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像昼伏夜出的鼯鼠，人们总挑夜晚纵情欢歌。白天被太阳烤得炽热的操场在此刻成为了最热闹的地方，黑色的人影旁浮动着彩灯气球和各色荧光棒。
口琴社的人在吹奏悠扬的旋律，晚炼的人围着操场跑圈，绿色的空地上偶尔飞起一只白色的羽毛球，纪言川路过所见的一切都和谐而快乐。
晚训提前散了场。初尧一直等到她们结束，跟着纪言川一块回来。
纪言川走在敞亮的地方，收回视线后装作不经意地回望一下，却发现身后跟着的人早已没了影。
她轻轻蹙起眉头，四下环顾，仍不见初尧的踪影。
跑哪儿去了。
她没有理由等初尧，却发现脚底像生了根似的，没有一丁点挪动的想法。
过了一会儿，她看到初尧从操场旁的小卖部里挤了出来，跳上比马路高一阶的人行道，笑着朝她跑过来。
手里还拿着两只新鲜的奶油甜筒。
他宽松的白色短袖里被灌进风，掀吹起的刘海上跃动着碎光。纪言川站在原地，看着初尧跑到自己跟前。在自己面前他总能笑得很开心，纪言川不禁反思，她究竟带给了他什么。
奶油融化下淌，滚过黄色的脆皮摔在地上。同时传来初尧的叫呼：“哎呀，化了。”
初尧把另一只手上样子还算完好的一支递给纪言川。
“快吃，不然就都化了。”
不见纪言川有所动作，初尧又说：“你不吃的话，我就只能丢掉。都是丢，那不如丢进肚子里。”
纪言川在他惊异的目光下，拿过那个融化得比较厉害的甜筒，含了一口。
“你喜欢原味的？我下次买给你。”纪言川不喜欢欠别人东西。
初尧瞅了瞅她，眼神贼兮兮的，像小猫似的舔了口甜筒。
“不一定要原味的。”他冲纪言川眯眯一笑，“你买的我都会喜欢。”
纪言川听后，面无表情地又吃了一口。
初尧闲不住地在纪言川身边皮来皮去，好不容易有一个独处的机会，怎么能让“矜持”耽误了他的爱情呢？初尧问东问西，纪言川一般都中规中矩地有所应答。只是一绕到不正经的话题上，纪言川都沉默得让初尧想要挠挠心。
初尧抬头望她：“你看我这么可爱，是不是应该喜欢我？”
纪言川看了他一眼，道：“逻辑关系不成立。”
初尧着急了，又想问她，却被身后一声喊给惊着了。
“快让开！”身后一名女生脚下滑板飞快，身体失衡地左右摆动，显然是慌张失控了。
初尧刚想回头看，就被纪言川眼疾手快地拽到身前，并用横出去的手臂护住了他。初尧在惊慌之间手肘弯曲前臂附于胸前，身体由于惯性落入纪言川的怀抱。时间就像静止了似的，有一股热气骤然从脖子根升腾而上，心跳怦怦地加速。初尧的手抵在她柔软的胸部上，鼻息之间钻进的全是她的味道，掺带着洗发水的芬香，很好闻。
初尧盯着纪言川的隆起的胸部，脸烧得通红，他梗着脖子，咽了口唾沫。
他慌了。
突然之间的软玉入怀，纪言川的脊背也不受控制地僵直几分。但一切都像本能的反应，她拦不住自己拉过初尧的动作。而现她更感受到初尧发烫的呼息喷在她的胸前，相贴的温度搅得她心神不定。
她率先将初尧推了开去，兀自往前走了几步，在初尧看不见的地方，重重舒了一口气。
她的心跳好快。真是疯了。
初尧终于反应过来了，他急急地追了上去。
“等下。”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抽了一张，对纪言川说：“我刚才不小心把你的头发弄脏了……”
纪言川低下头看，果然自己垂在胸前的头发梢沾上了点白色奶油。
初尧凑近纪言川，接着张嘴咬住还没吃完的甜筒脆皮，用一只干净的手捏起她的发尾，用拿过甜筒的手包住纸巾，给她擦干净。纪言川敛下眸子就能看到初尧红得滴血的小脸。只是她没想到，初尧会忽然昂起头，求饶讨好似的冲她眨巴眨巴眼。
嘴里叼着东西，嘴唇上沾着星星点点的奶油，天真无辜的模样就像是一只可以任她欺负的小动物。
他是故意的。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好了。”纪言川心中警铃大作，叫停了他的动作，偏过身绕开他，“不早了，先回去吧。”
纪言川走一步，初尧就跟一步。刚才的近距离接触叫初尧觉得暧昧又兴奋，他几口咬掉剩下的脆皮，心里暗戳戳地开始偷笑。不过要学会见好就收，余下的路，初尧走得分外安分，直到行至纪言川住的宿舍楼下。
初尧住的十五栋在更后面。一般女生护送男生到寝室是女子该讲的风度和礼貌。但是由于纪言川和初尧的尴尬关系，纪言川一直没说话。但在接近自己住的七栋时，脚步确实有些放慢，略犹豫。
初尧看出了，他大胆地扯了下纪言川的衣摆。
“你直接上去吧，不用送我。反正就一点路，很快就到了。”
纪言川看着他的笑容，沉吟了会儿：“嗯，你自己注意安全。”
由于是女寝楼下，没有情侣狗在腻歪。周围很安静，细细地能听见草丛里野猫的叫声。王超旋捧了一盆洗好的衣服到阳台，正要挂起来晾的时候，意外望见楼底下一对看似难舍难分的狗男女。
单身狗对此都特别敏感。他定睛一瞧，那女的挺高的，套着迷彩短袖。男的身材挺好，但外头光线不好，看不清长相。不过依王超旋多年的经验……
诶等等！这年头谁他妈还穿迷彩啊？！
这不就是纪言川嘛？！！
哎呦，我去！
王超旋惊得连盆都翻了。
王超旋咋咋呼呼地跑进寝室通风报信。
纪言川是看着初尧走后，才进宿舍楼的。踏上楼梯的时候，她心情有些沉重，刚才的她实在反常得不像自己。她总是用刻意疏远的方式逃避初尧的献好，却始终没有如愿地与他撇清关系，反倒现在更加纠缠。
纠缠到她不知道还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等纪言川回到寝室，三人的作态都把她震惊了。
王超旋坐在正中间，右脚搁在左大腿上，左手握着折扇轻轻拍打右手心，玩味地盯着纪言川。季捷侧坐在王超旋右手边，举着一把打开的纸扇。华炎则更简单，侧坐在王超旋左手边，拗着背，拳抵额头，摆出思考者的经典动作。
纪言川笑了，“七栋三公子？”
王超凡立刻站起拿折扇指着纪言川，反驳她：“错！是三堂会审！”
说罢，一脚蹬上刚坐过的凳子。季捷和华炎也跟着竖起，气势汹汹地指着她，“对！审——”
纪言川笑喷了。她一脸无畏地走过去，把手里的帽子抛到写字台上。
“审什么？”
轻松坦荡的语气让三人立即围上来，把她圈在了中间。
王超旋：“我们都看到了！”
季捷：“你和初尧在一起！”
华炎想了想：“你泡了他。”
王超旋：“……”
季捷：“……”
纪言川直接大笑起来。好久没笑得这么痛快了。
王超旋吐血，赶紧纠正：“说你是不是背叛我们脱单了！”
纪言川笑意渐收，“没有的事。”
季捷问：“那你怎么一个人出去，两个人回来？”
纪言川：“……”
华炎劝慰道：“承认吧，我们也理解。”
“……我承认什么？我没有和他在一起，你们可以相信了？”
气氛一下子陷入诡异的安静。
纪言川一脸平静，索性等她们把话全部说完。
王超旋伸舌头润润唇，“别这么严肃嘛。我们还以为你开窍了呢……”
季捷也结结巴巴地跟上：“初尧是挺好的啊，有个男朋友也不是什么坏事。”
纪言川察觉局势不对。华炎刚准备开口，就被她打断了。
“我没有交男朋友的打算。”依旧是那句说辞。
华炎暗暗分析纪言川的表情变化，一针见血：“你不喜欢他，又不拒绝他。真不像你。”
这句话说进了纪言川心坎里。仿佛心中长期以来的变化被人看穿了似的，她沉默了。
有一种人，边说着拒绝，边贪着别人的好。她是不是用错了拒绝的方法，抑或是……她早就动心了？
“让我再想想。”
如果她动心了，她该怎么办。
她不知道。
纪言川揉了揉头部的穴位，第一次倍感无力。
三人互使眼色，各自把凳子搬回原位，手上道具一丢，宣告表演的终结。
反观初尧就心情好到炸裂。袁绯同从外头打水回来，路过浴室门，便听到里头哗啦啦的水声和快意的哼歌声。
他放下水壶，好奇地问舍友，“尧尧怎么高兴成这样？”
胡桃长叹一声：“说是大狗吃了他的冰激凌。”
周西西：“还被他逗了逗。”
袁绯同眼光闪了闪，干笑了声没说话。
周西西“诶”了声，抽过袁绯同手里捏着的新的社团宣传单，乍一看便激动地蹦起，“是话剧社诶！”
闻言胡桃也凑了过来抢了一张看，“今天收了一沓，终于等到了！”
袁绯同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她们兴奋的神色，忽然听见水声歇停，过了会初尧抱着盆出来。他换上一套浅蓝色的睡衣，头发滴着水，弄得身上有些洇湿。他拿过干毛巾搓头发，也走过来凑热闹，“你们在看什么呢？”
胡桃先回答他：“看你妻主的招新单。”
“胡说什么呢你！”初尧不好意思地笑了，想拿过来自己看。
而胡桃坏笑着偏不让他抢到。
袁绯同从包里取出一封信，喊了声初尧。
“尧尧，邹远辉给你的。”
初尧不抢了，笑着看向袁绯同，看到他手中是信件的时候意外平静地接过，然后随手丢进了抽屉里。
袁绯同问：“你都不看看？”
初尧摇摇头，反问：“看了能怎么样？”
袁绯同低下眼，轻哦了声。
周西西想起来什么：“尧尧，这回话剧社摆摊，纪言川会去吗？”
初尧想了想，“好像是去半天。”
胡桃惊呼道：“那完了。社长亲自出马，她是要承包半个学校的人流量吧！”
初尧得意地挑了挑眉，好像自己被夸了似的。
初尧忙了一天所以睡得很早，一闭上眼睛，就浮现出纪言川的脸。
连梦都格外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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