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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日常第六


二月午后的风还有些微凉,  沈芜坐姿拘谨地坐在桌子上,手安安分分地垂落在腿上,手指抠着裙摆布料,  看上去颇为不自在的样子。

        陆无昭偏过头看了她一眼,又面无表情地转回头,  毛笔吸满墨汁,他淡声问:“沈姑娘就坐在这里让本王画吗?”

        沈芜被这一声“沈姑娘”唤得一愣,  她反应了一会,  才红着脸点头。

        “我……我……”她支支吾吾,  搓着手指。

        陆无昭没有回头,笔尖抵着砚台边缘,将多余的墨汁挤出,低声从喉咙中溢出一声:“嗯?”

        女子涨红了脸,手将裙子攥成一团,她僵硬地动了动身子,  深吸了口气,  才鼓起勇气道:“我难受……”

        初回是该难受的,更何况他们还是在这么不舒服的桌子上。他虽并不粗暴,  但也算不上怜香惜玉,  毕竟初次,他也并无经验。

        沈芜觉得自己这个地方加的情节十分合理,她在心里给自己的表演打了个满分,就是不知道陆无昭他觉得如……唔唔唔……

        不知何时,  男人放下了笔,  重新堵在她面前,手托着她的后脑,不容置喙地吻了下去。

        沈芜茫然地睁大了眼,  不期然对上他漆黑深邃、有骇人情愫翻滚的眸子,心微微一颤。

        全身也不自觉地颤抖,被他强势的热情所击溃。

        看来,陵王殿下亦是十分满意她的话了。

        片刻后,沈芜恍恍惚惚间被人放开,她抿了下发麻的唇瓣,羞赧地看了陆无昭一眼。

        “昭昭,你太热情了,这不对……”她小声嘟囔着,手指在他心口戳啊戳。

        他这般主动,简直不像前世的陆无昭,不说前世,就说这一世他们初次相遇时,他也不是这样的。

        不对,这不对。

        前世的陵王哪里会这般疯狂?比冰还要冷的人,浑身死气沉沉,看上去无欲无求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像是一团火焰一样炸开呢?

        而且他的眼睛里情绪是冷的,身上怎么却像是着了火。

        这不合理,陆无昭的戏实在不行,行为不符合人的性子,处处皆是漏洞。

        陆无昭却是没有顺着她的话说,他似乎仍沉浸在特定情节里,眸光更暗,“昭昭?沈姑娘喜欢这样唤本王?”

        沈芜:“……”

        陆无昭垂眸思考,沉吟片刻,才点点头,勉强道:“也可。”

        沈芜:“…………”

        失敬失敬,是她甘拜下风,陵王殿下的确比她还会演。

        陆无昭极具侵略性的目光从她的头扫到脚,带着十足的上位者的威压。他只是看了一遍,并未再做任何逾距的事,转身走到窗边,将支起的窗子落下。

        隔绝了瑟瑟凉风,屋中的温度不再下降。

        沈芜怔怔地看着他走回到书案前,看着他默不作声地又提起笔,开始在纸上做画,心中柔软一片。浑身开始暖和起来,心里更是暖洋洋的。

        或许……或许她还不算太了解前世的陆无昭。他们就是一个人,不论是否遇上了她,他们都是同一人。

        明明是喜欢她的,却只能在将要失去的时候用争、用抢、用强迫的方式来表达喜欢。他不会表达爱,只会占有。

        他明明是喜欢她那么叫他的,却不敢说好,只能勉为其难地说可以,好似只是为了顺着她似的。

        他们一样地善于伪装自己的情绪,一样的性格强势,一样的高傲却又自卑。

        只不过那时的陵王殿下,更习惯了用强硬和冷漠来掩饰心软与善良的本性。今生的他,已经学会了爱人。

        沈芜不由自主地又想起来从前的事,以前她不懂,不明白为何他整夜整夜无法入眠,只捧着她的画像久久失神。

        情绪究竟要积压到何种程度,才会让白日里端方自持、时刻都冷静的年轻帝王在深夜时分流露出脆弱。

        沈芜眼眶微热,抬手揉了揉眼睛。她低头时,没注意男人的眉头微皱。

        “沈姑娘。”

        “嗯。”她闷闷道。

        陆无昭从袖中拿出一根红玉发簪,递了出去,他淡声道:“头发乱了。”

        沈芜望过去,愣住了。

        她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夫君,夫君夫君?我头发乱了,帮我理一理吧!”

        男人无奈轻笑,从袖中拿出一根红玉发簪,以手为梳,替她理好长发。

        “咦,这不是大婚戴的那根簪子,我都舍不得戴呢,怎么在你这里?”

        “你头发总乱,所以随身备着。”

        他的话意有所指,新婚小夫妻,干柴烈火,总是不分时间场合地就腻在一处,虽说不至于总是擦枪走火,但也免不了亲昵一番,头发时常会弄乱,她抱怨过两回,陆无昭干脆就随身带戴着一个簪子,方便为她绾发。

        “我舍不得戴呀,那么多簪子呢,你随便拿哪个不成?”

        “一个簪子而已,有何舍不得?”

        “可这是我们大婚时用的,意义非凡呢,丢了怎么办?”

        “不会丢,我随身带着。”

        “那要是戴旧了怎么办?这可是大婚用的。”

        “那便再成一次婚,再送你一个新的。”

        “……”

        “沈姑娘?”陵王抬了抬手,催她接过。

        沈芜回神,低声问:“您……这是哪来的?真漂亮。”

        二人的手指碰到一处,陆无昭先缩回了手,面不改色道:“大概是皇兄所赐,本王随手拿的。”

        “哦……”

        这明明就是他为大婚特意备下的聘礼,是他送给她的。这上面的红玉很是难得,是他辗转几处才寻来,玉也由他亲手打磨,簪子是他亲自盯着人制作的。

        真是个口是心非的男人。

        他的手很巧,会许多东西,大概都是独自一人相处时,用来打发时间学会的。他很聪明,学一样精一样,送的每样东西她都留着,宝贝得很。

        沈芜开始回想,前世有没有这样一个发簪。

        应该是没有的,毕竟他从不敢想要娶她,不敢要她。

        沈芜的心情突然有些低落。

        也不对,或许他悄悄做过那样的梦,只是在醒来时,在理智重新占据上风时,将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又赶走了。

        “小皇叔。”

        她声音嗡嗡的。

        陆无昭眉头微蹙,偏过头来看她,“嗯。”

        “我跟您走。”她说。

        陆无昭微怔,沉默了会,又看向完成了一半的画作,“那还画吗?”

        沈芜往画作上瞟了一眼,只一眼,便再挪不开目光。

        “画,必须画完。”

        画中人梳的发髻样式不是她今日的样式,而是她十七岁那年,京城里格外流行的样式,未出嫁的姑娘家都喜欢。

        一切一切,都似曾相识,与她前世见过的那张一模一样。

        沈芜死死盯着男人的侧脸,试图去分辨眼前人究竟是谁。

        男人的眉宇和眼型都长得很漂亮,容貌俊朗、气质清冷矜贵,睫羽微垂,眼尾自然上挑,看上去有些凌厉不好接近。

        外表还是一样的,但气质却与从前有了区分。

        从前那双眼睛叫人不敢直视,她从未见过一个人的眼睛可以那般幽黑深邃,仿佛没有光能照进去一样。不仅光照不进去,还一点儿生机都没有,死气沉沉。

        可如今,就算他再怎么模仿,也没了那股毫无生机的样子。

        可如果他没有记忆,又为何能画出这幅画呢?

        沈芜头一次觉得自己入了戏,难以自拔。她沉浸在难过的情绪里,险些走不出来。

        她从桌子上下去,拉住男人的手臂。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陆无昭察觉出她的异样,眉目间褪去冷漠,渐渐柔和,“什么?”

        “你是不是也回来了?不然你怎么会画呢?”她指着即将完成的画,“一样的,一样的……你是不是知道?”

        话没头没尾,陆无昭却懂了。

        他放下笔,将人揽进怀中抱着,安抚地顺着她的后背,“不知,不是。”

        沈芜也从角色中跳出,抓紧他的衣裳,“那你怎么画出来的?”

        “我只是设身处地地想了想,若是我们无甚交集,那十七岁的你大概是这样的。”

        陆无昭唇角微弯,贴着她的耳朵轻声说道:“阿芜,不管你是否嫁给我,不管是从前的十七岁还是现在的十七岁,我相信,你从未变过。”

        “今生,你的十七岁属于我,所以我会画。”

        她在十六岁那年的年末嫁给了他,十七岁的生辰时她已经成了陵王妃,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十七岁的沈芜是什么模样。

        所以前世的“陆无昭”大约比他们想象得还要了解沈芜,还要爱她。

        陆无昭有些惊讶,心里对另一个自己的抵触轻了些。在此刻,他们是同一人的感觉更加真切。

        “阿芜,我可怜他,他只能躲在角落偷看你,而我,可以光明正大地拥抱你。”

        “若是叫我扮演他,我希望他可以勇敢一点,所以我会对你这般强硬,因为不想再错过了,哪怕被你排斥,也不想再错失。”

        沈芜在他怀里点头,“我明白。”

        “阿芜,我们不玩了,好吗?”陆无昭心疼地捧起她的脸。

        见不得她难过,关于前世的记忆他的确没有,只有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会出现在他的梦里,十分不全面。

        那些一人一鬼孤单相对的日子,那些回忆,大概只有她一个人有。

        用这样的方式与过去和解,对她来说实在不公平。

        “我舍不得见你这样难过,阿芜。”他将心中的感想都摊在她面前,直言不讳道。

        沈芜摇摇头,“就当是圆我一个愿望吧。”

        调整好情绪,他们都再难回归到最初的状态,不再为难自己,顺其自然便好。

        沈芜站在他身边,看着陆无昭将画作收尾。

        化作完成时,沈芜感慨了一声:“若是有朝一日你流落街头,靠卖字画为生也饿不死。”

        陆无昭:“……”

        他无奈地看她一眼,将笔放下,等墨迹干涸,将画卷起。

        “完成了。”他递过去,目光平静。

        沈芜抿着唇笑了下,郑重地接过画卷,“那么,您可以带我走了。”

        她主动地朝他伸手。

        陆无昭定定看了她半晌,终于牵住,转身,朝外走去。

        东宫的大门缓缓打开,下午的阳光明媚,洒在二人身上,叫人生出一股恍若隔世的感觉。

        陆无昭正欲迈步出门,掌心处传来了向后的力道,他回头。

        女子正弯着笑眼,抬头看着天上的白云。

        “上回我附在画上才能离开,这回终于能自己走出去了,”她转头望向陆无昭,澄澈的瞳仁里倒影男人俊秀的面庞,“还未谢过……”

        “谢谢你带我离开。”

        他们之间,救赎从来都是相互的。

        陆无昭没说话,只握紧了她的手,再一次牵着她,离开了这间宫殿。

        他们在宫人恭敬的行礼中离开,手牵着手,走在皇宫里。

        “小皇叔,您带我去哪呀?”

        沈芜牵着男人的手大大方方地走着,声音没有刻意压制。

        周围正路过一路宫女,话音落,那队宫人的领头人步子慢了下来。

        若有似无的打量开始停留在他们身上。

        陆无昭:“……”

        他几乎可以想象出旁人的心中所想。

        心里暗叹了声,纵容地顺着她说:“沈姑娘想去哪里。”

        沈芜笑嘻嘻地晃了晃手,“小皇叔既然抢了我,那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呀,是吧小皇叔?”

        宫人们:“…………”

        陆无昭叹了口气,“……嗯,姑娘说的是。”

        他们继续朝前走,前脚路过御花园的入口,后脚御花园里就走出来两个人。

        褚灵姝手里还拿着谢脩禾的剑,他们看着陵王夫妇二人的背影,二脸茫然,异口同声:“小皇叔???”

        沈芜和陆无昭同时回头。

        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作者有话要说:  闺蜜和大哥二脸懵逼:还是你们会玩

        ps:今天还有二更,写完就发,不会太晚

        pps:看到有姐妹问包子,包子会有的,都会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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