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叮咚”,门铃响了。徐纯熙听到门铃声,恍恍然醒来,一丝光线透过没有遮盖严实的窗帘射进来,有些晃眼。
“我在哪里?”徐纯熙有点不知今夕何夕、身处何地的感觉。
“叮咚”,门铃声再次响起,随后传来一个温柔但略带沙哑的女声:“做核酸了。”
“请稍等!”徐纯熙回过神来,她是在隔离酒店,昨晚被送过来的。她抬起头,头有点微沉,于是又重新将头落到枕上,侧过身,用右手肘支撑着起了身。她披上放在床边的一件浅灰毛衣,戴上口罩,脚步像踩棉花一样地走到门口。打开门,看到两个一高一矮穿着防护服的医务人员,高的是个男生、矮的是个女生,包裹在防护服内,但看着年纪都不大。
“昨晚睡得好吗?”女医务人员透过充着雾气的防护面罩问,两个布满血丝的眼睛笑盈盈的,让人亲切又温暖。
“挺好的!”徐纯熙答。
高个子男医务人员为她扫了码,矮个子女医务人员拿出拭子替她检测核酸。徐纯熙比她高,于是就略微弯曲双腿、抬起头、张大口,配合她完成核酸采样。拭子越过舌根到达咽后壁,在咽后壁和扁桃体隐窝,包括侧壁位置来回刮拭了2-3次,取样完成了,女医务人员采集得很细致认真,手势也非常轻柔,徐纯熙并无感到不适。
“以后每天都会在这个时间段来检测核酸。”高个男医务人员说。
“好!谢谢你们!”徐纯熙看着他们一高一矮离去的背影,心头升出无限感激。
疫情无情,无所畏惧、甘愿奉献的医务人员是最值得尊敬和感恩的。
高个子男医务人员的防护服背面写着“市一刘俊凯”、矮个子女医务人员的防护服背面写着“美少女战士何微”。“俊美组合!”徐纯熙又在心里默默地感谢着他们。昨天在转运车上穿了几个小时的防护服,徐纯熙已经感觉快透不过气了,医务人员穿着厚实的防护服,还得楼上楼下、没日没夜地做核酸、照顾医治病人,这种辛苦,可想而知了。
大白们冒着风险、坚守岗位,用自己的行动和付出,诠释着责任和使命的含义。
关上房门,徐纯熙脱下外套躺回床上。头很沉,但毫无睡意。躺了一会,她干脆起了床。拉开窗帘,阳光倾斜进来,天气很好。窗外有个露台,露台外是望不到边的湖景。
“浩然一往赴无涯,天渐苍茫水渐黟”,明明是个晴朗明媚的天气,徐纯熙的心头却冷不丁冒出这句略带惆怅的诗句,此时的她,内心充满了一种无法言说的悲凉。
她走到露台上,湖面正对处有一个小小的岛屿,她知道这个岛,是钱币岛。读初中时,她曾和父母、秦伯伯一家来过这里度假。那时候,还没有建这个隔离用的酒店,她们住在湖边的一幢别墅内。
岛的外形是圆的,中间有一口方形水井,像极了一枚外圆内方的中国古铜钱,所以人们称它为钱币岛。古代人们认为天是圆的,地是方的,秦汉以后就使用这种方孔圆钱,一直延伸到清末民国初年。
徐纯熙住在酒店16层,从阳台上看下去,岛显得非常小。在房内时,被窗台挡着,她并没看到这个岛。昨天到达酒店后,她在酒店门口拍了一张照片,告诉妈妈她已安全到达,这个酒店叫阳光假日酒店。为了防止交叉感染,酒店在露台的两侧设置了隔离栏,相邻两个房间内的人,如果同时走到露台,也不会近距离接触到。阳台之间,还隔着一堵厚实的墙。
昨晚到得晚,经过一天奔波,到酒店后又根据防疫要求进行了近半小时的排队消毒,回到房间,她连晚饭也没吃,就倒头睡下了。酒店给每位入住人员准备了牛奶、稀饭和馒头,徐纯熙一点都不觉得饿。整整一天没有进食了,但她毫无饥饿感。她只想早点躺入被窝,将自己紧紧地包裹起来。从小到大,遇到生病、心情不好、难受的时候,她就会把自己藏入被窝,昏昏沉沉地睡去。小时候在国内时,妈妈会在被窝外拥着她。到了国外,独自生活,她会用被子把自己紧紧裹住,因为一觉醒来,所有的病痛和难过,就会像梦境一样消失、不复存在。
睡眠,是最好的疗愈方法。
此时的她,无比想念妈妈、想念奶奶、想念爸爸。
徐纯熙拿出手机,有无数未读信息。
“宝贝,早安!”有一条妈妈发来的微信。
徐纯熙拨通了妈妈的视频电话。妈妈的黑眼圈很明显,优雅知性的脸上难掩疲倦。
“熙熙,昨晚睡得好吗?”妈妈问,她的笑容那么娴静温暖。
“睡得不错,早上医生来做核酸,才把我叫醒的。”
“住的地方怎么样?”
“挺好的,很干净、设施齐全。”徐纯熙顺势将镜头朝外,在房间内扫视一圈。“妈,酒店还可以吧!而且是临湖的,湖景很美,就在我们以前来过的钱币岛边上。”
“看着很不错哦!我女儿这个盲盒开得不错,人家都说隔离酒店就像开盲盒,全凭运气。”
徐纯熙也跟着苦笑了一下,她说:“还有一个小露台呢!我们能走到露台。相邻的露台本身就有墙阻断,现在又加上一米多宽的隔离栏,不会和隔壁住的人近距离接触的。”
“看来酒店很用心,既能避免交叉感染,又能让你们出去透透气。”妈妈说。
“是的,酒店挺不错的。妈,你就放心吧!”徐纯熙的话音刚落,门外走廊上传来可爱的机器人声音:“你好!我是安安,您的早餐已送达。”
“妈,机器人送早餐来了,我先去拿一下。”徐纯熙说。
“好!好!你先吃,待会我们再聊。你安心在酒店隔离,这边的事你爸爸都已经处理好了。”妈妈说。
“好!”徐纯熙挂了电话,长这么大了,碰到麻烦事都还需要父母来处理,她觉得有点难受。
戴上口罩、打开房门,徐纯熙看到一个圆墩墩的白色机器人站在门口。她拿取了一份早餐,机器人安安就用童音说:“祝您用餐愉快!”然后旋动着圆圆的身躯,为下一户送餐去了。
徐纯熙将餐盒放到桌上,她还是没有胃口,不太想吃饭。她先去洗了个澡,使自己能清醒一些。吹干头发、抹上护肤用品,她打开了餐盒。早餐很丰富,有当地的小米糕、煎饼、稀饭、鸡蛋、牛奶和几样特色小菜,虽然没胃口,但她还是强迫自己喝了半碗稀饭、吃了一块小米糕和一个鸡蛋。
吃完早餐,整个人精神了些,头也没那么沉了。她来到露台,湖面上有船只在行进。湖边有一对新人在拍婚纱照,朝阳下,白色的婚纱映着金色的湖面,画面温馨美好。徐纯熙脸上的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珍珠,颗颗滚落下来。
今天,本应是她大婚的日子。今天,她独自隔离在了远离亲人的地方。
她坐到露台的藤椅上,将头埋在双膝之间,任泪水纵横。
她和未婚夫江浩然是前天从s市回来的,原定今天举办婚礼。婚礼的准备工作,都是她爸爸在张罗,但毕竟江家是男方,按照习俗,徐爸爸也是充分尊重男方的意见,面上是江家在操办婚礼。江浩然的爸爸是个领导,儿子结婚,不易大操大办,所以只请了至亲好友。徐纯熙是徐中天的独生女儿,徐中天本想让女儿风光出嫁,但考虑到亲家的情况,也只能低调操办,生意场上的朋友一个都没请,除了亲戚,只请了原来大学的两三个同事。
但就在昨天,徐纯熙接到电话,因为江浩然是密接,她是次密接,需要到隔离点集中隔离,父母、奶奶是次次密接,需要居家隔离。
徐纯熙被这通电话弄晕了,她马上拨打江浩然的电话,但一直占线。
“明天就要办酒席了,如果去隔离,那酒席怎么办呢?”大学教授出身,下海后成立专精特新企业,前几年又成功上市的徐中天坐不住了,在企业管理、科研上运筹帷幄的徐教授,碰到宝贝女儿的事,他也一筹莫展了。
“请帖都发出去了,这可怎么办?”徐纯熙妈妈王依雯也着急了。
“我去给江浩然爸爸打个电话。”徐中天匆匆走向书房。
“纯熙,对不起!”江浩然终于给徐纯熙来电话了。
“浩然,怎么回事?”
“我一个朋友阳性了,前天我和她接触过。”
“是前天参加单身趴的朋友测出阳性了?是谁啊?不会是刘宇他们吧”徐纯熙问。
“不是刘宇他们,是另外的一个朋友。”江浩然讲话吞吞吐吐、欲言而止。
“那刘宇、张启智也变密接了?你们八个人都是密接?”徐纯熙有些着急。刘宇和张启智是他们结婚的伴郎,两人一个是江浩然高中同学、一个是美国留学的同学,都在s市工作。刘宇是律师,他是江浩然的发小,做完伴郎,当晚他就要直飞b市,第二天要为一个代理人出庭。“如果刘宇也被隔离了,那就太对不住他了。”徐纯熙心想。她倒不担心自己婚礼要取消的事,她在乎的是朋友、亲戚。结婚就一个仪式,特殊时期,取消就取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亲朋好友也都会理解的。
“不是参加单身趴的人有阳性。”江浩然的声音轻到徐纯熙几乎听不到。
“是你们单位同事?”
“也不是。”
“那到底是谁啊?你快说啊!急死我了。”
“是叶菁菁!”江浩然说出这个名字,他舒了一口气,仿佛是在水里憋久的人,终于浮出了水面。
徐纯熙的脑袋“嗡”的一声,她再也听不到电话那头的声音了。她茫茫然地跌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江浩然在电话那端一直呼唤着她的名字:“纯熙、纯熙!你听我解释。”
再多的解释,都显得如此苍白。
徐中天走出书房,他看到宝贝女儿的样子,无比心疼。他将妻子王依雯拉到一边,小声对她说:“熙熙舅舅、姨妈那边,你负责通知一下,明天的婚礼取消,江浩然已经被集中隔离了。其他亲戚朋友我会一一通知,酒店、婚庆公司我让孟晓晨他们去处理。”孟晓晨是他的助理。然后,他坐到女儿身边,在她肩上轻拍了几下,说:“结婚就是个仪式,过段时间再补办也行,不用伤心,爸爸都会处理好的,亲朋好友都会理解的。”
“爸,给您添麻烦了!”徐纯熙将头靠到爸爸宽厚的胸膛中,轻声抽泣起来。父亲轻拍着她,就像小时候哄她入睡的样子。
王依雯也走过来,用手拍着女儿的背说:“这什么话!怎么叫给爸爸添麻烦的。”
爸爸是个追求完美的人,明天女儿就要风光出嫁了,婚礼突然被取消,让他如何放得下这个面子?而且,江浩然成为密接,居然是因为叶菁菁。徐纯熙越哭越伤心,她的眼泪将爸爸的上衣弄湿了一大块。
王依雯看着女儿纤瘦的背影,这个年纪小小就独自出国的女儿,在她眼里是最美丽、最坚强、最聪颖的,而现在却如此让人怜爱和疼惜。
“既来之、则安之,放心吧!爸爸会处理好的,你自己的同学、同事、朋友也要尽快通知她们。”王依雯对女儿说。
“哦!”徐纯熙从爸爸的怀里直起身,看着父亲胸前湿湿的一滩泪痕,她尴尬地挤出一丝笑容:“老爸,不好意思!把你衣服弄湿了,让曲姨帮你拿件干净的换上吧!”
“你别管了,一会就干了。你先去处理事情,行李也得抓紧理一下。”徐中天说。
“好!”徐纯熙赶紧回到自己房间,打电话通知明天要参加婚礼的同学、同事和朋友。行李倒简单,只要把昨天行李箱里的东西替换部分就行。曲姨也进来帮她整理行李了,从徐纯熙出生,曲姨就在她们家帮忙了,已亲如家人。
打完电话、整理完行李,徐纯熙来到奶奶的房间。奶奶是个开明人,反过来劝慰她:“好孙女,随喜自在,勿为外物所困。”奶奶长年吃斋念佛,身体瘦弱、心如明镜。
徐纯熙抚摸着奶奶瘦骨嶙峋的手说:“奶奶,您要多保重!等隔离完了,我回家住几天,陪陪您!”
“你不用上班啊!”奶奶笑着说,慈祥地将徐纯熙掉落的一缕发丝捋齐。这个孙女,是她一手领大的,那时儿子、儿媳都在大学教书、住在学校,除了寒暑假,这娃就跟着奶奶吃住,由曲姨帮着照看。徐纯熙的爷爷去世得早,徐中天幼年丧父,全靠母亲一手拉扯长大。
“反正请了婚假,本来就要去蜜月旅行的,现在结婚结不成了,假期可不能错过,得好好陪陪奶奶。”徐纯熙故作轻松地说。好好陪陪奶奶这句倒是真心话,她对奶奶特别亲。现在,她有时候回来,也会和奶奶一张床睡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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