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意利用
沈芜才披着毯子走出寝殿,迎面刘嫆气冲冲地冲了上来。
阿棠挡在沈芜的身前。
刘嫆瞪阿棠,阿棠就瞪回去,“刘姑娘要撒野也要看清楚地方才是,这是将军府,不是你刘府!”
刘嫆的庶兄刘二公子见状赶忙上来劝架,好声好气地劝了劝刘嫆。
刘二公子余光瞥到沈芜披着衣裳,脸色苍白地站在旁边咳嗽,他脸唰地红了,有些手足无措,连忙作礼,“沈姑娘,对不住,对不住。”
刘嫆一边痛骂庶兄吃里扒外,一边骂沈芜袖手旁观、恩将仇报,骂沈家人都是忘恩负义的小人。
沈芜从刘嫆的骂声中拼凑出事情的原委。
在她养病等消息的这两日间,刘家三公子已经被放了回去。人还活着,但也只是还活着了。
听说是被昭明卫抬回去的。
腿被打折,背部的伤血肉模糊,严重到几乎见骨。人的精神也垮了,人也认不清了,眼神空洞,周遭但凡有些大动静,整个人就吓得哭嚎。
刘嫆一向宠爱这个弟弟,见到弟弟这般凄惨,她敢怒不敢言,不敢去陵王跟前闹事,便来到了沈芜这里。
沈芜裹着毯子,站在风里,发丝凌乱散在身前,冷眼看着刘嫆对自己肆意辱骂。
待她叫嚣累了,沈芜才淡淡抬眸,目光清冷。
她虽仍是一副柔弱的样子,却叫刘二公子感受到了她身上的一股韧劲。
再一眨眼,那感觉又像是错觉般地消失了。
沈芜还是那个纯良无害的模样,叫人不忍心对她说一句重话,更不忍心伤害她。
沈芜将长发绾至而后,平静道:“刘姑娘既想讨要说法,那我便替你去要这个说法。”
刘家二人皆是一愣。
沈芜眼中清波流转,“陵王府,一起去,走吗。”
刘嫆哑口无言。
沈芜垂下眼睛,轻声道:“怎么,不敢吗。”
刘嫆咬牙,“走就走。”
“好,只是话说在前头,此一去不论结果如何,皆是我沈芜尽心尽力了,说我可以,但不许再说我阿爹的坏话。刘家与我沈家前尘恩怨一笔勾销,再不往来。”
说完,也不顾刘氏兄妹错愕的眼神。
就这么着走进了雨中,不顾婢女焦急的呼唤,上了马车。
……
沈刘两家的马车一前一后在街上疾行,不多时便到了陵王府邸前。
沈芜撩开轿帘下车时,天又阴了下去,风渐大,吹得人衣角翻飞。
刘嫆不情不愿地下了马车,被沈芜冰冷的目光看得浑身发麻,踟蹰在原地,半晌迈不开一步,她怂了。
沈芜转身看着王府,“芍药,去叫门。”
“是!”
刘嫆大惊失色,“你来真的?!”
沈芜扭回头,平静道:“什么真的?刘姑娘不是要讨说法?我陪你来要说法了,从未开过玩笑。”
二公子见王府大门打开,芍药与门房在交谈,心里慌了,“沈姑娘,今日之事是我兄妹之错,不求你原谅,只求此事能作罢,我妹妹她只是一时冲动,从未真的想来……想来此处啊。”
沈芜垂着头,沉默了会,没说话,像是在等。
没叫她等太久,芍药果然将门房领了过来。
“诸位贵人,真是对不住,不巧我家王爷不在,您几位……请回吧?”
门房今日没说谎,陆无昭确实不在。
沈芜此时突然开口,“是你们答应了,我才来的,况且也是你先去我家找我闹事的,怎么现在反悔了又说是我不对?”
门房看向刘嫆,目光顿时意味深长起来。
沈芜并未给刘嫆辩驳的余地,刘嫆也辩无可辩,因为沈芜说的都是事实。
沈芜道:“原先你找上我,说你弟弟犯了事被抓,叫我去求太子,去求陵王,可那都是你家的事啊。是,你家曾经帮过我,我不是也答应了帮你吗?”
她转头望向门房,“前儿我来找王爷,说有事,你说他不在,对吗?”
门房尴尬地笑了笑,“没错……”
沈芜又看向刘二公子,“你瞧,非是我不帮,我来过了,可人不在啊。”
刘二公子神色歉疚,他一把将缩着脖子躲在后头的刘嫆揪了过来,呵斥了声:“躲什么!”
沈芜又道:“你家三公子被抓非是我的错,我来找王爷可他不在,这也非我之错,那日我等到日落,直到下了大雨也未见到人,病情反复,这两日都出不得门,虽然误了刘姑娘的事,可这……我真的尽力了。”
“我这不中用的身子说不行就不行了,实在撑不住等到王爷回来,你要是非要怪我,那我也无话可说。”
二公子惭愧万分,“莫说了,沈姑娘,此事与你毫无干系,都是刘嫆的错!”
他冷冷地瞪了一眼刘嫆,咬牙切齿:“回去我便如实禀明父亲。”
门房抱着肩在一旁看热闹,心道这刘姑娘的心眼真是坏,到底是强人所难,还是欺软怕硬?
有胆量去沈府闹事,没胆量来陵王府。
沈芜再次恳切地望向门房,“今日我带他们来,就是为了了断这一桩。不知陵王殿下他何时归来?刘姑娘先前说她弟弟无缘无故的被昭明司的人抓了,她只是想求个说法。”
门房的脸色瞬间冷了。
“无缘无故?刘姑娘的意思是我家王爷是非不分,抓错了人?”
“不是,我……”刘嫆被二哥拽了一下,支支吾吾开口。
门房轻蔑笑笑,“行了甭说了,老奴知道外头的人都怎么传我家殿下,但是刘姑娘,你家的事你该清楚才对啊,贵府公子若当真无错,会被关起来?”
二公子脸色微变,他们确实不知三弟犯了何错,今日刘嫆哭闹着出来,母亲叫他跟着别出事,结果还是出了大事。
彻底得罪了沈家和陵王。
“刘姑娘若是当真对我家殿下有什么意见,老奴可代为转达,请说吧。”
刘嫆哪里说得出话来,她此刻只觉脸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火辣辣的。
她长这么大从未受过这般委屈,含着泪望向二哥,只见二哥眼神冰冷地看着她。
门房持续嘲讽:“刘家若真觉得我家殿下错断冤案,大可撺掇你们的父亲参上一本,别没什么本事就知道欺负弱小无关之人。”
二公子忙道:“不敢不敢。”
此事是他们有错在先,眼下最要紧的就是息事宁人。
沈芜的身子晃了晃,似是有些坚持不住。
刘嫆却是望着另一边,不知看到了谁,她脸色唰地变白,整个人惊惧不安。
“错了,我错了……别杀我……别杀我……”
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抖成了筛子,不住磕头。
沈芜眼前一黑,闭上了眼睛也倒了下去。
“姑娘!!”
“哎……”门房愣在原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摸不清头脑。
大雨倏忽而至。
阿棠背上沈芜准备离开,身后传来一声冷冰冰的询问:
“发生了何事?”孟五举着伞问道。
“嗨,一些小事,不劳您费心。”门房抹了抹脸上的雨水,脸上挂上笑容,“孟大人,王爷呢?”
孟五朝府门处往了一眼。
男人立在大门处,不知已然待了多久。隔着雨雾瞧不清他的眉眼,孟五凭直觉,觉得主子心情并不好。
孟五认出了沈芜身边的两个婢女,举着伞,走到了她们面前。
陆无昭淡淡收回视线,转身进了府门。
……
陵王的书房中,孟五效率极高地将从门房那听来的事件原委讲给陆无昭听,并把被门房因没放在心上而扣下的木匣和一封信都呈了上来。
孟五道:“他已经自去领罚了。”
“不必。”陆无昭展开沈芜给他的信,漫不经心地看着,“本王确实说过不见女客、不接她们的东西。”
孟五低声应是。
陆无昭将信看完,小心翼翼地又将信按原来的折痕叠好,收进桌上的信匣里。
“她醒了吗?”
“不知,属下将大夫带过去便离开了。”
陆无昭将信随手放在桌上,又抄起木匣中披风,展开抖了抖。
上面有淡淡的女子香气,不属于他。
这香气像是一片羽毛,在人的心上轻轻拨弄,撩得人喉咙发痒,嗓子干涩。
他的掌心缓缓划过柔顺的面料,心里有种忽视不得的异样在作祟。
陆无昭蓦地想起那个荒唐的晨梦,手中的披风像是突然烫手一般,被他猛地扔回了匣子。
“主子……”孟五突然又摸不准主子的心思了。
陆无昭抓着轮椅扶手的手暗自握紧,闭了闭眼,呼吸渐沉。
“你很喜欢自作主张。”男人淡声道。
孟五以为他生气了,抱拳单膝跪地,“属下知错了!”
“我没同意让她进府。”
叫她进来干什么?
他这里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的。
若不是见她病着,他断不会同意她留下。
孟五抿着唇,不敢吱声。
可他心里却在嘀咕,那时主子见到沈姑娘脸色不好,便叫他去看看,不就是想帮人解围的意思吗?难道他揣度错了?
“起来吧。”陆无昭手划着轮椅从孟五身旁经过,“去将刘三公子的卷宗送到刘府。”
想要个说法,那他便成全他们。
……
沈芜醒时,一眼就看到了屋中的男人。
他背对着她,微垂着头,一动不动地坐着。
沈芜虚弱开口:“殿下……”
窗外大雨瓢泼,伴随着阵阵惊雷。
轮椅上的男人转过身,隔着幔帐注视她良久。
沈芜拢了拢衣裳,撑起身子起来。撩开床帘,坐在床边接受他的打量。
男人眉间情绪淡漠,指尖轻叩扶手,“胆子不小,算计到了本王的人身上。”
气氛骤然凝滞,沈芜身子微僵。
陆无昭的目光不带冷意,只是平淡地,平静地看着她。
沈芜回过神,弯了眉眼。
她朝他笑笑,“原来殿下都知晓了。”
陆无昭没回她。
沈芜垂下眼,承认道:“我是利用了贵府的门房,让他见证我受了什么样的委屈,让他替我出头,好叫刘家再也不敢惹我。”
“仗势而为……”陆无昭淡淡抬眼,“所以你还打算利用本王吗。”
沈芜莞尔一笑,直白问道:
“那么,殿下可愿意让我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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