦别无他法,只得对张宗尧说道:“你说得很有道理。可眼下,湘军还离不开厘金,唯有切实整顿,防止贪墨,方是可行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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